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报传回上京城,是岁正年节,家门贴桃符,燃爆竹,边军大捷,魏、李宋,萧国灭,北地四海归一,百姓们奔走相告,遍地爆竹红皮赶走隆冬凌冽,家家户户准备了自家酿造的酒水,就等着大军归来时路过驱寒用。
岁正年节前的一夜,麒麟军回朝,丞相总领文武百官北朝门迎接得胜归来的将士。
封赏的奏疏前日已送回天子批复,群臣得知天子留驻冀地未归,皆是纷纷摇头。
宴和光亦生出了一股当初为何不力争随天子一同北上的懊恼,天子未归,叫这普天同庆的喜悦也暗淡了三分。
天子在何处,都城便在何处,御史台姜奉与宴和光拱手,“还是得叫上群臣一道,写了奏疏请陛下早日归朝,北上已有四月了。”
其余臣子连连附和,议定以后,便去城楼寻丞相。
王铮收了军报,“此番虽是打败了突厥人,但只是搓其锐气,并未伤其根本,北地缺粮缺马,陛下为边防所虑,春耕后方回朝折返,京中诸事,劳诸位费心。”
臣佐听了,再是想念天子,亦只得作罢,唉声叹气行礼告退了。
此次归家的麒麟军六万人,多是家中独子,或家有高堂需要侍奉的兵丁,除南北大营郎官将士,其余领了赏赐后,皆是解甲归田,亲眷团聚,又逢年节,街肆上都是欢声笑语。
城楼上的男子青衣清俊挺拔,修长如玉的手指轻抚去信帛上的雪渍,让斥候起来回话,“陛下身体如何,可有受伤,北地可是比上京城雪厚许多。”
那声音温泰,似岩崖间松涛阵阵,张青呈上一个包袱,“陛下龙体安康,未曾受伤,北地雪厚,这是陛下吩咐属下一道送来的。”
王铮接了,谢过圣恩,到张青退下后,方才解开包袱绳结,露出里面白如雪色的一圈绒毛,触手生暖,靛青色一袭风袍,白菘一眼便能看出这是上等裘毛,一边往掌心里哈着暖气一边笑道,“听归朝的麒麟军说,陛下冬猎猎到了一只裘兽,这是做了风袍送来给大人了。”
风雪凉寒,白菘见自晨间收到捷报和密信起便越发沉默少言的主上眉间多了些轻暖,已猜到自家大人心思,笑问,“大人,小的给您披上罢,这天寒地冻的。”
“不冷,收起来罢。”
王铮撑了伞下了城楼,回丞相府,府中却早早有人候着,沈熔自崔氏父子处知晓阿九年节不回来,上元节也不会回来,便想去边关寻阿九了,“我想阿九,很想阿九,想得睡不着,我这辈子没有和阿九分开这么久过,王铮,你是丞相,你派我去边关。”
王铮将包袱放在案桌上,神情寡淡,“陛下吩咐你的任务是保护安定侯。”
沈熔气闷,看向北地的方向,闷闷不乐,司马庚知萧家军二十万大军投诚,如何安置和收归萧国故土都需要时间精力,多则数月,少则数年是不会回来的,他却不似沈恪,有沈平随时送回信报,能知晓她的境况,亦不如王铮,税改的课务一完,便解印归乡,可远走冀州。
他出地牢后可以来的地方只有丞相府,每隔十日,王铮沈恪便能收到她的回信,他却从无只言片语。
司马庚眸光落在案桌上的包袱上,握着棋子的手微顿,“是陛下送来给我们的东西么?打开看看罢。”
“阿九送的东西——”
王铮出言阻止已来不及,沈熔身形如电,立刻抱过包袱打开了,里面只有一件风袍,可他从不穿风袍,这风袍不是给他的。
没有给他的东西,阿九从来没有送过他东西,来信也从来没有关心过他,阿九只关心王铮,叮嘱王铮不要受凉。
他也想要阿九送的风袍,他听说阿九打猎,这定是阿九猎到的裘兽制的。
王铮不悦,亦不再多言,回房收拾东西,天一明便启程去冀北。
厅堂里只剩了落子声,司马庚看向对面面色些许苍白的男子,缓声道,“陛下此番留驻冀北,该是打算收归齐鲁人心,在齐鲁是读书人的天下,陛下虽才学卓著,许多事却不好躬亲,你若前去北地,陛下事半功倍。”
沈熔擦了擦眼泪,“叫阿容护送哥哥去北地罢,阿容很想阿九,想得受不了。”
司马庚垂眸遮住眼底微澜,“可先去信请令,得陛下应允,便一道北上。”
沈恪安慰弟弟,虽是知司马庚提这样的建议,是因为宫中看守他们的禁卫、暗卫是一起的,若是要护送一人北上,另外一人便一并带走,他去冀地,司马庚便也能去冀地。
当年他折转四方亭,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皇帝捡起阶下那朵凌霄花,擦干泥污小心收入怀中,眸光里皆是心痛痴气,那时他便知道了,皇帝想立的皇后是谁。
沈恪提笔写了信,交于斥候,亦未同司马庚多言语,叮嘱弟弟照顾好安定侯,起身回宫。
两人行走在宫墙阙门下,禁卫远远跟在后头,宫中没了天子,虽是有岁节,亦十分冷清,沈恪看向远山,眉眼如墨画,“你想与王铮为敌么?”她待王铮分明不俗,若司马庚对付王铮,他必不会坐视不理。
沈恪宽袍广袖,落雪沾染墨眉,“是你我亲手将人推远,如今便不该有怨言,陛下喜欢谁,便选谁,若陛下意属王铮,你我便护好王铮,不该再为私欲起纷乱。”
司马庚眸中嘲讽一闪而逝,“若无私欲,为何沈平来信,信中皆是对她溢美之词,你失魂落魄,夜夜唤着她名字惊醒,藏着旧时婚书,听闻有捷报,大军将归,便换上玉袍,听闻她留在冀北,又心不在焉萎靡不振。”
“你该头疼你的两个弟弟,沈熔不消说,沈平性子狂傲,若是爱上她,必起独占之心,而她外表性子温和,实则最不爱受约束,王铮无需谁对付,有沈平便够了,我若是你,便尽早想办法去北地,以免惹出祸端。”
而他不可能再做惹她不高兴的事了,如此焦灼,却也只能在宫墙里忍耐着。
沈恪脚步凝滞,握着竹伞的手指收紧,面色煞白。
司马庚伸手接住落雪,任凭雪花坠落掌心,融化成水珠,上京城下雪,北地亦在下雪,她定是爱这雪景,不定要看到多时,又是何人在旁陪伴,踏雪寻梅。
却也无妨,无妨,只要她不动心便好,不对沈平动心,亦不对王铮动心,只要不动心,便是娶了旁人为后,也无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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