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堤啦————”
白锦毓正奇怪手机信号怎么那么差,忽然就听屋外一阵骚乱。
村长家的房子地势偏高,他探头看窗向外,只见滚滚的河水不知何时漫过了村口的堤坝,像巨兽般嘶吼着扑向村子,村民们惊叫着向高处奔逃。
褚印脖子上环着叶小青,身后背着沈秋瓷,像阵风似的冲进来:“老板!快走!”
白锦毓应了声,就纵身跟上。
他们这一行三只妖,还带了个人类,没有一个擅水的,自然是能躲则躲。
几人刚跑出院子,就见许疆妻子独自逆着人潮往下冲。
“妮妮!妮妮不见啦!”
她找不到自己的女儿了。
但这时候,所有人都在逃命,谁又会管她的女儿呢?
甚至有些村民还唾她一句,怨她不肯给河神祭品,害全村跟着受灾。
许疆妻子逆势而行本就不易,加上雨天路滑,她又找女儿心急,不慎被几个村民撞倒,滚在泥泞不堪的地上,眼看就要被人潮踩踏。
下一秒,一只手将她拎了起来。
白锦毓将许疆妻子交给褚印:“带她走,我去找她女儿。”
奔腾的河水已经快要淹到村长家,白锦毓一个纵跃跳上屋顶,从高处往下搜寻。
凶兽的眼力都是自洪荒期练就出来的,那时候想找点吃的不容易,若是眼神差点,不用跟人打就先被饿死了。
一遍扫视过后,白锦毓发现了异状。
当所有人都朝高处跑的时候,只有一个身着黑衣的长发男人,背对众人,闲庭信步般悠哉哉朝浔河走去。
仔细看,那人怀里还抱着个少女……
“找到你了。”
白锦毓踩着屋顶瓦片追过去,纵身一跳挡在对方面前,“玄武,把人放下。”
忽然被挡住去路,玄武狭长的凤眸挑了挑,如玉的面庞上露出一个微微惊讶的表情:“敢问,是哪方神仙?”
白锦毓懒得与他废话,他们妖怪都是凭气息认人的。
于是,释放出一点凶兽之气。
玄武眯起眼睛嗅了嗅,随后勾唇笑起来:“小小妖兽,也敢拦本尊的路。”
白锦毓扭动着手腕关节:“别笑了龟蛇,你笑得我恶心。”
“不自量力!”
玄武最讨厌被人骂龟蛇,他抬手一招,浔河里骤然腾起数条水柱,好像几条长着大口的水怪向白锦毓汹涌攻去。
然而一击之后,水花四溅,却只击中了结界圈。
白锦毓变回本体,打开结界抵御,还嫌弃地甩了甩爪爪。
最讨厌毛毛被沾湿……
玄武看见他的本体,笑出声来:“我当是哪里来的大妖,搞半天就是只小猫崽子,罢了罢了,本尊不与小孩子计较,回家喝奶去吧。”
白锦毓却不与他多言,只抬爪一跺——
强大的凶兽妖力随气波震荡出去。
顷刻间,河水像被劈开似的,向两边推散,白锦毓所立之处,半点水都没有。
倒是有几条没来及被水带走的鱼,在地上扑腾着翻肚皮。
白锦毓叼起一条吞掉,舔舔嘴:“我早过了喝奶的年纪。”
玄武脸色大变:“你,你是——”
这世上妖怪何其多,但大妖凶兽里,能有分山填海本事的,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白锦毓却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他抬起一只爪子,恶劣地笑了笑:“龟蛇,你浪够了,该我了。”
说罢,又是一跺。
一只巨大无比的山竹猫爪爪从天而降,将玄武压在底下。
万妖之首,凶兽头子。
这两个称号从来都不是靠嘴说的。
是打出来的。
白锦毓装了挺久体面人,差点忘记了,在很久以前,自己可是比穷奇还爱打架斗殴,在他眼里,哪有什么神兽凶兽大妖小妖的区别?只有能打和暂时不能打。
对,只是暂时不能打。
因为哪怕一开始打不过,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把对方摁在地上摩擦。
“猫猫玩乌龟,见过吗?”
白锦毓恶劣地用爪子拨弄了一下玄武。
河水发出呜呜的声音,地面都在震动,玄武被摁在巨型猫爪下动不了,只能变回原形应敌,厚重的龟壳撑起猫爪,长蛇缠上猫前肢。
白锦毓立马抽回爪子,恶心地甩了甩:“你这蛇怎么没鳞片?!滑不溜丢,跟蚯蚓似的,长得埋汰死了!”
