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小说:玉珠碎 作者:小夜微冷
    忽然,玉珠特别生气,她真是越发觉得吴十三这个人行事鬼祟……世上所有不好的词来形容他都不过分,当初明明头也不回离开的,怎地又回来,厚颜无耻、脸皮真厚!

    他什么时候接触璃心的?

    他是才回中原不久,还是压根未曾离开?

    他偷偷来兰因观的目的是什么?又想要引诱她?

    正生气间,玉珠不小心踩到根干树枝,咯嘣一声脆响,在这静谧深夜显得格外刺耳。

    玉珠的心狂跳起来,她要被外头的人发现了么?

    而就在此时,外头忽然传来福伯的怒喝声:“死丫头,我早就疑心你私会男人,可让我逮住了吧,姓宋的臭小子,你好大的胆子,老夫今儿非打出你的牛黄狗宝了,嗯?你你你,你是吴十三?”

    紧接着,吴十三略显尴尬的笑声传来,“伯伯,好久不见了。”

    “这究竟怎么回事?”福伯压着声,声调中全是不可置信,“你们俩怎会在一起?莫不是……”

    璃心急忙解释,“您可别乱猜,吴大哥就是托我给夫人送点吃食。”

    福伯再次叱道:“云英未嫁的大姑娘半夜私会男人,传出去谁还敢要你!臭丫头,赶紧滚回去挺尸!”

    转而,福伯压着火气说:“烦请吴先生移步,咱们爷俩聊聊。”

    听到此,玉珠怕发出声响,急忙脱下绣鞋,赤脚奔回上房,她几乎都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屋里漆黑无比,她手捂住心口站在门后,透过门缝往外偷看,没多久,璃心气呼呼地从前门进来了,恼怒地将打门摔上,大步往自己的小屋走去。

    玉珠心里数了几百个数,等外头没动静了,这才略松了口气,原本,她该将门户关好,上床休息,装作根本没发现吴十三回来,可鬼使神差,她轻手轻脚地再一次打开房门,赤脚出了屋子,又疾步朝后小门行去,尽量不发出半点声音打开木门,走出兰因观。

    极目望去,此时天上一轮朗月当空,银白的光华撒下人间,犹如给大地披上层如雪似雾的轻纱,风吹来,将桃树叶子吹得飒飒作响,福伯的小屋的窗子亮着灯光,给这静谧黑夜增添了些许暖意。

    玉珠提起裙子,朝小屋走去,她觉得自己应该去怒斥吴十三的无耻,然后再一次将他逐走,可走到门口,却迟疑了,她屏住呼吸行到半开的大纱窗旁,偷偷地侧身往里看。

    屋子里陈设简单,不过一桌一椅,一床一柜罢了。

    昏黄油灯下,福伯脸上额头的皱纹仿佛更深了,他面无表情坐在上首,手里拿着杆烟枪,两指默默地从灰布烟袋里夹出点烟丝,填进烟锅里,随后将烟锅对准灯焰,猛抽了口,嘴边顿时冒出片灰白的烟雾,老人顿时也咳嗽了几声。

    在福伯旁边,赫然坐着个极俊朗的男人,正是吴十三,他好像晒黑了些,不同于往日的吊儿郎当,他身上似多了些许忧郁,那双微蓝的眸中也仿佛从烂漫的春过渡到了秋的愁,让人一眼就陷进去。

    “什么时候回来的?”福伯问。

    “有七八天了。”吴十三不住地搓着双手,看上起似有些紧张,“我、我其实……”

    “你别怪伯伯说话难听。”福伯狠抽了口旱烟,“你回来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心儿是个傻孩子,大半夜的偷偷同你见面,总归不大好,你便是为了玉珠,也不该这样。”

    “是我莽撞了。”吴十三沉声道歉。

    此时,屋里烟雾缭绕,屋外夏虫嘶鸣,炎热夏夜似乎有了些许凉意。

    福伯又往烟锅里装了些烟丝,思忖了良久,叹道:“十三哪,咱们爷们都是敞亮人,又相识一场,伯伯今儿就算得罪你也要说一句,这一路走来,我确实看到你是真心喜欢她的,只是你们到底身份不一样,走的路也不一样,你应该不忍心看她后半生过着被官府追杀、有家不能回、四处飘零的动荡日子吧。”

    吴十三没反驳,头越发低垂,苦笑了声:“其实我就是想给她送点吃食,没打算现身的,我也不敢打扰她平静日子,可又担心得很,那时她为了赶我走,故意说要同陈砚松和好,我怕她又被姓陈的苛待,就、就想偷偷躲在暗处护着她,如今瞧着他们夫妻仿佛确实缘分尽了,哎,等她有了更好归宿,我立马走,绝不打扰。”

    福伯揉了下眼睛,长叹了口气,大手轻轻摩挲着吴十三的胳膊,柔声问:“回来后住哪儿?”

