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洛麒麟竟然是女子”
“什么”
“老夫不是做梦吧”
“安定侯百年来大成只有一位安定侯,那就是已故的崔将军崔呈”
“女子安定侯崔呈有两个妹子,都已经亡故了,灭门前,阖府上下只有崔九一个女子。”
“什么意思,意思是她是崔家阿九”
“是谁”
“崔九我没听错吧,她不是死了么”
“她不是死了吗诈尸了”
“天啊,曲江天堑,侧壁光滑,数十丈的深阖,她竟然没死”
“不可能不可能是她,你们没听过洛麒麟的威名么”
“是啊,洛麒麟南征北战,漠北第一霸主,怎么可能是女子”
“是啊,就昨日殿前那一手百步穿杨的箭术,就不是一个女子能拥有的。”
“会不会是陛下认错了。”
“可洛麒麟竟不反驳,杨明轩等人也一点不意外的样子。”
“听声音,确实雌雄莫辨”
“还有身形,身为男子也过于纤细了。”
群臣哗然,金銮殿里一时都是惊呼声,询问声,连候在一旁的侍从、宫女、侍卫都失礼地朝崔漾看过去,无不瞪圆了眼睛。
臣子中间更是炸开了锅,闹哄哄喧腾鼎沸,光是岂有此理四字,崔漾就听到了不下十次。
大猫被吵得烦,没得命令又不妄动,只是不断龇牙,踱步,低声咆哮,怎奈洛麒麟乃一女子这件事,惊世骇俗,亘古未有,官员们胀红了脸,义愤填膺引经据典,一时竟是死在虎口下,也在所不惜了。
崔漾看向司马庚,心里是真想给他鼓掌的,竟是早早认出了她的身份,却不动声色,殿上这一击,若无防备,此番她便是靠兵威坐上皇位,也坐不了多久的。
庭前喧哗嘈杂,司马庚依旧神色淡淡,“崔漾,世人未必比你有才,未必比你有势,但你身为女子,已是原罪,天下男子口诛笔伐,你纵有麒麟军,能杀尽天下男子么,又有谁肯为你驱策,为你为官做宰”
“收手罢,崔漾。”
他语气平缓,话语中却没有丝毫嘲讽和不屑,只是笃定了她是痴心妄想,笃定了眼前的道路千难万难,她逆天而行,千夫所指,决计不会成功。
可惜越不可能,她崔漾越有兴趣,这江山,掌压四百洲,锦绣恢弘,别人要得,她崔漾也要得。
懵懵懂懂满门被灭,身死曲江的事,一次就够了。
站得足够高,命运才能握在自己手中。
崔漾也不问他是怎么认出她的,转而吩咐杨明轩,“去把人带上殿来罢。”
司马庚微微蹙眉。
堂下皆是指责声,中大夫范阳儒学大家,为人克己守礼,推崇正统,此时面色紫涨,显然是气急,“洛麒麟,你为女子,安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另有两名官员,也站出来,义愤填膺,竟是比被司马昌擒获砍杀时还要气愤。
“洛麒麟,你竟敢欺世盗名,有这般大逆不道的念头还不快快从上面下来,休要玷污商议国家大政的金銮殿玉阶”
“身为女子,当贞静柔顺,上这金銮殿来,成何体统”
“陛下此女自幼多有荒唐言行,万万不能立这般女子为后”
“臣等宁愿迎吴王入上京城,继承大统”
“祸事啊祸事”
“妖女祸国大成休矣”
呼天抢地间,后排一些的官员,竟是卷着袖子就要上来把她揪下去,另外有一武将,拔了身侧侍卫的刀,冲上殿来。
沈熔拔剑,崔漾低声呵止。
沈熔手臂一转压回长剑,挥掌将那武将拍得后退六七丈,摔在金銮殿门槛上。
那武将口中吐出鲜血,挣扎半响,依旧爬不起来,却到底留了一口气在。