天晓得玄武已经有多少年没被人揍出过原形来,不仅如此,对方还一会儿骂他是乌龟,一会儿又说他是蚯蚓!还说他堂堂四象之一北冥玄武长得埋汰?!
“你也记得你是四象之一啊?”
白锦毓嗤了一声,“躲在水沟里装神弄鬼,活得还不如个小妖有出息。”
玄武被气得在心里嗷嗷叫,但又碍于对方实力确实不一般,不想硬碰硬,他一个龟族能活到这把岁数,除了种族优势外,审时度势也是一种本事。
不然,千年前的大浩劫,四象中怎会只有他活了下来。
玄武换了个客气点的语气,将许妮妮从龟壳中拿出来,放在地上,做出要分享的姿态。
“天地覆灭,灵气枯竭,妖族修行不易。可这世间人类却如一个个灵气疙瘩,尤其处子之身,芬芳甜美,食之一二,便可法力大增!你我如若能重新飞升,撑起天地,岂不也是造化?”
说到一半,玄武发现对方根本没理他,而是掏出个黑色的饼饼戳来戳去,疑惑道,“……你,你在干什么?”
“手机都没见过,你个老乌龟真是土得够可以的。”
白锦毓收起手机,“行了,你刚刚说的话我都录下了,证据确凿,吃人是吧?牢底坐穿。”
以龟族的寿命真能把牢底坐穿也说不定呢。
玄武就没见过这么软硬不吃的角儿,一时间也被噎住,恨恨道:“你若非要与我作对,本尊今日就杀了这丫头,淹掉这村子!”
他仰头发出一声长啸,雨势顿时变得更大,浔河水也随之上涨了好几丈,翻涌奔腾,随时可将村庄淹没。
白锦毓皱起眉。
这老东西居然还玩人质威胁这一手。
他正纠结要不要干脆一爪子把龟壳拍烂的时候,天空中响起一声龙吟。
白锦毓和玄武同时一怔,抬头向天望去。
那厚厚的云层之中,一条乌黑的庞大身影在其间穿梭,神龙见首不见尾,难以窥得全貌,时不时云里露出个龙尾,时不时又冒出来个龙爪……
黑龙翻腾间,雨势渐渐收了,河水也趋于平缓地退去,遮天蔽日的乌云间,竟泄下一线天光。
“龙,是龙神——”
“龙神显灵啦!”
在山头上避灾的村民们对着天空齐齐跪下磕头,虔诚无比。
白锦毓不可置信地抬爪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定睛看那云中若隐若现的黑色鳞片。
怎么会是龙呢?
龙族,不是早就灭绝了吗?
他想要看看仔细,可黑龙游动的速度太快,加上云层遮掩,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
霍渊在天上焦虑地盘旋。
倒不是他想故弄玄虚,关键是没办法着陆!
当他得知白锦毓对上了玄武,生怕小妖怪会吃亏,一着急,想都没想就化龙飞了过来。龙行千里不过转瞬之间,到了以后,才发现根本没机会让他变回人形……太多人盯着了。
好不容易透过云层锁定了小妖怪的所在。
小小一只奶猫团子,面前却是一只比楼房还大的巨型玄武。
霍渊心脏顿时漏跳了半拍,唯恐玄武抬足给小毛团子一下,那就真的变成猫饼了!
他哪知道情况正相反。
如果他不来,下一刻,小毛团子可能就会把玄武当蟑螂踩到爆浆……
霍渊略思忖后,干脆俯冲下去,巨大的龙爪抓住玄武的龟壳,直接拎着他飞走,这样小猫咪就安全了。
被带飞的玄武:?
白锦毓站在原地也是一脸懵。
这黑龙怎么回事?
怎么把玄武带走了?
难道……他们是一伙的?!
白锦毓立马撒腿追上去,小猫咪御风而行,竟是踏着云朵往天上追去:“黑龙!你站住!你这是伙同包庇罪!”
“……”
霍渊哪敢说话。
不仅不敢说话,连头都不敢回。
提溜着玄武这颗烫手山芋使劲飞。
当然也不敢太使劲了。
他怕自己飞得太快,小猫咪追他太急,万一摔了怎么办……
好在这时候,他看到了救星。
不远处的地面,有一伙穿着非人类管理处制服的人员正在往他们的方向赶,为首的人他认识,是天狗。
霍渊从未因为见到天狗而感到如此快乐。
他先是热情地挥了挥龙爪,但似乎传达意思有误,天狗虽注意到他,却立即戒备起来。
试想一下,天上一条龙对你挥爪,换谁谁不紧张?
