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个月,东萍府城内外的秩序,已经恢复到了开战之前。
这时候有海冰逐渐融化,小船不敢开,但是开年的第一波大船,已经停泊到了港口。大海商们带来了大量的商品,本地商会透过各种手段,最后只能见到一面尉迟兰,得到了可以正常行商的答复。
虽然他们拿到了路引,也得到了准信,却南面心里惴惴。
多番试探之后,他们才终于和往常一样,重新踏上商路。
一口气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他们才敢休息。哪怕这时候已经错过了宿头,他们也不害怕。几个大商队凑一起几千号的人,护院保镖孔武有力,强盗再怎么不开眼,也不会朝他们下手。
庞大的商队驻扎完毕后,像是凭空冒出一个集镇。
几个大商人和掌柜的聚在中间的一个大帐篷里,一边就着支起来的铜炉烫肉片吃,一边唏嘘“谁能想到这才过去一个冬天,咱们东萍府就改了姓。”
“要说我,京城那边怎么也没个信。”
“这都过去多少天了我看城里的墙头都要累得比京城还高了。”
“难不成宋家和竺家还真就是亲兄弟家产随便分”
“那肯定不是。”
“嘿。京城什么德行,咱们不知道,您张二老爷还能不清楚有什么消息,给咱们说说呗”
被叫做张二老爷的瞧着四十来岁,原先似乎就是在京城做商人的,后来搬到了东萍府,就专门做海商倒卖的生意。听说在东萍府的只是家族的一个旁支,张家在京城还有几个叫得出名的字号。
别看他们同样是不小的商人,但也要看跟谁比。
张二老爷砸着嘴不吭声,等被众人起哄了两句,才说道“这事儿,不好说。我们张家,就是个做生意的,真要发生什么事情,也不指望贵人们能先给咱们吱个声。还不都是自求多福呗。”
其余人听了,顿时也热闹不起来,默默吃了几块肉,才有人重新说道“我瞧小王爷也挺好。火炕你们家都盘上了吧”
“盘了,可真好用。”
外人以为商人有钱,家里都烧地龙。其实真到了冬天,多半也只有一小间屋子会这么烧。普通百姓不知道耐火砖,他们烧过地龙的人家可清楚得很。砖头要是不耐烧,那每年都得翻新一遍。地龙又和地基连在一起,要翻修差不多就是把屋子拆了重新盖一遍。
南地的耐火砖很好,但是运到北地来一点都不便宜。
“以往咱们要买个砖多不容易,现在那么大一个炕,才只要一百五十文。两百文直接盘好。”
“不瞒诸位哥哥,我可是已经订好了一批耐火砖。”
“也不知道小王爷愿不愿意让人出去盘炕。就算不行,耐火砖拉到京城就是这沿途,也有不少人要。”
“南王府向来大方,我瞧小王爷的做派也不差,说不定等咱们这次回去,就能看到东萍的盘炕匠人了。”
众人天南海北又说了一通,气氛重新热烈起来。出门在外,他们不敢喝酒,怕误事,但不妨碍他们一个个都脸色通红。
等临走散场的时候,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我瞧竺家的小王爷,比宋家的好多了。”
几个人都听见了,都没吭声。
一夜过去,商队拔营,照常往京城而去。
而竺年,也站上了船头,准备出海“先生,要不下次我再带你出海”
十八岁的尉迟兰,这会儿像个八十一岁的耄耋老人,只能站着不动,一走就人比浪还要摇晃“不”
一般越大的船,会越平稳。但是专门的战舰需要考虑到行驶速度,牺牲了一部分的稳定性,哪怕很大的战船,往往还没小一号的商船来得稳。
甲板上人来人往,都在为了出海打仗做准备。竺年干脆把尉迟兰背起来,避着人在甲板上来来回回转了几圈“在外面吹吹风还舒服些,船舱里闷。”
哪怕是战船,其实也配有许多的捕鱼设备。海上长时间航行,鱼类是重要的食物来源,这点战舰也不能避免。
船舱内又没有中央空调,更没有新风系统,多数材料还是木质,哪怕采用了很多措施来保证空气的流通,也有挥之不去的鱼腥味。
竺年这种海边长大的小孩儿,也会觉得渔港的味儿重。一些对鱼腥味比较敏感的人,站在渔港外面,就觉得扑面而来的“臭气”。
尉迟兰作为一个几乎没吃过鱼的北地人,反倒是很喜欢吃鱼,对鱼腥味也不谈不上讨厌,他只是不习惯这股晃悠。
要说骑马也颠簸,但是和船上的这种完全不一样。
他不好意思让竺年一直背着他,很快就让他停下来。两个人一起靠在船舷上,没一会儿就听到有水手利落地爬上高高的桅杆,举起一个巨大的号角,“呜”地吹响。
