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义坊书墨街的颜色是素净的,又下着些许深秋细雨,黑、白、灰,整条街仿佛静置成了水墨画,缓步而来的一人便成了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青衣,身形纤细,容如玉色,玉冠华颜,掌中折扇抬起竹帘,朝伺候在侧的书童微微一笑时,天光似乎都失去了颜色。
心跳鼓噪耳膜,所有的酒意似乎都涌上了头顶,飘飘乎神魂不觉。
闻人望紧紧抱着酒坛,到那身影消失在帘幕后许久,才如梦初醒,轻轻呼吸问,“那是谁家女郎,世界上真的有仙女么……”
方才人望兄还在大吐苦水,柳云溪心里是想笑的,却也没了笑的兴致,只握着窗棂的掌心潮热,因家族荫蔽,家中祖母母亲与他说亲时,寻常官宦家女儿随意挑。
但那样的女子,当真能看上他这样只知道吃喝玩乐一事无成的浪荡子么?
陈伯寅些许失神,“能有安平王殿下、晏家宴归怀、光禄大夫陆子明伴驾的,天下只一人。”只看这位陛下能只身带安平王殿下出街,便足见魄力,想来白日朝堂上一番动静,委实不假。
闻人望失声,手里抱着的酒坛砸在脚上,才跳脚道,“她就是女帝陛下?”
虽是问句,心里已经确定了,父兄劝他时,万千叮嘱,说女帝陛下非一番姝容,叫他入宫后要小心警惕,切勿受美色所惑,万事以家业大计为重。
那时他百般不愿,也不曾打听女帝究竟是何等出色的样貌,没想到是这样笔墨诗词都难以描述,颠倒众生的倾世容颜……
闻人望一时心绮神摇,袍角被酒打湿也顾不上,神思不属地坐回了榻前,真的好美,尤其笑起来时,一双凤目里笑意盈盈,绵绵秋雨都笼不住的朝霞丽色,湖光黛眉,琼鼻精致,红唇潋滟,把一袭青衫穿得那样好看,不知女装是何等模样。
陈伯寅看他面色发红,年少慕艾,哭笑不得,“怪道家父叮嘱府中的子弟,让选后宴前不要出门,也不许进宫,连郎官的职位都逼迫着请辞了,这见一面,就把魂丢了。”
闻人望脸色大红,往窗外斜对面的酒楼看了一眼,站起来,发现自己衣袍脏了,稳了稳神,“我先回家了。”
他生得隽秀,此时面带绯红,神情向往,便似那朝阳,英气蓬勃又明亮炽热。
柳居人笑问,“人望,我们什么时候去玉门关?”
闻人望听出来是调侃,面色大红,大方道,“我对做皇帝不感兴趣,但是我家认识雾隐山名医,我去请来给陛下看病,一定能治好陛下。”
几人里属闻人望年纪最小,也不再笑话他。
闻人望急匆匆回家换衣服。
柳云溪清咳,几人各自落座,却也没什么心思下棋了。
柳居人把棋子扔回棋瓮里,自窗户看了眼斜对面的清渠酒肆,“不是受了重伤么,怎么出宫来了。”
陈伯寅烹茶,“招贤令一下,太学祭酒虞朋解印归乡,那些个太学学子一时情忿,正写诗作文,明面上写的是山是水,实则是讽刺天下乱事,号召读书人都寄情山水,做结庐山寺的隐士,待朝政清明时再出来做官,安/邦定国。”
讽刺了陛下,自然连带着讽刺了他们这些向‘恶势力’投诚的世家子。
柳居人问邱黎,“太学祭酒走了,太学还归伯父管啊,伯父不管么?”
邱黎擦着剑,面无表情,“只怕是又想靠陛下飞黄腾达,又对屈居女子之下心生不忿,看热闹看得乐呵,说不定还要跟着骂一骂,毕竟陛下越孤立无援,三月后越容易接手。”
陈伯寅些微摇晃着一盏庐山云雾,未接话。
柳云溪苦笑,“邱黎这回猜错了,朝中人现在压根不敢站出来痛骂陛下,不过一早上的功夫,李、顾、孙、徐四府陆续被抄,今日家父和几位叔伯下朝后,忙着朝政要务,言行间已颇为忌惮。”
以往提及,不尊重时喊妖妇,尊重些也只称那女子,或这女子,今日便是气愤要改课税,也只称陛下,圣人,或是女帝,皇帝。
家中的夫人女君往常时时议论女帝旧闻,当为笑谈,今次也被细细叮嘱过,下了严令,不许再妄议,轻则家法伺候,重则赐死,两个家臣婢女不晓事,背地里多说两句,都已经被发卖了。
至少明面上,无人敢再不敬。
自选后宴的圣令一出,柳居人便住去了京郊别庄,几日没回府,一听这是变天了,十分震惊,半响方才道,“那太学出事,他们也不管。”
陈伯寅呷了一口茶,“朝中岁末升迁课考,官声很重要,这时候得罪清流,吃力不讨好,且午间散了朝会,更改税课的消息一出,已在各府引起了轩然大波,俱是反对声,十月课考贤良,陛下诏不到人,自然得仰仗群臣,税改便改不下去。”
“所以无论学子怎么闹,群臣都只会作壁上观。”
学子年轻气盛许多,抱着一腔热血意气,真要闹起来,陛下只怕四面楚歌,柳云溪出神,“如何解?”