殿中一时极静,众人这时才想起来,不管昔年崔家阿九如何荒唐如何纨绔,此时站在面前的是洛麒麟,数十万大军屯营郊外,皇城宫殿禁卫尽在对方手掌之中。
洛麒麟如今,是与萧寒齐名,雄踞一方的真霸主。
一柄长弓,昨日才将司马昌射死于箭下。
世家大族各府有府兵,却都散在京畿外州郡上,眼下绝无还手之力,便是那粘板上的鱼,我为鱼肉,人为刀殂。
昨日一场屠杀,鲜血渗进青砖碧瓦里,血腥味似乎还没散去,百官心有余悸,此时见猛虎雄踞,龇牙踱步,护卫殿前伤人,毫不留情,不由都胆寒心惊,一时噤了声。
可她毕竟是女子啊
这毕竟是女子啊登基为皇,江山天下交于一妇人之手,如何使得
杨明轩领着两人绕过长廊,进了殿门,其中一人无发,手执盲杖,做盲僧打扮,另一人形容老态,脊背佝偻,面容虚白。
司马庚瞧清两人容貌,面色大变,自椅子上站了起来,心绪翻涌纷乱,手指微微收紧,再扫一眼群臣里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司空解元白,以及他自来信任重用的丞相王铮,后背霎时出了一层薄汗,唇瓣干裂,“你伪造司马望舒的身份亦或者,你当真是司马望舒”
司马望舒乃文帝与嘉元皇后之女,出生时很受宠,却是早夭,嘉元皇后姓崔,是崔呈的四妹,崔呈位高权重,想要从禁宫中偷梁换柱,并非什么难事如今又有侍奉文帝的老仆和德高望重的三朝元老解元白佐证
崔漾见他额头凝出汗珠,面色渐如死灰,再不复先前清冷淡然,轻展折扇,似笑非笑道,“真如何,假又如何你我都知道,这并不重要。”
司马庚心绪翻覆,自昨日便强撑的精神,一时竟被如数抽干了一般,跌落椅子里,颓然消沉片刻,旋即闭上了眼睛,平复呼吸。
堂下依旧吵吵嚷嚷,半天也不消停。
崔漾不悦,扫了眼下首第一列的司空解元白。
解元白心中叹息,知晓再僵持下去,必定血溅当场,这一朝朝臣,哪里经得起两轮屠杀。
解元白杵着拐杖走上前,扬声道,“崔将军虽为女子,却是文帝之女安乐公主,正该继承大统,中兴我大成”
这一言,仿佛雷霆万钧,劈得众人耳聋发聩。
陆子明失声喊了声老司空,却在看向那苍发老者时,怔然待在了原地。
他虽只年过三十,但记忆却很好,少时也常常入宫,与皇子相伴,认得出这是侍奉文帝的老宦仆高志,文帝驾崩后,高志青灯残影守墓徐陵,至如今已有三十余年。
无人会质疑高志对文帝的衷心。
殿中不少人都认出来了,尤其上了年纪的老臣,一时惊声失语,再看那盲僧,神态详和,又聋又哑,腿脚不便,便是还俗,也做不得皇帝了。
司空解元白,在文帝一朝时便颇受倚重,为人刚直清正,太尉王行篡权乱政时,解元白当庭斥责王行,差点死在王行长剑下,族中子弟也俱是清官。
在朝为官的,哪怕是个贪官,见了解元白,也要问解老一声好,他的话如果不可信,天下便无人可信了。
没有理由,此二人,也不是能受威逼利诱之人。
陆子明见众人被威慑,心道不好,出列摆袖,抬手指着洛麒麟厉声呵斥,“洛麒麟,你既然是文帝之女,身为安乐公主,更不应该犯上作乱,崔氏一族几代忠烈,若你父兄知晓你今日所为,只怕九泉之下,英灵难安”
“自古女子不当政,此举实在荒唐”
“是啊,体统何在”
他掷地有声,群臣小声附和,怨愤之情像一股压抑的暗流,激得大虎躁动不安。