在码头上,无论是在做工的工人,还是严肃守卫巡逻的士兵,这时候全都放下手上的活,看着码头上的战舰,像是一个庞然大物,在波涛排岸的水花声中,缓缓离开。没了大批战舰的遮挡后,整片天空都亮了。
竺年以为尉迟兰会吐得昏天黑地,没想到尉迟兰完全没什么反应。
尉迟兰的注意力在别的地方,他指了指旗舰的瞭望台,让竺年带他去。
那个地方会比甲板上更加摇晃,不过竺年并没有拒绝,两三下把他带上去之后,怕他甩飞出去,用绳子把他绑住。
尉迟兰像是完全没感觉,先是看着越来越远,逐渐变成一条黑线的东萍府,再看着逐渐变成湛蓝色的汪洋大海。
船的颠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速度在起伏中也变得模糊。他感觉就过了一小会儿,四周已经完全是一片大海,很快就分不清东南西北。
竺年原本还时不时担心地观察,过了一会儿就觉得瞭望台没什么意思,开始不耐烦“先生,您要是不害怕了,我就先下去了啊”
“去吧。”草原戈壁上长大的少年郎,看着和地平线类似的海平面,完全不带虚的。
等竺年把一个单筒望远镜放到他手上,他就更不愿意下去了。
“就借给你玩一小会儿。我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竺年说完,人已经下到了甲板上,咚咚咚地跑出一串敲锣打鼓的声音,和船上忙碌的各色人招呼出一曲彪悍的海歌。
船上各方面条件都不如陆地。唯一的便利,大概就是烹饪起来大部分都不用放盐。
现捞起来的各种海鲜,直接搁海水里白灼还会嫌咸。
竺年干脆就清蒸一切,掐着点把意犹未尽的尉迟先生给提溜下来“您不能老拿着望远镜,一会儿得还给船长。今后我搞明白了怎么烧玻璃,给您专门做一个。琉璃不行,透明度不够。这个是用水晶磨的,可累人了。那么大块的水晶也难找,破水晶好多裂纹。”
尉迟兰听他絮叨,恋恋不舍地把手上的望远镜还给在一旁虎视眈眈的船长。
身量不高体型敦实的壮汉船长,拿了望远镜就跑,像是从强盗手里抢回了自己媳妇儿。
清蒸速度很快。
白饭撒上芝麻和海苔碎,各种尉迟兰没见过的鱼虾贝类,五颜六色奇形怪状地摆了满满一桌,另外有一盘黄豆芽煮豆泡。
竺年指着豆泡说道“这也是豆制品。”
海上风浪比河面上要大。其他人吃饭都是轮流去船舱里吃。东西也很简单,多半是一些不容易撒的包子馒头饼子之类。他们会蒸一些扇贝之类的海鲜,嘴馋的时候当瓜子嗑。
竺年照顾尉迟兰,饭桌摆在甲板上。饭桌很矮,底下有卡扣,能牢牢固定在甲板上。桌面也不是平滑的一块,周围有凸起的边条,能把特制的四方的盘子一个个卡住。
只是清水煮的黄豆芽就很鲜美,豆泡吸足了汤汁,一口咬下去在口腔内爆汁,搭配脆爽的黄豆芽,尉迟兰直接就吃了小半碗饭。
大多数海鱼都没有小刺,鱼肉鲜嫩。虾肉弹牙鲜甜。贝类的肉相对更有嚼劲,搭配蒜蓉粉丝,撒上豆豉,吃得齿颊生香。
尉迟兰一个不留神,就把自己吃撑了,还被竺年塞了一个大梨子,不由得脸微红“倒叫糕儿照顾我了。”明明他才是先生,应该是他来照顾糕儿才对。
竺年心想你一个高中毕业生,哪怕学识牛逼到上少年班,难道还能跟我这个二转号比大小糕叔叔带娃也是有一套的好嘛。
“先生已经不晕船了。刚吃完饭,再吹一会儿风。下午去舱里休息一会儿。等晚上泊船的时候,我带你钓鱼。”竺年想给尉迟兰一个摸摸头,无奈身高不争气,只能摸摸后背。
尉迟兰眯着眼睛笑,有心想在甲板上多呆一会儿,马上就被逐渐热烈起来的阳光反射着海面晃到睁不开眼。
他上船之后没进过船舱,对海船的住宿环境有点好奇,结果跟着竺年走进去一看“和之前乘的船差不多。”
同样都是窄小的上下铺。区别大概是住的人更多。竺年的住宿环境也和大家一样,看不出任何特别。
竺年把下铺让给尉迟兰,翻出床铺内侧的几个格子“这里放着衣服,这是日用品。”
尉迟兰翻看床头床位的几个小格子“这是什么”
“竹炭、茶叶、香包什么的,都是用来吸味的。”
作者有话要说糕儿o ̄ ̄ブ今天我,已经不是昨天的糕儿了
尉迟先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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