陈伯寅思量,“其实陛下下令严查关卡,不许学子入京,入了城的也遣散回家,分而化之,停办今年的文武试,单单上京城这六千学子,就好对付得多。”
清渠酒肆里,宴归怀提了一样的建议。
“太学六千学子里有一半是从各州郡来的,陛下可着令他们返乡,逗留京城的,以‘不孝悌’之名取消往年太学课考成绩,学子寒窗苦读,绝不敢轻举妄动,也就不会再喧哗了。”
不孝不悌这一个名声压上,一压一辈子,前程也就毁了,无人会轻易尝试。
宴归怀这一计釜底抽薪,不可谓不好。
崔漾却未立时应下。
一行人刚从对街的贤良馆来,这是司马庚九年前命人建盖,专门给各州郡举荐的孝廉、应征召的学子、能人志士居住用的。
十月课考,眼下临近八月,文武试将近,往年贤良馆早早就住满了,地方也一扩再扩,住也住不下,今岁门可罗雀。
如今的上京城不是没有学子,是学子们不屑应诏,没钱住客栈的,宁愿睡破庙墙角。
且还有一些慷慨‘义士’出资,搭救这些学子留住京城,书生们不但没走,还几乎全留下了,打算一留留到十月岁末,眼下走在街上,随处都能看见书生文人。
陆子明行礼回禀,“今日朝会散了没多久,太学里跳得很厉害的高言、高睿,郑弥、袁江已经托病归家,想来朝中无人敢在这件事上煽风点火,情况好了很多。”
数千学子聚集上京城,一直没闹出什么动静,也没有过激言论,诗作不少,只不过是写些山山水水,拉帮结派,拒不出仕做官罢了。
崔漾略翻侍卫搜集来的诗词,倒笑了笑,“果真是读书人,表达抗议也十分文雅致趣,你看这句‘豺狼当道鬼神泣,萧鼓哀吟上云霄,王公自顾万金身,青山旧国故难归’,简洁明了,短短四句,便把朕,连带满朝文武通通骂了一个遍。”
清流学子虽无官职,但力量不小,百余前年宦官当道,几次党锢之争太学学子都牵扯其中,出力不少,太/祖朝到司马庚之前,太学十分势微,几乎等于无,现在规模比百年前还要盛壮,却没出现什么激烈的抗议声。
却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读书人脊梁骨硬,以平尽天下不平事为己任,又因读书开智明理,天下混乱时,第一个跳出来的,除了清官硬臣,就是读书人了。
眼下未置一词,是不屑与女子争论口舌,常言君子不非议女子,不妄议女子,大多时候并非是尊重,而是不‘以强凛弱’,是立于君、父、兄、夫高人一等的位置上,不当女子是对等的对手,既然不屑于顾,便不必付诸口舌,寄情山水,也并非真正的乐山乐水,而是消极悲观厌世。
宴归怀面色些许凝重,“臣已着人打听过,文博士张芝山,武博士岑参年已经交代了学子,文武试今年一定要举办,赛场,判官,司礼都已经准备好了。”
崔漾浅饮了一口淡茶,说完他未尽之意,“文武试一定要办,但办完以后,谁也不应征召,单就扬名,不出仕,介时叫我门前萧索荒凉,倒是好一招无声胜有声。”
陆子明无奈,拱手添茶,“还请陛下早做定夺,若不设下关卡,入京的学子只会越来越多,世人多从众,到时候再停文武试,只怕要闹开了。”
崔漾沉吟思忖,并未做答。
文武试也是司马庚弄出来的,每年立秋,由太学主办,除太学学子外,天下各学宫、结庐学子、有识之士都可以入京参加,不拘身份地位。
分文、武两课,一则拔得头筹可扬名,二则自王铮早年文武试上一战成名,被司马庚选为朝官后,每年他都会从文、武课试前十名里提拔人才为官,这文武试便成了除察举孝廉、茂才外另一条出仕之道。
学风蔚然,参赛的学子逐年递增,到去年,已有过万众学子聚集京城。
如若能在文武试上取得些名次,十月应诏贤良,便不是无名之辈,名气越大,官路也就越好走。
崔漾将诗作递还给侍卫,问陆子明,“都考些什么?”
