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顾雪庭询问, 鸨母容不变,恭顺地回答道“禀仙君,船下是货舱, 用来储存酒水与吃食,今天送来了一些山间野味,尚未宰杀,大抵是们从笼子里跑出来了。”
“打看看。”顾雪庭说。
鸨母面露为难“这畜生蠢笨, 若是飞出来,奴家担心会冲撞到仙君。”
“让你打你就打。”座上孔致叼起一串葡萄,慵懒地眯了眯眼睛,“还是你觉得你可以不听们话”
“奴家岂敢。”
鸨母连连摆手, 用眼神示意龟奴“打小门。”
她目光透出阴冷, 龟奴得到暗示,在打小门时故意用体挡着, 轻巧地将桃卿体按了下, 保准他连一根头发丝都露不出来。
过他们见多了这样场面, 哪家父母哭着来船上寻人, 他们总是能用各式各样手法将人藏起来,时至今日早就操练得十分娴熟了。
将桃卿推下,龟奴也跳进船舱,三下将他绑起来,然后拎出一只刚死山鸡,提到船舱上边,讨道“扑出笼子就是这只扁毛畜生, 小已将他打死了。”
被绑起来桃卿动弹不得,躺在脏兮兮麻袋间,紧张地聆听着上面动静, 期盼顾雪庭能下来找他。
可让他失望是,顾雪庭并没有进来查看情况,这很常,以修士洁净之躯,又怎么会为了一点奇怪动静就进凡人肮脏船舱。
师尊
桃卿眼角滑过泪水,虚弱无力地闭上眼睛,晕过也,死了也行,虽然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才能醒过来,但至少他不会这么疼了。
可是桃卿觉得自己似乎没有晕倒多久,再次睁眼时,他四周依然是昏暗船舱,浑也还是那么疼,没什么变化。
空气中血腥味更浓重了,鲜血“嘀嗒嘀嗒”地流淌下来桃卿终于察觉到像不太对劲,船上太安静了,而且血是从上面流进船舱,不是他血。
船上发生了什么
鲜血令他意识清醒了分,他努力地分辨着船上动静,听到了孔致声音。
“这就齐了吧”
隔着一层地板,孔致数着倒在血泊中尸体“一、二、三不错,一共五只食心鬼,都在这里了。”
在他面前,是五具奇形怪状妖魔尸骸,们上还穿着娼妓轻薄纱衣,却肤色紫黑面目狰狞,显然是化形成娼妓后藏在花船中。
狎客和娼妓们吓得面无人色,任谁也想不到,在这繁丽淫靡花船上竟然藏着这么可怕东西。
更有甚跑到船头上大吐特吐,他们很倒霉地与妖魔亲近过,现在又恶心又害怕,已经快晕了。
孔致拿了把刀,熟练地剖妖魔肚子,取出们胆,他是为了取这只食心鬼胆才拉着顾雪庭来花船上。
“多谢师兄为掠阵,炼出灵药分你一半。”他将五只胆装进须弥戒指里,得露出雪白牙齿,“虽然师兄大概用不上毕竟这玩意是壮阳用。”
顾雪庭没说什么,目光重新落在船舱木板门上,孔致见状挑了挑眉“师兄很在意里面东西”
“下看看。”顾雪庭微微颔首。
“不用了吧”孔致说,“底下又没藏着食心鬼,确就这五只了哎,师兄。”
顾雪庭不做理会,到木板门前,甩出一道灵气震断门锁,俯伸出一只手,准备拉舱门。
门栓脏兮兮,而他手宛如白玉,无暇干净,似天生就不该沾染纤尘,旁边龟奴连忙上前替他拉“仙君请,不过下面灰大,是不是让小先打扫一下再”
他说话时,顾雪庭就已经进船舱了。
船舱空间很大,高度却很矮,尚不足一人高,堆着满满当当酒坛和麻袋,空气相当混浊。
顾雪庭躬扫视一圈,并没有看到什么东西,但他没有退出,而是向更深处了进。
莫名有些在意。
“呜”
忽然,他听到了一声极微弱呜咽,如幼猫般脆弱而无助,已经很虚弱了。
