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获得两幅无奇先生墨宝的沈弈爱若珍宝,痴迷的欣赏了半日功夫,终于想起来搭理“未来亲家”。
问清楚了陆安之两幅画的来历,听说是陆微与父亲重聚之前,特意从飞虹山庄的帐房先生处随意挑了两幅,带给父亲当礼物的,他顿时双目放光,还说:“亲家,等孩子们成亲,不如我请个假,陪孩子们前往飞虹山庄认亲?李老爷子疼爱微儿,我才有这么好的儿媳妇,不去拜访他老人家,似乎说不过去吧?”
陆安之浑然不知后院发生之事,取笑他:“你是想拜访我岳父,还是想去拜访无奇先生啊?”
沈弈笑道:“有区别吗?反正都是长辈,就不能去拜访李老爷子,顺便去跟无奇先生探讨一番画技?”
陆安之不由失笑:“咱俩能不能成亲家还不一定呢,你可别提前计划。”
一语成谶。
沈弈正想着三儿子成亲之后,自己能同无奇先生搭上关系,要不要请一阵子假,反正他在国子监也担任闲职,谁想亲爹闯了进来,打破了他的幻想。
沈阁老进来之后,先是向陆安之道谢,称他生了个好女儿,救了自己的儿子,对陆微赞不绝口。
沈弈还没回过味来,也跟着亲爹夸赞陆微,直到夸的陆安之都要怀疑他们认错了人之时,沈阁老话音一转,向陆安之道:“老夫早闻陆大人清廉刚正,一心为民,你家姑娘小小年纪便聪慧仁善,我家中幼子尚未婚配,不如咱两家结个姻亲,如何?”
陆安之:“……”
沈弈:“……”
沈弈慌了,连忙要摆明立场:“父亲,父亲您等等,微儿跟源哥儿早有婚约,这可是我与安之早年定下的事情,您这是……这是帮着老三抢婚来了?”他气呼呼道:“外间若是有人知道叔叔抢了侄子的婚事,该如何评说?”
沈阁老一点也不慌,而且还很是理直气壮:“从小到大,家中对肇儿多有亏欠,你母亲为了讨好你们,总是让老三受委屈,补偿他一个媳妇儿,不行吗?”
还有这种补偿法?
沈弈没想到向来端方严肃的老父亲居然有这么荒唐的提议,无论如何也不同意:“父亲,这可不行!我早就看好微儿做儿媳妇,再说我与安之情同兄弟,若是老三娶了安之的闺女,我们俩岂不差辈儿了?”
没想到沈阁老更想得开:“这有什么?宫里往年采选美人,还有姑侄一同服侍陛下的,难道宫外的父子俩就成平辈了?再说咱们家与陆家原本并无姻亲关系,就算老三娶了陆大人的闺女,你们俩平辈论交即可,老三自己的岳父自己认即可!”
沈弈很委屈:“爹,你怎么可以这样?”
沈阁老亲眼目睹了沈肇在陆家小丫头面前的温柔小意,便知想要化解三儿子的心结,让他不再将自己禁锢在府中那个偏远的院子,唯有让他得偿所愿,才能抚平他心中伤痕,这才厚着脸皮来抢婚。
只是当着陆安之的面跟长子抢亲,总有些不好意思,他抚须轻咳两声,跟长子讲道理:“老三跟陆姑娘从小就认识,两人之间渊源颇深,而源哥儿跟陆姑娘素未谋面,也难说有什么情义。再说源哥儿的性格,他也未必喜欢陆姑娘。依为父之见,还是老三跟陆姑娘更合适。”
沈子源从小被康氏拘在身边唯唯诺诺,而陆微眼神明亮有神,而且还习过武,听她说话便知其行事极有主见,还想拐走沈肇离家闯荡江湖,可以想见她与沈子源之间定然多有分歧,贸然凑在一处未必是好事。
再说康氏刻薄强势,源哥儿定不敢为了媳妇与自己母亲作对,但景氏性格软糯,沈肇更不在意母亲的苦肉计,无论景氏哭成什么样,也不能软了他的心肠,若能成婚,于小两口反而是好事。
沈弈泄了气:“您老人家来之前都盘算好了,还跟我说什么呀?”
陆安之笑道:“说起来,我自从当官之后,便四处奔忙,没个空闲,已经多年未曾去岳家,近来正好无事一身轻,为免岳丈担心,还想抽时间去拜访他老人家。”
沈弈双目大亮:“安之,你要去飞虹山庄?”