四人同席,陆子明回禀,“回陛下,文课有六,一考博闻强识,二考诗词,三琴棋书画取其一,四筹算,五断案,六时政;武课有三,一博闻强识,二弓马骑射,三排兵布阵。”
念及陛下擅长弓马骑射,又是将军出身,宴归怀略迟疑,行礼问道,“陛下是想参加么?”
崔漾失笑摇头,“朕的目的是引导他们入朝为官,不是与他们为敌。”
她略一思忖,朝两人道,“近来放你们两人沐休,归怀你负责盯贤良馆,若有应诏的,且人尚可,便将人留下,陆先生帮着寻人,需得家境稍显贫寒,略有些学识却不傲气的,找三十人,擅长什么都没所谓,品德端正即可。”
两人虽不明白陛下的用意,但都应下,立时便去办了。
司马庚眼底起了波澜,看着窗外远山微雨,一时心绪起伏。
她选出三十人,在背后操控指点,叫他们在文武试中霸占大部分头名。
一则这三十人应诏入朝,其余学子自然跟从追随,可解十月课考贤良,千职待缺无人应诏之危,二则选的都是寒门清流,一旦入朝,便是寒门新贵,纯粹的天子门生,衷心可靠,天下寒门学子敬她用人不拘身份地位,必心生拥戴向往,为其正名。
三为新朝政令,这三十人入朝,冲击的是旧臣勋贵,是继续与新帝对抗失了圣心,还是后退一步与寒门士子分羹抗衡,人心各自揣摩,她位居幕后,拨弄起朝政,便易如反掌。
一箭三雕,靠的是心计谋算,自晋阳叛乱起,桩桩件件,无不从容自如,趁势而为,随机应变,再荆棘,始终泰然应对,淡然处之。
军政,内务得心应手,处理起来,并不比任何人差。
尤其对读书人,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耐心,比起对朝臣,手段温和包容了很多,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叫人心惊,也心折。
司马庚喉咙微痒,见她立于窗前,知她正在看秋景,便压住了不发出响动,只半靠在椅子上,浑身力气似乎被抽掉了一半,心里潮热,亦心生灰败。
细雨汇集成珠,自屋檐角下垂落,滴在竹篦之上,散出空灵轻响,路上书生巾冠素袍,护着招文袋提着袍角急匆匆而过,清川长薄,秋雨空濛,远处暮云溢出清寒,碧梧叶雨滴滴答答,难得一片清幽静谧。
崔漾掰着糕点喂给雪团,小鸟欢快地在她手边跳动,发出啾啾啾的叫声。
崔漾微微一笑,折身时见司马庚虽还坐着,一张清贵俊美的面容却泛出灰色,出人意料的颓唐,哂然道,“有时候太过聪明也不好,今日以后,夜夜受分筋错骨之痛,这便受不了么?”
司马庚压住呛咳,饮茶润喉,神情虽苍冷,眼底已无波无绪,“沈氏学宫、鹿鸣书院、北麓书院的学子皆会参加文武试,论弓法兵马,你手底下多的是人,但诗书琴棋画五类,想必为难,我可以帮你。”
杨明轩、于节擅理庶务,陆子明擅堪舆筹算,宴归怀诗画双绝,但要一下子对付这么多人,难免捉襟见肘,且他们入朝之前,成名已久,代人捉刀容易露出痕迹。
想要三十人大部分在文武试上拔得头筹,谈何容易。
崔漾看了他一眼,倒也不问为什么,改课税,提拔寒门,于大成来说,只有利计,司马庚定然明白这个道理。
但何必用他,手底下也不是完全没有人。
外头秋雨绵延,崔漾拿了信报继续看,翻不过两夜,神色微凝,取了枚棋子往窗外掷去。
窗户破开,露出沈熔的脑袋来,手里捏着一块桂花糕,“阿九。”
他被砸中脑门也不喊疼,捏着那块沾满泥污的桂花糕,费力地爬进屋子里,“刚刚肯定是阿九救的我!”
崔漾眉间涌起不虞,方才只是见他呆呆立在街口,被一胖汉扯住,因着没了武功,又嘴笨拙舌,便只能任由那壮汉踢打讹诈,扔了块糕点,灌注内劲,把那壮汉吓跑了。
全当还了当初与她喂水的恩情。
崔漾淡声道,“许是你家兄长派了影卫暗中护你,你走罢,勿要再来。”
沈熔带着面巾,捏着桂花糕,露着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我还会练好武功,像以前一样厉害,阿九不能不要我。”
崔漾笑了笑,“你可以练武功,练沈家的武功便是,你哥哥会给你找。”
沈熔心脏很痛,终于忍不住哭起来,“我不要哥哥,哥哥眼睛瞎了!”