形稍顿后,顾雪庭加快脚步,到麻袋之间,看到被捆住少年,瞬间瞳孔微缩。
少年陷入了半昏迷状态,闭着双眼,浑是血,脸上满是纵横交错伤口,皮肉翻卷起来,甚至难以分辨五官。他上到处都是被鞭打痕迹,衣服都被打烂了,手脚筋脉皆断,不自然地垂落下来。
“啊哟。”跟过来孔致扬了扬眉,说道,“惨小东西。”
他嘴上感慨着,实则并没有上前救助少年意思,一个凡人而已,死就死了,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方才他和师兄杀掉食心鬼后,那些凡人对他们感恩戴德,将他们视为救命恩人,还吵嚷着要给他们立生祠,他听了也是觉得很可。
其实他没有救他们意思,师兄更是,在他们修士眼中,凡人命便如蜉蝣,朝生暮死,早死或晚死年根本没区别,救了也是白费力气。
他懒懒地招呼顾雪庭“师兄,们出师兄”
在孔致惊讶而疑惑注视下,顾雪庭给少年喂了一粒吊命灵丹,接着松他上绳索,动轻柔小心,尽量不触碰他上伤口。
“师兄”孔致语速慢吞吞,神色古怪地问,“你这是做什么,该不是想救他吧”
顾雪庭只当他不存在,专注地望着少年,灵丹药效极,少年上伤口在以肉眼可见速度愈合着,变得越来越浅。
师、师尊
桃卿上没那么疼了,虚弱地睁眼睛,年轻修士清隽影映入他眼底,让他心里一酸,眼中流下委屈泪水,难过而眷恋地望向了顾雪庭。
尽管容貌已毁,可他眼睛依旧那么美,纯净明澈,蕴含着最柔软感情,既亲近又依恋,仿佛会说话一般,告诉顾雪庭他有多需要他。
顾雪庭从未被人用这样目光注视过,一时间,他心仿佛包裹上了轻软云朵,令他温暖不已,又似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带来了细微战栗之感。
“你叫什么名字”
他不自觉地柔和了眸光,温柔地抚摸着桃卿头发,似他本就该这么对待他。
桃卿泪眼汪汪地蹭着顾雪庭掌心,呜,师尊果然很喜爱他,就算在梦中不记得他了,也还是对他这么。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出自己名字、唤醒顾雪庭神识,可不知他嗓子是如何被毒哑,竟然连灵药也治不,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嘶哑呜咽声。
“他还是个小哑巴”
孔致奇地凑到跟前,顾雪庭伸手遮住桃卿眼睛,这完全是他下意识动,他不想让孔致看到桃卿目光,因为没有人能抗拒得了那样眼神。
于是孔致只看到了桃卿满脸伤口和疤痕,坑坑洼洼,像是一条条蚯蚓叠在一起,不禁露出了嫌弃表情“真是个丑东西。”
桃卿体一僵,他活了辈子,还从未听过别人骂他面貌丑陋,尤其是孔师叔,在他小时候,师叔总是把他抱在怀里夸他是漂亮孩子,可是现在他居然说他丑
虽然这里是顾雪庭梦境,但桃卿还是忍不住埋怨起了孔致,因为他知道这确会是孔师叔该有反应,如果他不是他师侄,孔师叔肯定会骂他丑。
他心酸极了,忍不住掉眼泪,顾雪庭感觉到掌心中湿润,知道桃卿被骂哭了,立刻冷下面色警告孔致“师弟慎言。”
“是错喽”
孔致不以为意,怎奈顾雪庭神色实在是冷,他只不情不愿地道歉“对不起,小哑巴,说错话了,师兄肯定会治你伤,你会恢复容貌,别把屁话放在心上。”
“别这么叫他。”顾雪庭说,“他有名字。”
孔致嘟囔“你不是没问出来么。”
“出再问。”
