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刘福山想,顾青舟回家之后给大家分粮,那房子毁损得再厉害,墙角砖瓦,角角落落,能藏粮的地方总比牛棚多。

    哪怕别人再去抢,他大不了再奖励青松一个鸡蛋,总归日子能比住牛棚好。

    可是青舟说要自证清白,表明自己改过自新了,和他爹娘不一样。

    刘福山左右思量,要是真能成功,用见义勇为抵了出身问题,以后不再背负那么多,也是个好事。到底还是答应了,决定赌一把。

    ……

    张家,因为大队长特意让人来说了这次开会其中一个事项就是上次张美玉和顾青舟掉进水渠的事,张主任特意没去城里,要一起去开会。

    他自以为大马金刀地坐在堂屋,实在配上他那副尖脸猴腮的样子和瘦小的身材,这模样反倒有些好笑。

    但此时的张家谁也没心情笑,张妈抓住了一根主心骨一般,忧心忡忡地问:“她爹,美玉不会有事吧,咱们家可就这一个孩子啊!”

    “能有什么事,妇道人家别整天瞎担心,去叫美玉出来,可以走了。”

    张妈去房里叫女儿,半天没叫出来,张全便不高兴:“你说你能干成什么事?喊个人都磨唧半天,美玉,走了!”

    但张美玉也不想去,她扒拉着门框不肯走:“爹,我能不能不去啊,顾青舟要跟我对质什么?太丢人了!”

    “丢人的是顾青舟,又不是你,你怕什么,走!”

    父亲明明是知道前因后果的,把责任都推顾青舟身上的主意也是他出的,此时却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好像事实的真相就是这样。

    她再聪明也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行事没有父亲老练稳重,出门前到底还是拉着父亲问:“爹,真不会有事吧?要是在这节骨眼上出岔子,我……”

    张全无比肯定地告诉她:“能出什么事?我们老张家,行的正,坐得端,谁来污蔑我们都不怕!”

    这话说得声音有些大,又是在门口处说的,正好被隔壁走出门的美玉二婶听到。

    张二婶是从大溪村嫁过来的,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却有一副城里人的面孔与心计,闻言客套地笑道:“大伯不愧是在城里当主任的人,这话说的,美玉你有这样的爹,还怕什么顾青舟呢,他能活到现在也算他命大。”

    张美玉听了脸色不大好。要不是那时顾青舟出气多进气少,赤脚医生都让准备后事了,他们家也不会这么往外说。

    可偏偏,他竟然又活过来了。不但活过来了,以前只会低声下气讨好她的人,现在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被烧坏了,竟然还要搞什么当面对质。

    真烦人。

    ……

    张家几乎是最后到的,其他人早就到了,姜心蕊和知青们一起坐在台下,等了好一会儿。

    知青里除了谭若晴,都是能说的,他们七嘴八舌地小声告诉姜心蕊:“这种会我们也参加过几次了,没我们什么事儿,听着就行。”

    “刘队长挺务实的,一般不会太久。”

    “要是时间长,就说明有重大问题要讨论。”

    姜心蕊心想,那今天可能会挺久的,听昨天顾青舟那语气,像是事情的真相有个大反转。她挺好奇是怎么回事,像个吃瓜群众等着别人爆料一样。

    张家人到了之后,刘福山宣布会议开始。

    先讨论了关于村里的各种事项,让大家一起提建议,有几个人提了还不错的改进意见,这时有个十七八岁的男青年站起来,身子不正经地歪着,说:“我提议,大家别去挖水渠了,一律放假,工分照计!”

    小礼堂里的村民哄然大笑,刘福山赶紧让他坐下:“胡闹!”

    裴小妮贴着姜心蕊的耳朵,用气音说:“这是村里的混混,天天被他爹赶到水渠上,我们天天有笑话可以看。”

    刘福山控制住场面,又宣布了秋粮的分发方式,哪一户分多少,账面记得明明白白,有疑问的之后都可以去核对。

    大家听到分粮,心里就欢喜,脸上洋溢出笑容。小礼堂里一直有大家小声说话的声音,又不盖过刘福山说正事。

    姜心蕊隐隐听到周围的人说,分完粮,就可以准备过年了。

    刘福山把这些说完,才说起顾青舟的事,现场渐渐安静下来:“既然他大难不死,我们也听听他的说法,新社会,总要给人一个说话的机会,公平公正嘛。”

    顾青舟就上台去说。

    他一个总裁,不知去过多少大场合发言,姜心蕊看着,今天倒是和以往不太一样,收起了气势不说,表情也更接地气。

    华兰看到他上台,就先翻了一个白眼,等他继续说下去,又小声嘀咕:“他可真够能狡辩的。”

    其他人也发出了吃惊的声音,顾青舟说的版本,跟张家传出来的,区别倒也不是很大,只是正好相反。

    乡下生活本来就枯燥,事情又涉及青年男女,当下便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张美玉心里慌乱,看向身边的父亲,见他岿然不动,便暗暗提醒自己不能自乱阵脚,落了下风,正做着心理建设,就听旁边的二婶道:“这话听着可有点新鲜。”

    “二婶!”