    “广慈寺里。”

    福伯皱眉道:“以后别赌了,也别再干那些打打杀杀的事,好好寻个营生过日子。”

    “赌早都戒了。”吴十三给自己倒了杯水,小口喝,“我现在干走镖,偶尔去码头扛包、帮闲,挣得银子都干净。伯伯,有饭没?我一整日还没吃东西。”

    “有。”福伯将烟锅在桌子腿儿磕了几下,挽起袖子,“下午还剩半锅莲子粥,我再给你炒个韭黄肉丝。”

    听到此,玉珠什么没做,什么话也没说,她从哪里出来,就回哪里去。

    这一晚,玉珠彻夜难眠,合衣而坐至天明,脑中很乱,可好像又很清晰,去年道今年发生了太多事,找女儿、和离、魏王,还有吴十三。

    让人恨得牙痒痒,又无可奈何的吴十三。

    他的轻佻引逗,他的仗义温柔,他的桃花和剑,还有他热烈的示爱,以及被伤害后愤怒的转身,所有的事就像昨日的流沙,一点点从沙漏里倒出来,几乎要淹没了她,不知不觉中,吴十三这样的人居然也在她生命中有了一席之地。

    玉珠迷惘了,这世上真有吴十三这般痴情守一的男人?

    约莫卯时,天已经蒙蒙亮,狂躁了一夜的夏虫终于累得睡去,纱窗蒙上层属于晨曦的微蓝,屋里仍暗着,不多时,外头传来阵轻轻的脚步声,只听门被人吱呀一声从外头推开。

    玉珠扭头看去,原来是璃心,这丫头怀里捧着个插了数枝百合花大瓷瓶进来了,瞧着睡眼惺忪,似乎还未梳洗过。

    “哎呦。”璃心倒吸了口冷气,笑着嗔:“夫人您啥时候起来的?坐床上一动不动的,把我吓了一跳。”

    “刚醒。”玉珠双臂环抱住腿,头枕在膝头,望着那几朵还未绽放的百合,故意问:“哪儿来的花?”

    璃心笑道:“往山上挑水的宋家小哥送来的,你喜不喜欢?”

    玉珠想呵斥几句璃心擅作主张,可又忍住了,淡淡笑着说了声“喜欢”。

    璃心将百合放在案桌上,用帕子仔细地擦瓶身上的水珠,扭头问:“姑娘,除了莲子粥,你还想吃什么?”

    玉珠揉了下发痛的太阳穴:“随便吧。”

    璃心脱口而出:“这季节毛桃最好吃了,一咬下去,满口的鲜甜汁液。”

    玉珠被这丫头的天真无邪逗笑了,“正好,我也想吃毛桃了,可又要劳烦山下的那位宋家小哥去集市买了。”

    璃心哪里晓得自家姑娘已经知道吴十三回来的事,下巴高抬起,嘿然道:“他呀,你放心,他可乐得去买哩。”

    这一日,玉珠原打算让福伯赶紧去雇些人,将魏王送来的扳指和家具等物全都搬回城里,可忽又迟疑了,前脚魏王才说了他帮哥哥父子逃脱了逃狱之灾,后脚她就这般冷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未免有点太过不懂分寸。

    还是再等些日子,缓缓说,除了入王府侍奉,旁的他要怎样报答,她都可答应。

    事到如今,她总算慢慢体会到了魏王的手段,他就像高明的猎人,精心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网来捕获小兽,小兽一开始或许还凭借着本能挣扎、逃跑,可后面,这个猎人不断地投喂、施恩、收网,小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扼住咽喉,可却无能为力。

    不过她总觉得,魏王对她有些过于用心和敬重了,完全不像藩王该有的霸道跋扈的举止,这就很奇怪,或许有一日她想通这点,事情就有了转机。

    与此同时,白日里,玉珠也在观察着璃心的一举一动,瞧见这丫头在清晨时分,将一张写了字的纸用石块压在了正大门旁的拐角处,晌午时,果然有个十来岁的农家小孩儿来取纸,而在深夜四更左右的时候,吴十三提了满满一篮子新鲜果子,放在正门口,待了小半个时辰后默默离去。

    玉珠原本打算装聋作哑,只要他不出现在她面前,打扰她的正常生活,他爱做什么便去做去,甚至在后来的几天,当璃心问起她还想吃什么果蔬,她只说胃口差,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言下之意是想让璃心转达给吴十三,不需要再这么殷勤地送吃食了。

    没成想吴十三却送来了能开胃的山楂、爽口的小菜。

    一连过了七八天,终于,玉珠再也忍不住,她觉得有必要再一次跟吴十三当面说清楚,吴先生你这么做都是徒劳的、没意义的,不会得到任何回应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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