京中流言纷纷,陆安之虽然偏安一隅,但家中下人每隔一日便要入京采买所需物品,他自己倒不在意旁人如何论断,但却不想让两个孩子受这些流言纷扰。
“我今日上门,便是准备来与你道别的。我家中……你大概也听说过,况且这些年忙于公务,也从来没有与孩子们好好团聚过,正好趁此机会多陪陪孩子们。”
沈弈这会才回过味儿来:“好你个陆安之,你送我重礼,就是不知如何开口拒婚,这才先用重礼堵住了我的嘴,再拒婚事?”
陆安之如何瞧不出女儿心中所想,比起与她素未谋面的源哥儿,恐怕与她自小便有情义,让她记挂了多年,又襄助她救自己的沈肇更得她的欢心。
“儿女姻缘,原是天定,人力不可为之。我止此一女,心中对她多有亏欠疼爱,旁的做不到,于婚事上却不愿意勉强她半分,只想她后半辈子平安喜乐,嫁于所爱之人,平安喜乐。”
沈弈:“那我家源哥儿……”
事实上,他也很是清楚,以沈子源的容貌才干对上沈肇,完败无疑,但凡有眼睛的选婿定然要选沈肇,更何况并非老友弃旧约而结新盟,而是自家三弟对人家闺女念念不忘,势在必得。
“算了,两家孩子的婚事就此作罢。”沈弈心性豁达,凡事不肯强求,况且康氏的作派,当真算不得好婆婆,他把好友闺女聘回来做儿媳妇,可也护不住后院的婆婆刻薄,积习难改。
“不过,你哪日出门,咱们提前挑个黄道吉日,我好同你一起前往。”沈弈很快便想开了,甚至还为自己能够出门游历,去拜访无奇先生而兴奋起来。
沈阁老没想到陆安之竟已有离京游历的意思,不免要极力挽留:“陛下对陆大人多有赞赏,等吴江事了,恐要你再就职。”又旧话重提:“两家的亲事,不知陆大人可同意?你若同意,我明日便请媒人上门提亲?”
陆安之想想女儿的态度,矜持一笑:“沈相容我考虑考虑。”
历来男方提亲,女家总要矜持一番,就算是媒人上门,也没有一次答应的道理,沈阁老笑道:“陆大人再考察考察,我家老三有许多不足,不过待陆姑娘可是一片真心。改日我便请媒人上门。”
沈肇的院落位于沈府东南角偏安一隅,院里只有俩洒扫的粗使婆子,连侍候的丫环也无,唯有贴身小厮侍候起居,端茶倒水。
俩小厮见到主子竟带了妙龄女郎过来,顿时被惊呆了,奉了茶水点心过来,出得正房悄悄议论:“三爷带的这位是谁家姑娘啊?”
“听老夫人院里的石榴姐姐说老夫人有意与楚尚书家联姻,就是那位才名在外的楚五姑娘,这位不会就是楚五姑娘吧?”
男女初次相看,倒也有来家里拜访的,但见面之时皆有长辈在场,而此刻沈肇竟单独带着女郎来自己院里,说明什么?
难道是男女双方一见钟情,两家已经首肯了婚事,这才任由沈肇带着楚五姑娘回自己院里聊天喝茶闲谈?
小厮们暗暗猜测这位女郎便是将来三房主母,故而打叠起精神好生侍候。
岂知正房里的情形,可说与他们议论的毫不相干。
沈肇一朝示弱软化了陆微,当即趁热打铁,拖着陆微回房,卖惨诉苦,讲起自己当年回来之时,家里丧事都替他办了,他当时便觉得自己是个孤魂野鬼,想着若当真死了,也不必魂归地府,而是飘啊飘去飞虹山庄,正好路熟,到时候便在陆微身边照看庇佑着她。
陆微摸摸双臂,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瘆得慌。
他再讲跟家里大闹之后,送走了沈栋,竟大病一场,烧得人事不知,有时候觉得自己还陪着陆微走在逃难的路上,烧得糊涂了便唤她几声,而他的母亲景氏因嫌他心狠非要逼得送走次子,万一惹来丈夫不喜,为表立场竟也不来探望他,只遣了大夫过来。
“那时候我躺着,大部分时候都烧得迷迷糊糊,有时候清醒片刻,心中便想着,还不如当我死了呢,就当我死在半道上了,至少还有你为我伤心。”他蹲在陆微脚边,握紧了陆微的手,有些不确定的低声问:“微儿,我要是当时死了,你会为我伤心的吧?”
陆微心中微酸,恨不得拍他一掌:“别死啊活啊的。”终恨恨道:“你走了我一直在等你的信,可左等等不来,右等等不来,有好多次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死在半道上了,或者被朱七郎家的车夫丢在哪个山涧里了,做梦都担心你出事……”
她说着,为自己这么多年的牵挂终于有了着落而红了眼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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