    “美玉别怕,咱们这么一大家子呢,还怕他?”张二婶道。

    张全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张二叔拉住自己媳妇儿:“你给我闭嘴。”

    终于所有人都安静了,张全这才施施然道:“青舟啊,你刚才说了那么一大堆,我就想问问你,有什么证据没有?老刘说得对啊,新社会了,做事得讲证据,不然有些人张口就来,也太容易了吧?”

    他们家到得晚,都坐在最后一排,他一说话,大家频频转身往后瞧。

    顾青舟道:“那你们有什么证据?”

    张全嗤笑:“这还需要证据吗,你要不是心存不轨,想干坏事儿,谁在那种天气往水渠那边跑呢?青舟啊,叔劝你一句,你家祖上是地主,可你自己其实也没干什么,这两年住牛棚就当是给祖先积德了,可别想不开走上歧途。”

    顾青舟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也就是说,你们没有证据。我有。”

    此言一出,台下的议论声更大:“不会真是张家闺女约的他吧?”

    “怎么可能,她爹在城里当主任,她得多想不开才去约他呀!”

    “那可说不准,当年……他们两兄弟在村里多招姑娘喜欢。”

    张全脸色变了变,看向闺女,张美玉害怕地摇了摇头。

    “真没有?”

    她没说话。

    张全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

    顾青舟拿出纸条,刘福山示意张美玉上去辨认字迹,就在张美玉快拿到那张纸条时,姜心蕊福至心灵,突然说:“你别碰!”

    大家都正凝神屏气地等着张美玉怎么说,忽然被她打断,吓了一跳,尤其是张全。

    还不等刘福山发话,他就怒气冲冲地说:“你干什么?”

    “张主任,我突然想到,我家有认识的鉴定专家,可以看出纸条上有谁的指纹。我们不如鉴定一下,要是上面根本没有张美玉的指纹,不就说明刚才全是顾青舟瞎编的吗?”

    张全其实没怎么读过书,只有小学学历,文化水平仅限于识字,能当这个主任也全靠运气好,但指纹坚定这件事,他好像还真听公安的人聊天提到过,确实有这么个技术。

    但他强撑着说:“你爹不就是个普通职工?你娘是家庭妇女,你们家怎么可能认识专家?”他是知青办主任,县里各个知青的基本情况他都知道。

    不是因为他勤勉,主要是为了看看哪些人能用得上,哪些人不用给好脸色。

    姜心蕊知道他说的是于明远家的情况,她顶替于明远下乡,父母这些情况填的都是于明远他妈和他现在的后爸。

    于是她说:“那是后来改嫁的爹,您没发现我既没跟妈姓,也没跟爸姓吗?我亲爹是军人。”

    张全还真发现了这点,而且因为当时奇怪,还多看了几眼,到现在还记着。

    他眼珠转了转,说:“你家那么远,寄过去寄回来,得花多少时间?路上会不会耽搁了?这个办法行不通。”

    姜心蕊被否定了,重新缩回座位上,跟什么都没说似的,台上的顾青舟也没动。

    张全否定了这个办法,但他这么做,就开始落于下风。

    张美玉站在一边,第一次觉得站在台上是如此窒息,不知道台下那些人怎么看自己,怎么想自己,又会在背后议论她什么。

    张全清了清嗓子:“不说什么字条不字条的,按常理看,一个姑娘家约你出去,能干什么吗?她还能非礼你不成?这就不符合常理啊!”

    “张叔,那谁会在大雨天的水渠那儿非礼人啊?那地方全是泥巴,一下雨比牛棚还脏,我得多想不开啊!”顾青舟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大家琢磨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之前说的是他趁大雨水渠那里没人,把姑娘约过去,可是水渠还没完工,底下是坑,上面是土,雨天全变成泥浆,天气又这么冷,再猴急的男人也没法在那里干什么。

    按农村人的思维,钻草垛子都比去水渠强,何况就算是钻草垛子,还要挑个天气暖和晴朗的好日子呢。

    原本先入为主觉得是顾青舟使坏的人,意识到这个问题后,也动摇起来,难道顾青舟真的如他自己所说,不但没做坏事,还见义勇为了?

    甚至有人说:“张主任,我看要不还是找人鉴定鉴定指纹吧,没准他俩都是受害人呢。”

    张全当做没听见,也怪他当时急着把事情推顾青舟身上,他人又快不行了,就没多推敲几遍,居然有这样的漏洞。

    现在他一时想不到别的办法,有些着急起来,看向台上的女儿:“张美玉,到底怎么回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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