第50章 第50章

小说:玉珠碎 作者:小夜微冷
    对于羞辱戚银环,玉珠是打心底里兴奋的,极乐楼的顶尖杀手能怎样?无忧阁阁主能怎样?魏王得力臂膀又能怎样?还不是被她逼得下跪认错!

    可玉珠同样清楚得很,戚银环咬牙切齿地服软,最大的原因是上头还有位魏王压着。

    权利,真是个好东西,它不光带来锦衣玉食和珍宝首饰,更要紧的是,它能带来高人一等的台阶、云泥之别的地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掌控、生杀大权的定夺……所以,陈砚松和戚银环之流会孜孜不倦地追求权利,崔锁儿、云恕雨之流柔顺恭敬地侍奉权利。

    待夜深人静后,玉珠逐渐从报复的兴奋中清醒过来,不禁有些后怕,俗话说宁得罪十个君子,莫得罪一个小人,难不保戚银环将来不会报复她,可一味地畏惧退缩,那就是纵容恶人持续欺辱。

    再说,如她之前判断的那样,戚银环想要对付她,也真要仔细掂量一下后果能不能承担。

    日子就这般过了两个月。

    转眼间,兰因观外的桃花落尽,枝头长满了鲜绿的叶子,夹袄换成薄衫,手炉替成团扇,盛夏悄无声息地到来了。

    这两个月,风平浪静。

    戚银环没有来寻衅滋事,陈砚松身兼巡粮使、供应行宫地砖和各种各样的生意,忙得脚不沾地,陈家老大正焦头烂额地应对砖窑人命官司,大嫂子陶氏来来回回去娘家搬救兵,甚至放低了姿态来兰因观说情……

    人活着就得应对数不清的烦心事,万般皆苦。

    暑日酷热难当,兰因观在山上,前后门一打开,穿堂风一吹来倒也凉爽,就是这儿树多,容易招蚊虫。

    天才刚亮不久,树上的蝉就开始奋力嘶鸣。

    玉珠换上那件薄如蝉翼的青烟罗褙子,手摇着团扇,出了房门,放眼望去,璃心此时正坐在大梨树下,用小银夹子仔细地挑燕窝的毛,阳光从树叶缝中渗下些许,打在了这丫头的肩膀上。

    玉珠不禁用帕子抹了把后脖的热汗,笑着问:“你不热吗?快挪个地方。”

    璃心笑道:“这阳光敞亮,正好能把毛挑干净,往年咱们在陈府吃的燕盏可干净了,泡发了直接就能上火炖,如今市面买的这些燕窝最是污糟,夫人今晚上想吃什么?我好提前预备下食材。”

    玉珠轻摇着团扇,莞尔:“你这丫头最近怎么改性子啦,忒勤快了些,前儿我心血来潮,略提了一嘴,说想吃烤肉,嚯,你昨儿就给我弄了条炙羊腿,害得我吃了上火,嘴里长了疔,大半夜还流了鼻血。”

    玉珠身子斜倚在门框上,故作思考片刻,笑道:“若说想吃什么,今儿忽然想吃加了碎冰的莲子汤和芸豆糕,算啦,大热天的总是劳烦你爹爹城里城外地来回跑,我心里过意不去。”

    璃心脱口而出:“那有什么麻烦的,只要涉及夫人你的事,他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是心甘情愿的。”

    说到这儿,璃心忙掩住口,眼里闪过抹慌乱,心也跟着砰砰乱跳起来,偷摸瞧去,正房门口立着的夫人神色如常,摇头笑说福伯年纪大了,咱不要任性,要体谅他老人家。

    璃心松了口气,暗道还好还好,夫人她并未察觉到异常。

    正在此时,只听外头传来阵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

    玉珠一惊,兰因观平日除了送柴、水的伙计,再不会来旁人,会是谁?正在她思索间,只瞧洞开的后大门忽然涌现了好些个穿着银鳞细铠的卫军,皆手持兵刃,自觉地分开两队,守在观外,而从中间走来个身量高大魁梧的男人,正是魏王。

    魏王穿着再寻常不过的素白粗布直裰,头上戴着玉冠,腰间悬着块蟠龙璧玉,依旧气势逼人,在他身后跟着崔锁儿和那一等侍卫骏弥,崔锁儿戴着纱帽,热得脸通红,卖力地用大蒲扇不住地在主子后头扇。

    见这些人来,玉珠顿时惊慌失措起来,脑中想起的全都是当日魏王那些极尽暧昧和暗示的动作言语,她下意识环顾四周,却猛地想起那个为她出头的吴十三早都离去,而福伯今儿天未亮就回城中的家去打扫,偌大的兰因观此时就她和璃心两个。

    在那瞬间,她有些后悔两个月前没有按照陈砚松安排死遁,可转头一想,普天之大莫非王土,没有路引她能逃哪儿?万一惹怒魏王,牵累全家无辜之人又该如何。

    罢了,还是那句话,一味地畏缩惧怕,恶人会更恶,若是魏王敢强迫,那她宁为玉碎。

    想到此,玉珠深呼吸了口气,大步上前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王爷万安。”

    “快起来,真是许久未见了。”

    魏王忙笑着虚扶了一把,单臂背后,环视了圈小院,目光落在梨树下石桌上的燕窝碎上,男人剑眉微敛,略扭头,嘱咐身侧的崔锁儿:“孤王记得王府里还有些上好的燕窝,是不?”

