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拾遗坚持随驾,崔漾没什么所谓,便是洛拾遗四人皆处于全盛时期,与沈平联手,也未必是她的对手,且给四人研究功法时不断推演,观星象时有所触动,如今内劲,已到了化归为无的境界。
至少谁要想用武功伤她,难度与她想通晓天意不相上下罢,身边跟多少人,都只是日常防卫,刺探信息等,武力值高低,决定不了她安全与否。
此次明面上她是去齐鲁,实则巡查齐鲁的事已交由王铮、宴归怀、陆子明代劳,她直接南下,冀北离江淮有一段距离,多数时间在马车上,除了处理政务,崔漾一半时间用来指点洛拾遗几人武功,一半时间用来学习星象筹算。
沈平用了二十年时间通晓了些天意,她亦愿意花费二十年时间,或者更多。
到达商丘以后,回上京城与下江淮方向不同,两方人马便要分开了,崔漾送走大猫,回去后给洛拾遗几人探脉看伤。
四人情况与在冀州城时一般,情况甚至更严重,得知沈平又给四人送了药,崔漾停了停,心平气和回了房间,批阅奏疏。
傍晚沈平端了一碗青梅汁进来,放到她面前,“给你的补药,青梅煮的,酸甜可口,你喝完内劲能恢复得快一些。”
他功法与洛拾遗几人不同,无法替他们疗伤,只得在药方上下功夫,这个药他与医师一道参详过,也自己试过有用,知道她前些时日替洛拾遗几人疗伤耗空内劲,就准备药材熬了送过来。
恰好采药时碰到有梅子,想着汤药苦味重,便参杂梅子制成了梅子汤,非但不会增减药效,口感还很好。
沈平眸光明亮,“你快喝了吧。”
崔漾搁下手里的文书,她本不打算与他计较乱下药的事,只是在她这里,再一没有再二再三,且她精通药理,几乎靠气味便可分辨药量,静声问,“这是你亲手熬的么?”
沈平别过脸,面色微红地点点头,是他亲自熬的。
崔漾搁下碗问,“我提醒过你,你初初学医,不能随便出药,你知道这碗药的药量么?淫羊藿的药量不要放这么多,五钱已经足够了,你在此事上戏弄人,不见得是真英雄,这没什么好玩的。”
沈平扬了扬眉,有些恼火,“我多放了一点点,并不打紧,都跟你说了,是洛拾遗几人心里有鬼,反应才会那么大,你快喝了,耗损的内劲会恢复得快些。”
冥顽不灵,屡教不改,崔漾啪地一声丢下手里的奏疏,端起碗先浅饮些微,确认汤药里没有旁的毒药,只是烈药量多,便将剩余的汤药一饮而尽了。
习武之人便是不动用真劲,内息也无时无刻不再运转,经脉畅流,是以功力越深,药效发挥得越烈,汤药下肚,身体内热浪席卷,崔漾看了眼沈平,淡声道,“去把脸洗了回来。”
沈平眼底霎时倒映了星光,略不自在地别开眼,起身脚步略快,又放缓慢,稳步出了房间,飞身掠至酒楼,要了一间房,用药水洗干净脸面,对水照了模样,下楼时脚步一时缓一时快,她会喜欢他的模样么?
酒楼里不少食客,忽而一人惊呼呆住,旋即整个厅堂都陷入了寂静。
青年自楼梯快步而下,分明是夜幕降临,此人却是朝阳初升,眉目耀眼,眉,鼻,唇,无一不是上天对男子最好的雕琢,金灶生金焰,烈日灼阳,灼灼明华,一身素色衣服亦叫其衬托得似银波浩浩,华服千门立,那一双曜目扫过楼下,整个厅堂便似有星辰降临万户,九霄银河倒倾,华贵,豪迈,浩浩荡,直震人心。
店家掌事手中的算盘掉在地上,认着衣服和身形认出了是刚才被许多人追问的公子,这公子虽衣着朴素,却是身形颀长器宇不凡,行路时速度极快,脚不沾地,却又不惊扰路人,已在街上引得人人驻足观看,岂料上楼一趟,要了一盆水,下来后换了一张面容,叫人看一眼,便会忘记了呼吸。
通身皆是不羁的豪侠气,爽朗得如同冬日暖阳,夏日清风,众人回过神,不少读书人上前行礼问好,待出了街去,男男女女跟随在后,欲邀请其一并游玩,归家做客。
惊叹声不绝于耳。
掌事追出去看了一会儿,因着要照看生意,不得不折返,回去时收起柜上那青年不知何时留下的银钱,心里叹了又叹,见街上的人都往东去,压根也没客人进来吃饭,张望了一会儿,收拾了钱匣子,门也不关,急匆匆追出去了。
客舍虽临街,却是靠里侧的院落,街上的动静传不到房间里,却渐渐热闹起来,似摩肩接踵,崔漾正推演方程,略诧异,让候在门外的许晨去看。