霍渊也不能开口说话,眼看身后的小毛团子就快要抓到他的尾巴毛。
情急之中,他干脆将玄武往身旁山头上一敲,再一敲……敲晕后直接就地一扔,丢给天狗料理,自己则弃龟而去,留下一道纤长优雅的身影,挥一挥爪,不带走一片云彩。
玄武:我敲里妈……
白锦毓站在一朵云上,眼看着黑龙扬长而去,最终消失在视野里。
他累得往后瘫倒,喘着粗气骂骂咧咧:“臭龙,跑这么快……”
追逐黑龙时,脑海中闪出一些奇怪的画面。
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也这样追过一条龙,一条黑色的龙……
“喂!别跑!等你长出角来,我们再打过!”
“如果我赢了,龙宫的酒就都归我了!”
“你的逆鳞也是我的了!”
这几桢画面飞速闪过,快如闪电,等他想要细细回想,一切又如同梦幻泡影般消散,好像只不过是一瞬间的恍惚。
白锦毓落回地面,毛茸茸的小爪爪抱住脑袋使劲想,可无论如何也再记不起来半点。
追龙让他精疲力竭,在地上瘫成一块猫猫饼。
“小白。”
温和的声音令他动了动耳尖。
接着,他就被人抱起来,视线与一双玄黑色的眸子对上,对方眼底的暗金色很吸引人。
“咪……”霍渊,我累死了。
撒娇般地哼哼了一声,对方立即将他团进怀里。
霍渊遁走后找了个隐蔽地方变回人形,立马回头找白锦毓,没走多远,就捡到了累瘫在地的小猫咪。
他拨弄了一下小猫咪短短的四肢,引来小家伙不满地一挠。
这么短小的腿,追龙确实太勉强了。
不过没关系,我会回头找你的。
霍渊笑着用下巴蹭了蹭小猫咪的脑袋:“小白,你的主人呢?”
正在暗骂毛绒控的白锦毓一个激灵,两只乌溜圆的青琉璃色眼睛睁得大大的,心虚地“咪”了一小声。
他上哪儿再变出个自己给霍渊?
天狗这时候押着玄武过来,见白锦毓被人团在手心里,两眼还在不停地对他使眼色。
白锦毓:兄弟!兄弟帮帮我!
天狗:……
天狗上前和霍渊打了个招呼:“上回见过,你是锦毓的朋友吧?”
霍渊看向天狗时,脸色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冷淡淡,像强调什么似的说道:“暂时是。”
天狗:?
白锦毓:?
什么叫暂时是?
难道过阵子就不是了?
白锦毓忽然想起对方不回他信息那一茬,顿时昨天的不爽和现在的叠加,整只猫气得炸毛,张嘴在霍渊拇指上“啊呜”咬了一口。
让你不拿我当朋友!
可小奶猫的牙又能有什么杀伤力呢?
霍渊丝毫没感觉疼,倒是有点痒,以及指尖传来一些柔软濡湿的触感。
“别闹。”他压抑地轻轻拍了拍小猫咪。
白锦毓瞪他一眼:“喵嗷——”
不许拍老子屁.股!
天狗搞不清这两人在玩什么暧昧,也不想搞清,他只是一个救急的工具人,于是表情冷淡地说着白锦毓给他安排好的台词:“这次抓到玄武,锦毓要跟我回去述职,小白你先照顾着。”
三两句就把白锦毓不能出场的原因解释明白了。
天狗:我真是个小天才。
霍渊心里揣着明白装糊涂,顺水推舟道:“好的,没问题,小白交给我了。”
白锦毓这会儿却改主意了。
他在生霍渊的气呢!
一点都不想跟这个毛绒控呆在一起。
于是对着天狗“喵喵喵”地叫唤:带老子走啊——
天狗:谁管你。
塑料兄弟情就是这么浅薄。
天狗拎着还晕晕乎乎的玄武,带队回康城了。
白锦毓趴在霍渊手心里,撅着屁.股不吭声,虽然对方给他撸尾巴撸得很爽,但一码归一码,霍渊对小白好,却根本不在意他本人,更可气了!