    崔锁儿躬身回道:“大前年云州刺史呈送了几盒子暹罗进贡的金丝血燕盏,头先世子妃孕中时差人找老奴要,老奴觉着这血燕实在珍贵,便大着胆子回绝了,这样宝贝的东西连您和王妃娘娘都没尝过,怎好给旁人呢。”

    “回府取去,还有那雪蛤、当归什么的,也都拿来,孤瞧夫人脸色不太好,给她补补身。”魏王随意嘱咐,紧接着又补了句,“再去库中挑些轻软素雅的布料和一些家具,好好把这儿归置一番。”

    玉珠忙尴尬道:“王爷,妾身不用的。”

    “要的。”魏王霸道地打断玉珠的话,刚抬脚想要进屋,发现女人局促不安地伫立在原地,男人摇头笑笑,径直坐到了梨树下的石凳上,抬眼觑去,几月未见,玉珠明艳依旧,而夏日穿得薄,越发凸显玲珑身姿。

    魏王晓得女人惧怕,仰头看了眼树上结的青皮梨子,笑着用折扇点了点石桌,“孤王今儿闲来无事,便过来探望番好友,聊几句闲话,真人莫要担忧,这儿到底是出尘之地,且隔壁院儿还供奉着三清,孤王就算再荒唐,也不敢冲撞污渎了神仙。”

    玉珠松了半口气,忙嘱咐璃心去厨房将糕点和饮子端出来。

    她亲自舀了碗冰糖绿豆汤,稳稳放在魏王面前,惴惴不安地入座,笑道:“观里没什么好东西招待您,如今暑气正旺,喝碗绿豆汤正能降火解渴。”

    这时,一旁侍立着的崔锁儿赶忙要上来试毒。

    哪知魏王大手一挥,“你这老货也忒琐碎了些,小袁夫人是孤王挚友,便是真下毒了,孤王也照喝不误。”

    说罢这话,魏王端起瓷碗咕咚咕咚将绿豆汤喝了个尽,叫了声爽快,吩咐璃心再去给他盛一碗来。

    只见魏王双腿自然地分开,哗啦一声打开折扇,在脸跟前轻轻摇,他大剌剌地打量玉珠,柔声问:“夫人的精神头比起从前当陈家妇时要强许多,只是瞧着似乎消瘦了不少,可是孤王不在的这段时间,有什么人来寻你的麻烦了?”

    玉珠双腿紧闭住,两手绞着帕子,轻声道:“是有些烦心事,不过都过去了。”

    魏王端起瓷碗抿了口绿豆汤,若有所思地看向玉珠,“头几日孤王刚回来,银环就巴巴地跑来嘀咕,说你玩弄了她小情人的感情,又将那年轻人抛弃,她问你要吴十三的下落,你却打了她,是不是真的?”

    玉珠颔首浅笑,“我被狗咬了,那肯定得当场咬回去。”她细思了片刻,问:“王爷是来替戚阁主讨公道了?还是替她来问吴十三的下落?”

    “都不是。”

    魏王眸中闪过抹轻蔑之色,笑道:“夫人不用揪心,一条惯会发情且不听话的母狗,还不配主子替她讨公道,至于吴十三的下落嘛,孤王倒是晓得,但却不可能告诉她。”

    说到这儿,魏王身子稍稍前倾,皱眉望着玉珠那羊脂玉般的脸,柔声问:“她打疼你了么?”

    玉珠摇摇头。

    魏王饶有兴致地问:“你怎么敢的,难道不怕?”

    玉珠再次摇头,“她狗仗人势,我狐假虎威,况且她还要巴结主人挣骨头啃,自然有所顾忌,我无欲无求,为何怕她?”

    “哈哈哈哈,答得好!”魏王拊掌大笑,“孤就爱和夫人这样直爽的人说话,你放心,孤会约束好自家的狗,绝不许她再在夫人跟前放肆,这不,前儿孤王借故撸了她大哥的差遣,她怕得跪在别院里告罪,动都不敢动。”

    玉珠只感觉头皮阵阵发紧,不知不觉间,手心早都紧张地生起层热汗。

    待心绪平稳些后,她再三思量了番,最终还是没忍住,轻声问:“王爷方才说……您晓得吴十三的下落?”

    “不错。”魏王扭头望了眼观外那茂盛高耸的桃树,挑眉一笑:“真人不必担忧,他现在日子过得快活幸福,比神仙还要逍遥呢,应该不会再纠缠你啦。”

    玉珠抿唇一笑,松了口气,不再缠便好,转而心里又空落落的。

    哎,吴十三成亲了么?才两个多月,这么快啊,也不知他的娘子是何许人、什么样的美貌温柔,竟能收服这样的浪子。

    挺好的呀,信天翁不再沉湎于水中鱼,终于找到自己的天地去逍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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