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十二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特邀评委?”
“是我。”对面的人嗤笑了一声,“蒙面魔术师?你有病啊?”
“这难道不好吗?”涂十二笑眯眯地说,“维护你们魔协‘真实、公平、公开’的态度和原则,是我辈魔术师义不容辞的责任啊。”
他这话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阴阳怪气得厉害。对面那人一把扔开游戏机:“你看不惯自己退赛啊,冲我发什么脾气。”
“你都能当特邀评委,我为什么要退赛呀。”涂十二放软了语调,“你不喜欢你也可以拒绝嘛,拿什么龙夏杯呀。”
他语调越软,阴阳怪气的程度越高。对面直接被他气得冷笑起来:“涂老师没什么大赛经验,可能不知道每一届龙夏杯冠军都要当下一届的特邀评委,这是传统。”
涂十二歪了歪头,也笑:“所以康愿选手既不满结果,又不肯退赛,是因为没有勇气抵抗传统吗?”
康愿猛地站起身,服务员刚靠过来,就被他吓了一跳。
年轻的服务员有些不安地看着他俩,犹豫好一会儿才说:“先生,您需要帮助吗?”
“不需要。”康愿咬着牙回答道,“暂时不点餐,你别搭理我们。”
服务员有些迟疑地看了看涂十二。
涂十二戴着口罩,笑得眉眼弯弯:“麻烦你了。我们有些工作上的争执,暂时不点餐了。”
“哈。”康愿短促地嗤笑一声,到底没说什么话。
服务员一步三回头的退了下去。徒留康愿一个人叉腰喘气好半天,才一屁股坐了回去:“涂老师何必和我这么针锋相对。”
“是康老师先不友善的。”涂十二摘下口罩说。
“可别。涂老师的老师是大名鼎鼎的沈九思,我可当不起涂老师的老师。”康愿把自己摔进咖啡厅的沙发里,“涂老师何必隐姓埋名的参赛。你们家沈老师大刀阔斧的把所有人都斩了,你还怕什么?”
说到这个,康愿心里是既愤怒,却又有些隐藏的快意。
愤怒是为了齐涉。
他和齐涉从小一起长大,结下的情谊自不必多说。齐涉十几岁之后一门心思追着沈九思跑,他也是全然看在眼里。
谁知道沈九思一回来,就先送了齐涉一个停职留观。
齐涉是有些嫉妒发狂了,针对的手段也不好看。可涂十二反击得也不讲究!
他放地图炮把所有同行都骂了个遍,还把台面低下那些事全都挑明了,就很光彩?
齐涉说他两幅面孔、惯会装乖。康愿看他反而一直是这么伶牙俐齿不让人的模样。
这涂十二也有意思得很。一个已经成名的大魔术师,居然隐姓埋名的来参加比赛。
是不知道他沈老师把浑水全给扬了,还是……
康愿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涂十二。
涂十二倚靠在沙发背里,慢条斯理地说:“我以为你会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哦?”康愿挑了挑眉,“我不懂啊。”
涂十二扫了他两眼,蓦地露了个笑:“康老师家里——”
“涂老师大可放心!”康愿大声打断他的话,“你们的线下赛从头到尾就只会有我一个本土评委。你的沈老师可把事情做到绝处了。”
“真的吗?”涂十二一脸单纯地问他,“康老师看起来很高兴呢。”
康愿把头撇向一边,又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这种事情,他好像不应该高兴。但他又确实,有些源源不断的隐秘快感。
他当然知道这对家族发展并不友好,但那又如何?
没有流动的水迟早发脏发臭。而龙夏魔术界在他看来,早已经是死水一潭。别人捂着鼻子不愿意碰,也就他们这些死水里的臭鱼烂虾,还觉得这潭水好得很,没人碰好得很。
可这死水改渠的事是沈九思做的,又被涂十二说破他的心思,他怎么都不得劲。
入了秋,总有大风。
窗外的落叶被突起的大风刮得漫天打旋,康愿看着那些身不由己的树叶,突然满怀恶意地笑开了:
“我当然高兴了。我一想到我会在现场看着沈老师把我们赶跑,再给你水一个冠军……”
涂十二顿时冷下了脸:“康老师多虑了。沈老师是什么样的人,康老师去年比赛就该清楚了。”
他一贯笑得可爱,整个人软乎乎的。现在突然沉下脸色,竟有些冷漠的危险味道。
像是某种……并不通晓人类情感的野兽。
沈九思到底带的是个什么徒弟!