“小白,你主人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霍渊低声问道。
小猫咪的耳朵立即竖起来,耳尖上淡金色的毛毛都闪了闪。
霍渊克制住自己想亲亲那对耳朵的冲动,继续道:“昨晚他发了亲亲给我,我一激动,把手机捏坏了……”
哦,原来是手机坏了。
那我就不生气了叭。
白锦毓好哄地摇摇尾巴,随即觉得不对:“咪?!”
什么叫发了亲亲?
他发的明明是啾咪!
啾咪和亲亲是不一样的!
啾咪是调戏的意思,亲亲是卖萌的意思!
原则上的区别!主观意义都不一样!
可惜,白锦毓的话只能闷在肚子里,他现在只是一只不会说人话的小猫妖……
霍渊又接着道:“你说,他发亲亲给我,是什么意思?”
白锦毓翻了个白眼。
能是什么意思?当然就是跟调戏天狗一样,调戏一下你。
“他是不是想做我男朋友?”
霍渊忽然丢下一个重磅炸弹。
白锦毓全身毛都炸开了:啥啥啥,啥玩意?!
所以,霍渊刚刚说“暂时”是他朋友,意思是很快会变成“男朋友”?
霍渊故作为难道:“如果做了男朋友,那就跟一般朋友不一样了,所以我刚和天狗说‘暂时’是朋友,你说,锦毓不会误会吧?”
好家伙,锦毓都叫上了。
茶里茶气说得就是你了。
白锦毓刚想给霍渊一顿猫猫拳,让对方清醒一下,可一转头,对上对方的眼神,让他有点恍惚。
怎么说呢。
这双眼睛很真挚。
让他感觉,霍渊甚至已经知道小猫咪就是他,正在对他告白。
白锦毓晃晃脑袋,将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去,随即给了霍渊一记猫爪。
人长得太帅就是讨厌!
不要用你那看垃圾桶都深情的眼神看我啊!
不过横竖误会也都说清楚了,霍渊不是不想跟他继续做朋友,也不是故意不回他信息,只是现代电子设备太脆弱,被霍渊捏坏了而已。
他也不是什么不通情达理的人,这件事就此翻篇吧。
冷静下来看看,才发现霍渊头发有点乱,眼底也有点发青,像是没睡好的样子,低头看看,向来体面精致的衣服也穿得不大讲究,甚至裤腿和皮鞋上还沾了不少泥点子。
看来是因为没办法打通他电话,风尘仆仆赶过来的。
不仅如此,洁癖如霍渊,甚至没有嫌弃他身上毛毛湿了,将他当宝贝似的揣在怀里……
白锦毓有点感动。
这样想来,霍渊对他还真挺好的。
天狗就不会对他这么好。
行为快过脑子,小猫咪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舔了舔对方脖子上的月牙痕。
霍渊喉结重重一沉。
心情好像坐过山车般大起大落。
一秒钟前,他还疑惑小妖怪为何给了他一爪子,是不是不能接受做男朋友,但随即又……
脖颈对人类来说是很敏感的地方,更何况是龙族,尤其他这里没了逆鳞,触觉更加敏锐,根本禁不起这番瘙痒般的折腾,颈侧上的青筋都绷出来。
明明是很小的一只猫,那么柔软,那么轻。
他只要一抬手就可以把对方推开,但白锦毓此时在他手上,就好像一个小千斤顶。
他推不动,也舍不得推。
就这么僵着,任由小猫咪来回舔舐。
不过白锦毓不是特别有耐心的小猫咪,平时他给自己舔毛都嫌烦,没几下就结束了。
“眯。”感谢的差不多了。
霍渊有些遗憾地望了他一眼,确定不会再继续后,才怨念地说道:“那我们先回去吧。”
白锦毓:“?”
咋滴,你还嫌不够啊?
老子腮帮子都酸了!