顾雪庭取出一根丝绸绑带,轻柔地绑住桃卿眼睛,将他打横抱起,带着他出船舱。
孔致纳罕地问“为什么要蒙住他眼睛”
顾雪庭淡淡地说“外面太脏了。”
那样纯洁柔软目光,就该一直干干净净,不落入任何污浊与尘埃。
他不必看别东西,只要一直看着他就够了。
顾雪庭抱着桃卿出船舱,人影一出现,鸨母就在心里暗暗叫苦起来。
在窑子里当了十年人精,她一眼就能看出来仙师这是瞧上卿卿了,方才他连姑娘们脂粉香都不愿意沾上,现在却任卿卿蹭他满血,这不是偏宠是什么,难道血还能比脂粉干净吗
倘若被他知晓就是她挑断了卿卿手脚筋
鸨母头皮发麻,表情却滴水不漏,恰到处地展现出了震惊与揪心,惶恐地说道“这不是卿卿吗他怎么变成这样了,到底是谁干”
“哦”孔致从船舱底下跳了上来,拍拍手上灰,似非地问,“你不知道是谁干吗”
鸨母道“禀仙师,奴家确实不知,否则奴家岂能容得下等心狠手辣之辈在船上”
那小贱人把自己毒哑了,说不出话,这船上也没人敢供出她,大不了推出替死鬼顶罪,横竖她是要将自己撇干净。
“原来他叫卿卿”顾雪庭问。
见他没追问,鸨母悄悄松了口气,回答道“不错,奴家也不知晓他姓什么,只知他名叫卿卿,亲卿爱卿,是以卿卿卿卿。”
“名字。”孔致夸赞。
顾雪庭微微颔首,低下头温和地叫了桃卿一声“卿卿”
呜呜,师尊,是卿卿
桃卿点点头,蹭了蹭顾雪庭胸膛,表示自己对他亲近。
顾雪庭很淡地了一下“名唤顾雪庭,雪庭二字取自月照庭上雪,灿若玉玲珑一句。”他顿了顿,“喜欢名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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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卿将头点得更用力,师尊一切他都很喜欢。
顾雪庭温柔地说“会想办法治你嗓子,让你能够发出声音,到时你可以唤雪庭。”
做弟子怎么能直呼师尊名字,但桃卿还是点头了,反他叫不出来,暂时答应下来也无妨。
“乖卿卿。”
顾雪庭夸奖他,突然话锋一转“卿卿,鸨母说她不知道你是被谁伤,是真吗”
当然不是
桃卿回想起那一男一女对话,飞快地摇头,且不“卿卿”手脚筋就是鸨母亲手挑断,若非遭她迫害,“卿卿”又怎会划花自己脸,还毒哑了自己。
“明白了。”
顾雪庭如春水般目光凝结成冰,看向慌张起来鸨母,轻声对桃卿说“别怕,会帮你讨回来,你等一等。”
说完,他施了一道静音决,不让桃卿听到任何声音,抱着他坐上最高处尊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所有人。
“告诉,是谁伤了卿卿,又如何伤了卿卿”
他声音冷漠,但在鸨母经年累月淫威压迫之下,娼妓与龟奴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吐露实情。
孔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拎出方才绑住桃卿龟奴,将他头颅一刀砍下,鲜血喷溅一地,脑袋骨碌碌地滚出很远。
“想你们这些凡人对们修士误解真很深。”
在众人惊恐注视下,孔致慢条斯理地抹着短刀上血,着说道。
