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通知那刻,城市主干道上车流如注,天空忽然下起了大雪。
沈昼正在路口等绿灯,点开微信,看到那四个字后立刻把电话拨了回去。
程真心一向说话算话,很少平白无故爽约,更何况前几天对方曾反复跟他确认时间地点。这么重要的事,他没到呢,程真心不可能自己先放弃。
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一直没接,猜不出是没看见还是不想接。
直到后车不耐烦地开始鸣笛,沈昼才启动车子,继续往餐厅的方向走。
生活环境所致,沈昼是一个比较谨慎的人,除了程真心,他很少在路上接谁电话或者打谁的电话。可去餐厅的一路上,他不停地拨那串号码,不停地听忙音,又不停地继续重播。他很怕程真心出什么事,毕竟程真心脑子有问题——生理上的有问题。
而这种担心,在他如约到达餐厅后攀升至顶峰。
服务生告诉他,预定位置的程先生确实来过,不久前走了。
“走之前他有异样么?”沈昼顿了顿,“换句话说,是他自己走的么?”
服务生被问傻了,他不知道面前这男人和程先生什么关系,不敢随便泄露客人信息,便没说唱歌和告白仪式的事,捡不打紧的回答道:“看着挺正常,应该是自己想走的,走之前还帮全场买了单。”
沈昼眉头微皱。
如果不是身体不舒服,还能因为什么呢?
和服务生道过谢,沈昼离开餐厅,又匆匆往温莎花园赶。
意外地,程真心也没在家里。他去厨房找赵丹:“真心回来过么?”
“没,”赵丹说,“早上你走之后不久,他也急匆匆的走了,一直没回来过。”
沈昼眉头皱的更紧:“他走之前说没说要去哪。”
“没说,但好像约了那个姓韩的朋友我听到他打电话了。”
姓韩的朋友.韩宇。
沈昼没有韩宇电话号,去温泉酒店那次曾加过微信。他在通讯录里找了半天,立刻点下“语音通话”键。
复华国际小区。
韩宇站在客厅中间,惊疑不定地看着沙发上的程真心,想问,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跳上舞台唱完那首歌之后,程真心二话不说,刷卡买单拉着他就走,开车一路狂飙到复华国际楼下。
他本以为程真心要送他回家,结果对方又二话不说把车停到路边,自顾自地上楼开门、瘫坐进他家沙发里,颇有几分在这过夜的架势。
捋了捋头绪,韩宇觉得最主要是得问清楚为什么突然从餐厅走了。刚张嘴,兜里手机忽然震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真心,沈昼的电话。”
程真心撑着额头,摆摆手示意他正常接。
他依言接通:“喂。”
“我是沈昼,”对面直入主题,“真心在你家吗?”
韩宇看向程真心,程真心摇了摇头,他会意道:“不在。你找不到他了?”
因为要问程真心,韩宇听到问题和回答问题间空了几秒,沈昼直觉有猫腻:“那你白天见过他么?”
“没见过。”韩宇矢口否认。
赵丹说程真心去找韩宇了,韩宇又说没见过程真心,两相矛盾之下,沈昼立刻猜出来程真心就在他家。
他不清楚情况,怕打草惊蛇,没戳
穿韩宇,语气如常:“那我再问问别人,谢谢。”
“不客气……我挂了哈,拜拜。”
好朋友失踪不见,于情于理,韩宇都应该焦急地和他一起联系,而非挂电话了事。
沈昼更加确定刚才的想法。
可惜韩宇整个人懵的厉害,根本想不到这么多。他摁熄手机,扑到程真心身边:“真心,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要跟沈昼表白吗,怎么忽然走了?”
“改主意了,”程真心依旧没抬头,“不想表白了。”
为表白仪式忙前忙后那么久,怎么可能说变就变,韩宇隐约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你快告诉我,咱俩还有秘密吗?”
以他和韩宇的关系,确实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程真心不是不想告诉韩宇,而是单纯的难以启齿。
自己心心念念要表白的人正在和旧爱滚床单——这么狗血的事,哪个男人有脸说出口?
“先给我点时间缓缓,以后再告诉你。”
说话期间,因为想到纪川发来的照片,那种弄丢什么东西空落落的感觉又卷土重来。激的他呼吸滞涩,尾音控制不住发颤。
韩宇怔了几秒,扯掉程真心一直撑在额头上的手。
然后就看到了垂着的双眸,以及眸底浓到化不开的红。
“……真心,”他从没见过程真心这副模样,“你不会……哭了吧?”
“不至于,鼻子有点酸而已,”程真心深吸口气,“我要在你家借住一宿。帮我把客卧收拾出来,我去冲个澡。”
婚前他经常跟韩宇出去玩,喝多了也经常跟韩宇回家过夜,对这里已经轻车熟路了。
说完,他没管对方担忧的眼神,起身走进浴室,打开浴缸水龙头。
韩宇看出他情绪不对,有点纠结要不要跟沈昼通个气,随即意识到,程真心变成这样很可能是因为沈昼。
具体原因不清楚,但他选择站在自己兄弟这一边。
况且清官难断家务事,小两口之间的矛盾外人不方便插手,还得他们自己解决比较有效。
叹了口气,他从冰箱里拿出两瓶矿泉水放到浴室门口,认命帮程真心收拾客卧去了。
餐厅里太吵,进屋后怕韩宇担心又一直紧绷着,直到整个人沉进浴缸,程真心那乱成一团的心绪才终于平静下来。
沈昼和纪川旧情复燃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多想无益,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好下步怎么做、怎么应对。
如果他们只是普通夫妻,发现戴绿帽直接离了就行,可他不一样,他能预知将来。
根据预知,沈昼很快会带着纪川入主程家,谋夺程家的家产。
他自己怎么都行,但他必须得考虑程父程母。小时候爸爸妈妈护着他,现在该轮到他护父母周全了。
思前想后,在脑海里预演出无数种可能,最后他还是决定找父母一起商量对策,他一个人的能量实在太小。
而且沈昼能靠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不能说工于心计,至少在谋略上能碾压他好几个来回,他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光靠自己,肯定解决不了这个大麻烦。
做好决定,他从水中浮起来,擦干身体,靠在浴室墙壁上,拨通了程远山的电话。
“爸,你和妈吃饭了么。”
“正在吃,”程远山语气和蔼,“想家了?”
