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的雨声越来越大了,雨水裹着寒气呼啸卷进窗里,吹得暖炉中的焰火一阵剧烈摇曳。
苏漾低垂的眼睫在风中轻微地颤栗,裴凛放开了他,起身去将殿门和窗都关好。
待他回到软榻边,只见榻上的人已翻身对着墙,留给自己一个乌发掩着雪肤的背影,还有掀起了一角的锦被。
像是在邀请他躺进去。
裴凛的手指搭在被角上,眼神暗了暗,没有将它掀开。他把被角拢回去,然后躺进了榻里,隔着被面抱住里边的人。
苏漾发觉他没有进被窝,微微侧过了脸,温声问:“不冷吗?”
裴凛此时上身是赤着的,来时还淋了雨,方才他的手扣住苏漾脸庞时,指尖都是冰凉的。
“无妨。”裴凛低声道。
他瞥见苏漾的眼尾还红着,不由用指腹抚上去摸了摸。
那处皮肤还隐隐地有些发烫。裴凛想到,苏漾裹在被窝里,此时浑身应当都是暖的。
但他刚刚把人欺负哭了,只好暂时收起某些逾越的想法,隔着被子将怀里的人圈紧了些。
两个人都不说话,只听外边的雨声渐渐弱了。
过了一会儿,苏漾轻轻出声问:“那你现在信我了吗。”
裴凛应了声:“信你。”
他回过头:“你就不怕,我是为了利用你,故意说甜言蜜语给你听?”
裴凛唇角弯起一点儿:“你说我便信。”
苏漾也笑,靠进他怀里:“这话若让旁人听去,魔君大人便成昏君了。”
裴凛忽然道:“苏漾。”
“嗯?”
“让我亲一下。”
苏漾便回过身。而裴凛在他转过来的瞬间已用手指扳过了他的脸。
炉火烘烤着湿透的衣裳,暖黄光晕摇曳,雪白墙面上两张脸庞的剪影相贴,亲吻间发出的动静湿润缠绵,像是灵魂灼热地融化在了一起。
苏漾的手臂滚烫,搂着裴凛冰冷修长的脖颈,将他的体温也带暖了一些。
不知过去多久,两人分开。
苏漾将脸靠在裴凛的颈窝间,细细地喘息,裴凛宽大的手掌轻轻抚着他后背。
忽然,苏漾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抬眼,看着上边人线条分明的下巴:“裴雪迟,你什么时候发现我是狐狸的?”
苏漾原本以为裴凛不知道自己的真身,可方才裴凛进殿以后,只是脚步顿了顿,连怀疑的过程也没有,便认出来是他。
这让苏漾很难觉得,这人以前就知道自己是只狐狸。
果然,上方传来裴凛的声音:“在凡界的时候。”
苏漾不解:“在凡界?我什么时候露出马脚了。”
裴凛低低笑了声。
“你不知道自己酒量有多差,又爱喝,第一回喝醉进我房间,背后就露出一条尾巴。”
苏漾:“……”
他回想了一下,在凡界故意接近裴凛时自己才化形没多久,确实偶尔还会将尾巴和耳朵露出来。那回许是喝醉了,他便不记得自己将尾巴露出来了。
苏漾想,当时他还是只涉世未深的小狐狸,犯点低级错误也可以原谅。但他还是觉得很丢脸,于是带着点嗔怪道,“你当时为何不说。”
裴凛:“我以为你并不想让人知道你是只狐狸。”
“可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我可以当作没看见。”
苏漾:“……”
“你都知道我是只狐狸,你还……”
裴凛:“还什么。”
苏漾声音低了一点儿,“还被我勾i引了。”
裴凛笑了声,收拢手臂,将怀里的人圈得更紧。
他宽大的手掌顺着苏漾发顶抚下去,有些走神。
虽已过去千年,裴凛仍记得他在凡界遇见苏漾的时候。
那一日,他和叶寒在凡界的村庄除魔卫道,在魔物手下救出来十余村民。那些村民的着装都很朴素,于是其中混了一个穿着白衣的漂亮少年,便显得分外惹眼。
他们问这少年是哪儿来的,他说不晓得,问他要去哪儿,他也说不晓得。
裴凛和叶寒让他跟在身边,遇到人便问一问,有没有认识这位的。他们问了许多人,只有三两个说认识,但再仔细盘问,对方又说得牛头不对马嘴,一看便知是心怀不轨,想将苏漾冒领回去。
其中还有一个有点道行的仙门子弟动手强抢,被裴凛吊起来打了一顿。
苏漾模样生得太好,便是有人护着都难免被觊觎,裴凛和叶寒更不敢放他一个人离开,只好将他一起带回落脚的客栈。
后来这一路,苏漾就跟在他们身边了。
起初裴凛对苏漾是怀有一点戒心的,因这少年不仅模样漂亮,还很娇气,怎么看都不像出身寻常人家,而大户人家若走丢了公子,断不会没有半点消息,问都问不着。
但一天天相处下来,他发现苏漾不仅是娇气,还有点单纯,并且不止是涉世未深的样子,还有许多举动都异于常人。
譬如那日他们分食一只烧鸡,正常人都是用筷子或用手撕了开吃,苏漾则是直接用咬的。