司马庚抬眸,崔漾知晓他说话向来颠三倒四,也不理会,只见他哭得实在伤心,略让人心烦,便问道,“我想要沈家人的命,里面包括你祖父沈渊,你兄长沈恪,你也不后悔么?”
沈熔噙着泪点头,“一命还一命,哥哥射死阿九,便要给阿九赔命,阿九若还是不开心,可以要我的命,阿九可以笑一笑的话,等我死了,阿九就把王行的脑袋扔了,换了我的带上就好了。”
司马庚执黑子的手指微顿,垂眸不语。
崔漾听得啼笑皆非。
事情只怕没那么简单。照她的了解,沈熔开智得非常晚,晚到沈家的祖辈们以为耻,并不叫他示见外人,若非沈恪悉心照料,根本活不过六岁,沈熔对沈恪感情想不深厚也难,当初捡到沈熔时她便知晓他是谁,实没安什么好心。
回了上京城后,沈熔便成了随时可能爆发的隐患,但如今武功既已废,便随他去罢。
崔漾摆摆手,叫元呺去找沈家家臣,把人带回去,到元呺出去,沈熔不走,她也不理会,只自顾自翻看文书,见他虽不出声,眼泪却颗颗掉落,打湿了地面,知晓他执拗,不到黄河心不死,便漫不经心问,“你哥哥恨我入骨,曾言沈家人无论是谁,皆不会放过我,你是沈家人,要倒戈向仇人么?”
沈熔问过哥哥为什么要害阿九,哥哥很耐心地同他说了,可他绝对不会信的,“哥哥眼睛瞎了,阿九连沈熔这样的白痴也不曾虐待,自己练会痛的武功,却叫沈熔练不会痛的,对待女孩子一直都很好,温和包容,怎么可能将姐姐凌虐致死,我一点也不信,哥哥他眼盲心瞎,已不再是温和可亲可敬的哥哥了。”
崔漾心间一滞,回眸看沈熔,眸光凝结,“你说什么?”
沈熔泪眼婆娑,心脏难受窒息,为阿九掉落曲江受过的罪,他去曲江看过了,万丈高崖,浪很急,江水很凉,裹着泥沙,掉下去就死了,“是四姐姐和五姐姐,哥哥说被阿九凌虐致死,肯定是被人陷害,肯定是有人伪装成阿九,要害阿九!”
司马庚震惊,这怎么可能,年幼时崔九虽恣行无忌,行事霸道,却从未害过任何人,对女子反而颇多忍让,当年许多贵女因妒忌下了些绊子,若非她拦着,早已死透了。
且沈家四女五女,当年不过十二三岁,便有传言说十分美貌,在崔漾这里,更不可能了。
司马庚心里震惊,便朝崔漾看去。
崔漾错愣片刻,方才想起四姐姐五姐姐是何人,念及过往,一时倒是哈哈大笑,笑得手里奏疏掉在地上,竹片散了一地,见郭鹏听见动静进来,便忍着笑叫他上前收拾。
崔漾忍笑忍得面色红润,到平复下来才朝司马庚道,“介时若找来的三十人有不擅长的课项,便再找厉害的做些现成的便是,你且随禁卫回宫去罢。”
司马庚与沈熔一般,始终不信她能将两名女子凌虐致死,却见她神色如常,既不解释,也不辩驳,倾世的容颜上带着淡淡温和,叫人辨不清楚神色。
沈熔要留下来,崔漾还有事要做,“你且回宫,安心练武,以后还用得上你,你现在的身手,在这儿只会给我添乱,有禁卫和暗卫。”
沈熔不敢再违抗,只到了楼下,不肯走,又不想出声惊动阿九,便只默不作声地挣扎,他不懂,但他心脏很痛,想留在这儿,哪里也不肯走。
司马庚回头看酒肆二楼,谒者穿着便服,送上去了奏疏。
元呺十分头疼二人,朝郭鹏示意过,掌上灌了寸劲,将两人劈晕,塞进马车了。
郭鹏带禁卫将人送回去,元呺上楼回话,崔漾正批阅今日的奏章,“这几日我会住在书墨街,看有无可用之才,乔装打扮后无人能认出,你们在这儿反而惹眼,看好宫中即可。”
元呺应声,神情迟疑,方才沈熔说话时,他也在,是必不信的,“主上,可要查一查这两名女子,或者查一查真凶。”
崔漾摆手,“不必,陈年旧事,查来也无用,你且随时看着一点驿馆,若有军报,立时送来便可。”
真凶是谁,当年不清楚,如今也清楚了,却也没什么好深究的,方才笑,只是乍一听闻,觉得即荒唐又可笑罢了。
元呺应声,准备了主上需要的东西,又留了几名武功高的禁卫做护卫打扮,住在酒肆里听用,自己与郭鹏一道,押送废帝回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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