许晨亦是认衣服认出的沈平,恍恍惚惚回来禀告,“是沈先生,他先前似乎带了面具,现在引来许多百姓停在客舍外不肯离去……可要属下派人遣散他们。”
崔漾抬手微压,“无妨,不要惊扰百姓,夜深人便也散了,你们各自回房,不要露了内廷侍卫的身份便是。”
许晨应声称是,出去了。
崔漾继续推演方程,不断更换数字和类别,务求将来可心算,虽然暂时无法通晓天意,但筹算很有用,譬如州官禀告税务,只要开口稍问,便知衷奸贪腐,天子居上京城,鞭长莫及,难免受蒙蔽,精通算筹,多少能安心些。
沈平行至客舍前,方才察觉身后跟着的人,把人引到另外一条街,自己再回来,走至门边,却又看见自己朴素的衣衫,抬脚要跨进去的脚步便踟躇起来,又去了一趟成衣铺子,月白色,宝蓝色,绯色,皆不满意,终是花光身上积蓄,连佩剑也当了,换了眼下全商丘最贵重的衣服。
窗棂被轻轻推开,窗外圆月高悬,半窗素白的梨花伸展,身着金银错绣云纹银袍的男子横坐于窗前,一双曜目无情无绪地看着她,优美又阳刚利落的下颌线微抬,像是普照大地初升的太阳,因着给与万物温暖,略显得骄傲,是以才称之为烈日骄阳。
沈平出生于沈家,容貌自不会差太多的,出色成这般模样,也难怪方才惊叹之声不绝于耳,引得百姓们‘热情好客’。
崔漾看了一会儿,些微走神,打算教训他的怒气稍平复了些。
罢了,左右药性虽烈,却未对洛拾遗几人身体造成什么伤害,难受三日,待药效过了,她再与其运功调养便也罢了。
却是不能再自作主张恣意妄为了,崔漾拿过算经,叮嘱道,“洛拾遗几人的伤,自有医师照管,朕也会为他们疗伤,你不要再乱搞了。”
沈平不以为意,“我制的药很好,再有一次,他们就会完全恢复了,就一点烈药,能出什么事。”
话说完,不免去看她,她赏景时一看便是许久,眸光却似乎未在他身上停留片刻,说话语气反而带着一股隐隐的肃杀和警告。
也许近一些还好。
沈平见她案桌上柞汁一直无人更换,飞身回屋,取了剩下用冰捂着的半碗樱桃汁来,叫她喝,“这是第二剂,三剂喝完,比你之前服用的药物更有效,对身体还没有危害。”
崔漾看这果汁,便知其死性不改,是真气笑了,眼里都是寒霜,抬手浅喝一口,照旧把药饮了,吩咐道,“你去里间沐浴。”
面前的人面若芙蓉芙蕖,牡丹盛放,云鬓华颜又烈焰潋滟,与平常有些微不同,只一双凤目似平时一般沉静。
沈平别开眼,定住神淡着神色道,“在下虽衣衫朴素,却也爱洁,亦每日用清溪水沐浴。”
崔漾只道,“再去沐浴。”
沈平终是忍不住抬袖嗅了嗅衣衫,恼火道,“我刚才沐浴过了!”
此人自来是你你我我,从不称呼陛下,也不听令行事,崔漾耐心告罄,探臂搂住他的腰,飞掠回卧房,将人压在榻上,见其不断避让一直喊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不行不行,也不理会,点了他哑穴,把人剥光了。
榻上的人呼吸急,眸中因急切似沾染上些湿润,崔漾本就是吓唬吓唬他,给点教训叫他别再不知轻重便可,她有这般定力,一是因为功法,二则自来未对男女主之事有过兴趣,是以再多烈药,不到致死的分量,便也不过如此,到了致死的分量,也就死了。
崔漾撑着额头看了一会儿,躺着的人双目紧闭,身体绷直,几乎像是一张拉满的弓,似鸦羽一样浓密的睫毛颤动得厉害,显然是紧张到了紧绷的地步。
吓也吓够了,崔漾解了他的穴道,哑穴也解了,人依旧一动不动。
崔漾温声道,“你乱下药,洛拾遗几人稍有不慎,便要有女子遭殃,你能通天意,看天象,预灾祸,寻常对落难的百姓也倾囊相助,但做事也要多为旁人考虑一些,不要太我行我素了。”
这须臾光景沈平已猜到至少果汁有问题,很可能暗卫们服用的药物也有问题,探手碰了碰她的后背,锦衣已被汗水湿透,急问道,“你有没有事?”
“无妨。”
崔漾笑了笑,把衣衫递给他,起身下榻,“你可记下了。”
同榻而眠,近在咫尺,而他明日便要离开,沈平拉住榻旁的手,疯狂的念头太过强烈,只觉心脏颤巍巍,欢悦的温泉水在心里咕噜咕噜冒着泡,“陛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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