康愿心中警惕,面上却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那涂老师大可以放心了。魔协现在归上面直接管辖,谁要伸手,就剁谁的爪子。你大可以安心享受比赛。”
树叶飞得远了,又被突来的大雨猛地打落。
他们在大雨声中不欢而散。
其实小狐狸精一开始根本不太懂康愿说的那些话。
他只是本能地发现对方并不友好,所以露出獠牙,输人也不能输阵。
直到64强线上赛过后的半个月,魔协通知他去到32进16线下赛现场,他才知道康愿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现场一共五位评委,除了上一届的龙夏杯得主康愿之外,其他几位全是魔术界赫赫有名的人物。
希罗的逃生之王,星城的扑克牌大王,霓虹出身荷里成名的幻术之神,还有兰西早就隐退的兽语者。
他们擅长与侧重的魔术都不相同,但却有一个共同点——他们人人手拿至少一个年度魔术师奖杯——虽然都未能连拿三届,得成终身成就奖。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是现今世界魔术站在最高峰的那群人。
除此之外,赛场一侧居然还安排了公证人员。而在评委身后的一排,也坐着好几个西装革履的人物。
今年冬天格外勤快一些。几场雨下来,逼得大家都穿上了厚重的外套。虽然赛场里开足了暖风,大家却不约而同地一言不发。安静得甚至显得有些冷清。
涂十二远远嗅了嗅,闻到了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这味道有些像妲己祖姑奶奶的爱人还在做人时的味道。
原来这就是上面的人。
小狐狸精安下心来,安安静静的等待自己上台。
现场一共三十二位参赛选手,每个选手拥有十分钟的魔术表演时间。为了能在一天之内比完,也为了大家保持状态,三十二位选手分作了两组。
上半场十六位选手表演完之后,是中午休息吃饭的时间,然后开始下半场的比赛。
十分钟,已经足够魔术师完整而清晰的表演自己的魔术。
涂十二为了这一场比赛,准备了一个比较传统的落活。他一身小西装,站在台上挥挥绳子,就从评委席里钓出了满缸的小锦鲤。
传统戏法的重点多在服饰上,一般多为深色的宽袍大袖,这才好藏。
而落活考验的就是一个藏字。
涂十二的手法不新,但他的一身小西装却已经是最创新的事情。下了台,他就知道自己稳进十六强。
等到下午的下半场比赛完毕,十六强名单果然有他的名字。
小狐狸精开开心心和工作人员告了别,一离开场馆,就发现外面居然飘起了雪。
今年的华京似乎格外冷一些,才十一月初,就落下了初雪。那雪沫一开始还小,等到十二打车回家,走到半路,天色一阴,雪就大了起来。
车开回工坊时,连院子外面的蔷薇墙都积起了一层薄雪。
小狐狸精跳下车,快步跑回了家。
家里没有灯光,但中央空调已经专成了暖风,把整个屋子都吹得暖洋洋的。
“又没有回来。”
他们家沈老师成功从冰中逃脱之后,已经连着忙了两个月不得闲。小狐狸精脱了外套,熟练地给沈九思打电话。
沈九思接得很快,隔着遥远的距离,电子器械将他的声音渲染地有些暖:“怎么啦?”
“沈老师你回不回家吃饭呀?”小狐狸精问他,“你要是回来我就多买一点哦。”
沈九思看了看时间,笑道:“要回。这边的合作方案谈得差不多了。”
“那我就买点你也喜欢的。”小十二快活地说,“你得快点回来,不然我一个人会把它们全吃光的。”
“好。”沈九思轻缓地说,“你等我回来。”
“嗯哼。”
等小狐狸精挂了电话,沈九思才含笑看向合作方:“我们继续。”
合作人一脸喜气地看着他:“我们沈先生看起来……是好事将近啊!什么时候办酒,可别忘了给我一张请柬!”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沈九思笑道,“刚刚那个舞台设计上,我还有一些疑惑。还得请设计师好好给我讲一讲。”
这一讲,时间就过去得飞快。
等沈九思推拒了对方的宴请赶回家时,外面已经积起了厚厚的积雪。
人造的霓虹灯将黑沉的天空晕染成灰色,看起来都有些不太像夜晚了。沈九思急急赶回家,在灰暗的天空下,见到了只属于他的暖光。
沈九思在门口掸掉了衣摆沾上的雪沫,推开门,却并没有见到他家小狐狸精。
家里有饭菜的香味,外卖摆在客厅的茶几上连个包装都没拆。沈九思脱掉外套扔在沙发上:“十二。”
“唧!”
那声音含含糊糊,像是在蒙着头应答。
沈九思寻声走到落地窗边,就见花园里已经堆积起的积雪中,有一个突兀的雪白。
那片雪白圆圆滚滚,还有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
他家小狐狸精倒栽在雪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沈九思含笑推开窗,问他:“十二,你在干什么?”
小狐狸精毛绒绒的后腿舞动了几下,大尾巴不住拍打着积雪。过了一会儿,整块的积雪裂开缝隙,小小的毛团子从雪中钻出,快快乐乐地抖了抖毛。
他嘴里叼着一枝花,一双眼睛里满是快乐。
下一刻,小狐狸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白色毛衣的少年郎。
那小少年站在雪中,开开心心地举起手里折落的腊梅花:“沈老师,我在给你折花呀。”
作者有话要说:
大雪,落花,狐狐飞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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