他抬起脸时,唇边还沾了油渍,看得裴凛微微蹙眉,不由递出一块干净的手帕过去。
苏漾看向他,好看的眼睛里露出一点疑惑。
于是裴凛干脆伸手过去,替他把嘴角擦干净了。
然后苏漾亲昵地在他掌心蹭了蹭。
裴凛:“……”
后来这一路,苏漾的表现都很不正常——简单来说,不像是人族,倒像什么小动物。
有一天,叶寒私下找到裴凛,和他说了自己的看法。他觉得,苏漾可能是被裴凛救下,又一路蒙他照顾,对他产生了依赖,或者说是更深的什么感情。
他们照雪仙宗弟子最忌惹上这些凡世的情情爱爱,那少年又实在生得漂亮,叶寒担心师兄会把持不住动了旖念,便给他出主意,让他直接向苏漾将此事挑明,断了念想。
那天夜里,裴凛回房躺下,正考虑该如何说才不会伤到对方的自尊。
便听“咔嗒”一声,门开了。白衣身影带着淡淡的酒香闯进来。借着门外落进的月光,裴凛看见他背后有一条雪白的,毛茸茸的尾巴。
大约是主人太紧张了,尾巴也不安地晃来晃去。
裴凛起初是警惕的,但很快,他发现那条尾巴看起来有点眼熟,像是他从前养的小狐狸。
早年裴凛只是一个贫寒少年,自然不知他养的狐狸是什么稀有物种。后来拜入照雪仙宗,慢慢认全了这世间的奇花异草灵宠神兽,才知自己曾经养过一只不寻常的狐狸。
师尊告诉他,他养的是一只仙狐,等那狐狸长大了,便会回来报恩。仙狐一族天生灵根聪慧,修炼速度极快,若能得他们一身法力,便是天资再普通的凡人,也能得道升仙。
师尊还说,若那只仙狐回来报恩,他便可以将狐狸关在身边,作自己的炉鼎。
彼时裴凛觉得古怪。他们照雪仙宗修的是无情道,并非合欢宗或一些其他可以灵修的宗门,师尊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后来叶寒说,师尊一定是在考验师兄的定力,当时裴凛没放在心上。
哪知下凡界历练一遭,考验就来了。
白衣的漂亮少年晃着尾巴躺进了他的被窝,带着淡淡的酒香,伸出手臂缠住了他的脖子,裴凛低下眼,能看见黑夜中小狐狸温柔湿润的眼睛。
让他想起从前下雨、下雪的夜晚,他会将那只雪白的狐狸洗得干干净净,然后裹进被窝,小狐狸觉得暖和了,就会亲昵地舔舔他的手,注视着他的眼神也像这样。
裴凛身体僵硬地没有动,听见怀里的少年柔声问:“道长,你们平日都如何修行的,教教我好不好?”
狐族天生便有蛊惑人心的本事,苏漾的声音温柔轻盈,像一缕春风拂过心池。
裴凛心跳得很快,面上仍是镇定地,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真想学?”
小狐狸点点头,“我想学那个,双修……”
裴凛心跳差点停了。
他立刻打断,“我们宗门不修这个。”
然后他看见少年身后雪白的尾巴垂了下去,好像有些沮丧——从前小狐狸用爪子扒拉烧鸡被他发现,将烧鸡拿走不给吃的时候,也会像这样垂着尾巴。还会耷着耳朵。要他摸一摸才会好。
裴凛不由抬手,摸了摸怀中少年的头发。然后他就见少年在自己掌心蹭了蹭,发顶冒出来两只雪白的耳朵,好像被摸得很舒服,软软地耷着,还抖了抖。
裴凛默默把手收了回来。
少年用雪白的足尖轻轻蹭他小腿,“我不懂,道长教我。”
那一瞬间,裴凛忽然明白,为何有些仙门弟子会被狐妖蛊惑了。
只是他面前这个不是狐妖,是他养过的小狐狸。
裴凛瞥了眼对方露在外边白玉似的一双足,默默掀起被子,将苏漾裹进来。
然后他给苏漾讲了一夜的道法。
讲到后半夜时,裴凛看见怀里的人耷着耳朵,明明困得眼皮都要合上了,还很努力地假装认真听着。
他的小狐狸好像真的很想报恩。
狐族生来就懂得蛊惑人心,可他怀里这一只,撩他全靠的是天生的本领,实际上可能纯情得连与他双修意味着什么都不知道。
仙门中养炉鼎的修仙者众多,像合欢宗那样的双修宗门也不少见。但裴凛毕竟是凡界寒门出身,在这方面观念比较保守,在他看来,那是相爱之人才能做的事。
而他的小狐狸……知道什么是爱吗。
裴凛低头看了看,苏漾已经睡着了。他伸手摸摸苏漾的耳朵,睡着的狐狸便在他怀里亲昵地蹭了蹭。
于是裴凛又摸了两下。
他想,苏漾只是一只狐狸,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作者有话要说:只不过想和主人贴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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