中大夫范阳见诸臣连声讨都不敢大声,一想往后便要臣服于一女子,霎时浑身的血液往上涌,“洛麒麟你乱法犯禁,天理不容”
他口里喊着,整个人冲向大殿一侧的朱红廊柱,两侧禁军不及反应,沈熔出剑想拦,崔漾折扇一挡,只听砰地一声巨响,范阳脑袋撞到廊住上,血溅当场,倒下时,已是绝了呼吸。
“范大人”
“快唤太医”
自有麒麟军入殿来收尸,殿中呼声乱成一团,悲愤之情更甚。
崔漾不耐,声音灌了内劲,震得人耳膜发麻。
“我是身为女子,但可惜,你们手里无兵无粮无人,若非我入城解困,城中必定易子析骸,你们迟早活活饿死,我崔漾把话放在这儿,愿意留下便留下,不愿意,麒麟军帮你们打包行李家私,请你们全家出京城,是要另起山头也好,投靠英明圣主也好,随你们的意,我崔漾对司马家列祖列宗起誓,绝不伤你们性命,想走的,解了印章,脱了官服,这便请罢。”
意思就是,愿意留下就留下,不愿意滚蛋,再多言,刀子虎口伺候。
范阳就这样死了,但明显,似洛麒麟这等离经叛道之人,如何会受钳制,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只怕她心里还巴不得反对她的人都撞死在这金銮殿上。
群臣相顾而看,憋得面色紫涨通红,却是僵站着,无一人肯离去。
左侧解元白叹气,出列躬身,右侧丞相王铮亦出列,二人一道恭请圣安。
司马庚面色苍白如纸,此时缓缓睁开眼,朝陆子明几人微微颔首。
事已至此,再多争执也无益处,陆子明等人压下心中悲怆,随于丞相身后,与百官一道,恭请圣安。
崔漾掌中折扇重摇了几下,语带不悦,“拜见新帝,当三呼万岁,以后见朝,都如此罢。”
解元白叹息摇头,众人一口气哽在胸口,武力淫威之下,又反抗不得,随在丞相身后,声音因带着羞耻怨愤不甘,种种情绪焦灼,倒显得响亮又有力气。
“吾皇万岁万万岁”
群鸟盘飞,气势威宏,万万人之上,崔漾哈哈大笑,心情极其舒悦,“众爱卿,都平身罢。”
那笑声如斯畅快,端的意气风发,众臣如丧考妣,端的愁云惨淡。
陆子明硬生生憋出了一口血,他是绝对不会屈服的,到礼毕,便出列躬身请问,“启禀陛下,小臣陆子明有一事相求。”
“起来说。”
崔漾摆袖,在龙椅上坐下来,那大虎踱步到她膝前,大脑袋搭去她膝盖上,群臣便见那妖帝随手挠了挠大虎的颈部,那虎发出惬意的呼噜声。
言行举止如此不拘,与前帝完全不同,群臣见了,心中不由又是一哽,文帝至圣至明,怎么生出这样一个荒诞不经的女儿来
陆子明又拜了一礼,他陆氏一门,几代忠烈,他陆子明继承父亲遗志,是绝对不会向妖女屈服的,“可否请陛下摘除面具,臣等得见天颜,以免日后冲撞了陛下。”
群臣这才想起,讨论半天,这洛麒麟一直带着獠牙面具,传闻麒麟将军面容狰狞,定是容貌有损毁,粗鄙陋颜,方才不敢示众于人。
自来面貌有损,身有残疾着不能为储为君
“是啊,既然是安乐公主,想来和文帝,嘉元皇后该是有几分相似的。”
众臣子不由都往殿上看去,目光灼灼,心中不免思忖,定是丑到惨绝人寰,才要带这面具了,丑吧越丑越好,丑到像那鬼态獠牙面具一般,才是天道之公,才是上苍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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