“嗯。”
听到父亲声音那一刻,他鼻腔涌上一股强烈的酸意,咬紧牙关才堪堪压下去:“我有件事情想找你们商量。”
“一家人谈什么商量不商量的,直接说。”
”好,那我直接说了。爸,妈,我要跟沈昼离婚。”
可悲的是,说出“离婚”二字时,他心底竟生出几分浓浓的不舍,好像不提,那些事情就没发生过,他就能跟沈昼继续过下去。
太过直接,电话那端瞬间陷入沉默。
“.宝贝,”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宛如才接过电话,小心翼翼的问,“你可以告诉妈妈因为什么吗,小昼欺负你了?”
“没欺负,”程真心说,“你们记不记得结婚那天,我说我获得了预知能力,当时你们不信,现在我再认真重复一遍,我真的有预知能力,而且预知里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沈昼很快会带前男友来谋夺咱家家产。”
原来因为这个啊,林宛如程远山双双松了口气。随即又被新的问题难住——她们该怎么和儿子解释他脑子有病的事呢,儿子会不会情绪波动过大,加重病情?
可如果不说,小两口怕是要因为误会分道扬镳了。而且总这么瞒着不是回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儿子早晚得知道。
算了,择日不如撞日,直接交代了吧。
林宛如清清嗓子:“儿子,你听妈妈说哈,结婚那天我们没骂你,你头部确实有点毛病。平时看不出来,一旦受到外力刺激容易产生头痛、记忆紊乱、妄想症之类的毛病,病例我有,现在就发给你,你好好看看,别激动。”
为了跟主治医师沟通,林宛如手机里时刻存有程真心的病例。边说,她边把电子版发给程真心。
程真心闻言脑子一片空白,点开图片,逐字逐段地看过去,和林宛如说的一样,他的脑子确实有生理上的问题。
“不过宝贝,你用不着担心,这些都是小毛病,除了偶尔不方便,对身体没有任何影响。”
怕儿子知道自己生病不开心,林宛如极力解释。
可她完全没想到,在意识到自己生病之后,儿子第一反应却不是严不严重、会不会危及生命。
而是他声音很轻地问:“沈昼知道吗?”
林宛如怔了下:“知道,婚前我们如实告诉过他。”
“他怎么说的?”
林宛如不清楚儿子为什么要问这个,如实答道:“他说他会好好照顾你。”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如果说之前他还对这段婚姻抱有一丝丝幻想,认为沈昼像爱侣一样与他接吻拥抱甚至于更亲昵的接触是出于某个瞬间的心动,那么现在他全明白了。
韩宇曾说过,作为下半身动物,男人可以跟不喜欢的人上床,但没法跟不喜欢的人接吻。
其实韩宇忘了一种可能性。
出于同情。
或者换一个更好理解的词:责任心。
出于责任心
沈昼答应程父程母照顾他,所以闭口不言他的病,所以忍着不耐接受他的示好,所以像真正的爱侣一般与他分享喜怒与爱欲。
原来如此。
没有难以置信、没有恍然大悟、没有愤怒哀伤。
此时此刻,程真心只觉得自己可笑。活在妄想中可笑
、假装喜欢沈昼可笑,演着演着反而把自己折进去更可笑。
“不用解释,放心,我能接受。”
见儿子接受良好,林宛如长长舒了口气:“那别因为莫须有的事跟小昼闹别扭了,好好过日子。”
“嗯,我知道了。”
“宝贝真乖。小昼手里也有你的病例,想看最新指标的话可以找他要哦.”
挂断电话,程真心准备擦头发,这才发现手痛的要命。他低头一看,刚才无意识间把一次性牙刷攥断了,塑料刷柄的断口狠狠扎进手心,扎的血肉模糊,血沿着手腕滴到地上,洇湿了一小块地砖。
他盯着那伤口看了半晌,扯出几张纸巾擦干血迹,紧接着走到手盆前想冲冲手,猝不及防地,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那人眼睛是红的,鼻尖也是红的;脸色苍白,唇色也苍白;双眸空洞无神,唇瓣印着深深的咬痕。
好陌生。
那不是他。
他不该这样的。
程真心低下头,冲掉手上血迹,胡乱甩了几把头发,披着浴袍走出浴室门。
这时韩宇已经铺好客卧床铺,正趴在窗台往下看。听到脚步声,连忙招呼道:“快来真心,你看看,下面是不是沈总的车。”
程真心走依言到窗前,没错,那确实是沈昼的车。
而男人已经下车了,站在门岗前,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朝保安比手势,大概是在打听韩宇家地址。
保安摇摇头,坚决不给陌生人放行。沈昼没办法,只好再一次拨通韩宇的电话。
“怎么办,”韩宇脸色为难,“真心,我接吗?”
”接,给我,我跟他说。”
程真心从韩宇手中拿过手机,动作干脆,声音也异常干脆:“别找了,没意义,我不会回去的。”
“沈昼,我们离婚吧。”
都说智者不入爱河,程大少头一次试探着去爱河游一遭,就差点溺水身亡。
好在最后他活着回来了,并想明白了一件事——不就是区区一个沈昼么。
他不要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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