“呢,从来没想过救下你们,杀妖魔只是为了取们胆。在眼中,你们这些凡人和妖魔没有区别,要杀就杀了,所以你们该不会真觉得们个比这个老婊子欺负吧”
“不过脾气还是很,师兄脾气更差,只是杀了你们其中一个,而师兄现在是想杀了你们一船人。”
他扭头看了一眼上方顾雪庭,很笃定地点头“嗯,他心情很糟,你们要小心了,他真会杀了你们所有人。”
娼妓和龟奴们吓得魂飞魄散,立刻如竹筒倒豆子地说了实话,还你争抢。
“是妈妈不不,是那老婊子用鞭子毒打卿卿,还挑断了他手脚筋,都是她干”
“卿卿脸和嗓子都是他自己毁掉,因为妈妈逼他接客,说是给客人唱曲,可唱到一半,客人逼卿卿吃他给他吹箫,但是没成,卿卿自己跑了为了不受辱,他这才毁了自己”
顾雪庭抚摸着桃卿后背,神色阴冷,令人毛骨悚然“他是谁”
“是住在城东富商独子,姓刘。他今晚没来,仙君若要寻人,城东一看便知,数他家房子最大。”
“都是因为妈妈与刘公子威福,卿卿才会这么惨,真不关们啊,求仙君放过们”
“可你们也不无辜啊。”孔致吟吟地说,“你们有谁想着救下卿卿吗,没有吧,你们只是想着自己。”
众人面色如土,按照孔致说法,他们今晚每个人都休想活着出,但顾雪庭没有杀他们,只是淡漠地对孔致说“你与他们一样,方才也想丢下卿卿不管。”
孔致讪讪一,顾雪庭目光落在鸨母上“你过来。”
“求仙君饶命,求仙君饶命”
鸨母亡魂丧胆地下跪磕头,“砰砰”地将额头磕出斑斑血迹“奴家愿意毁掉自己脸、挑断手脚筋给卿卿公子赔罪,只求仙君饶奴家不死”
顾雪庭细细打量着鸨母,却不像在看一个活人,当这双眼睛不蕴含任何感情时,就如漂亮琉璃,纯净得十分可怖。
他点点头“你动手吧。”
“是、是。”
鸨母迭声应着,颤着手取来切羊肉小刀。她心狠手辣,对自己也足够狠,当真一刀又一刀地割破自己脸,割得鲜血淋漓,叫声之凄厉让个娼妓直接翻白眼晕了过。
她乎用刀将自己脸上肉全都剜了一遍,鼻子都被削下一半,气喘吁吁地丢下刀,颤声问道“仙君,您看可以了吗”
顾雪庭瞥了一眼,语气淡淡“手和脚。”
鸨母痛哭出声,接过一把更大刀,先是挖断了自己脚筋,又挑断左手手筋,最后右手手筋是她宠爱龟奴给她挑断,当做完这一切,她已经疼到失禁了,上散发出了难闻腥臊味。
她悲惨地倒在地上嚎哭着,而桃卿蜷缩在顾雪庭怀里,乖乖地闭着眼睛,已经睡熟了,静音决将他与花船分隔成了个世界。
拿着刀龟奴双腿发抖地问“位仙君,你们还要小做什么吗”
顾雪庭抱着桃卿站起来,向门口,经过孔致边时对他说“给她金子。”
孔致着点头“。”
众人一听皆是一愣,鸨母还能拿到金子,是补偿吗,居然还有这等
孔致取出袋子金珠,随手抛给龟奴“妈妈这么爱金子,就让她全都吃下吧,这些小宝贝到死都陪着她,她该感到高兴才对。”
“不,仙君,不,饶了奴”
鸨母目眦尽裂,像虫子一般在地上挣扎蠕动,蹭得满地是血,疯狂地想要逃离花船,却被个龟奴按在地上,掰她嘴,准备将金珠一股脑地倒进。
“别这么急啊。”
孔致悠闲地抱臂倚靠上画柱“闲得很,你们一粒一粒喂,让她慢慢咽下。”
鸨母恐惧地瞪大血红双眼,眼看着龟奴拈起一粒金珠,向她嘴里塞。
“唔、不啊啊啊啊”
凄惨哀嚎声回荡在波光粼粼湖面上,顾雪庭一月色如霜,抱着桃卿在岸边,温柔似水地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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