……
雨后天晴,潮水褪去。
救援人员也终于赶到,好在浔河村靠水,村民家中都有防水排水设施,村里的排水系统古老却有效,加上这场小洪灾本就是妖力所致,玄武被抓,妖力散去,河水也恢复了平静,村子损失并不算惨重。
村民们由于逃生及时,没有伤亡。许妮妮也被发现只是挂在一棵树上,立即送去县医院救治,只受了些轻微冻伤,没有生命危险。
没多久,警察也来到村子,销毁神像,带走了族长和一些涉案村民。
白锦毓这才知道,什么供奉河神,都是族长编出来的谎话。
村子闭塞,赚钱难,族长便和几个族里宗亲勾香小猪结,干的是拐卖妇女的活,卖的还都是村里未成年的小姑娘。
弄出一套祭河神的说辞,坑骗无知村民,甚至逼得女孩家里亲手将她们上供,丢进河里,另一边再弄个网子把人捞上来,神不知鬼不觉,就卖去外乡了。
女孩们年纪小,没有逃生的能力,家里人又以为她们已经死了,不可能再去找,这血淋淋的生意便做成了。
玄武进了管理处,为了争取从轻发落,也老老实实地交代。
他身上有上古天界定下的守护誓约,还真的没有害人性命,但他为了修行,会偷偷带走一些女孩,吸食少许人气后,又到下游将人放走。
多年来,族长只是以为那些女孩被河水冲走,没被网子捞到,干脆就不管了。
另外,玄武交出一块紫色结晶碎片,说这是他在浔河底捡到的,他就是用这块碎片修炼,才不至于堕入魔道,他想用这东西抵消一些罪孽。
经过管理处的比对,发现这晶体碎片,也是一块昆仑胎碎片。
玄武只顾自己修行,不顾黎民性命,甚至还吸食昏迷少女的人气。虽然偶有救人行为,但出发点并非全然善意,被判废百年修为,坐牢五百年,由于交出昆仑胎碎片有功,抵消一百年刑期,即刻执行。
一切真相大白,白锦毓看到不止一家村民抱着曾经被害的女儿照片哭。
有些人想离开村子去找女儿,也有些人哭过就继续麻木地过日子,只当闺女已经没了。
其中哭得最大声的是船家许武,他抱着自家大闺女的照片,跪在浔河口,一遍遍地磕头,一遍遍地念叨:“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对不起你啊闺女……”
他家闺女的照片,白锦毓看了一眼。
只一眼,就认出来了。
许武的女儿还活着——
就是他们来时路过那家休息站的老板娘。
她正是有幸被玄武选中,救到下游的女孩们之一。
大概是十年前,玄武将她丢在江岸边,被休息站的老板捡回去,两人有了感情做了夫妻。
但白锦毓不打算告知许武。
这应当也是女孩自己的选择,不然不会离家那么近的路程,却十年从不回来。
虽然族长可恨可恶,但这些女孩又何尝不是被家人抛弃?但凡有一户人家站出来,或是像村长许疆夫妇俩那样,坚决不放弃自己的女儿,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受害人?
这些曾经亲手将女儿们推进河里的家长,只配一辈子捶胸顿足活在内疚的阴影中。
他把这些说给霍渊听,霍渊表示认可:“这些女孩的父母可以为了自己活命抛弃她们一次,自然也可以有第二次,生恩已还,没必要再留恋。”
白锦毓点点头:“就是,既已重生,又何必再回头?”
他本是随口一说,霍渊却忽然很认真地问他:“如果是你呢?如果你重生了,以前的人找上门,你还要吗?”
白锦毓心想自己活了那么久,还真不知道重生是个什么体验。更何况他朋友不多,又无父无母,应该没什么人会特地找上门来与他相认吧。
于是道:“我只会记得重要的人。”
都重生了,不重要的当然忘光光。
不知为何,他说完这句话后,霍渊就没再出声,神情也似乎很低落的样子。
白锦毓不理解。
人类为什么那么容易emo?
……
白锦毓还特别关注了一下社会新闻。
真龙现世可不是小事,但这些天,无论是官媒还是小报,都没有半点相关播报,想来是管理局将相关消息全部压下了。
不过,早已灭绝的龙族再次现世,妖族内部必然再度洗牌。
尤其水族的妖怪们纷纷想要找到龙君拜山头,甚至还有些蛇妖蜥蜴之流幻想着要与那位龙君交尾,若能诞下龙族血脉,哪怕是饕餮那种血统不纯的,也可母凭子贵,从此成为一方大妖。
一时间,全妖界都在寻找龙君。
但此时,龙君霍渊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小青年的侧脸发呆。
“看够了没啊?”
白锦毓终于忍无可忍,出声问道,“霍渊,你今天搞什么?总看我干嘛?!”
自从他变回人形,霍渊就一直用这种眼神看他,看得他心里毛毛的,总觉得耳朵还是尾巴什么的没藏住。
霍渊收回视线:“对不起,就是觉得好久没见到你了。”
白锦毓才不信他的鬼话。
霍渊看他的眼神,好像跟之前有点不一样,又好像,只是不再掩饰什么……
太过坦荡,反而让他不敢对视。
“哼,你看我也变不出小白来。”白锦毓心虚地嘀咕,“小白送回家了!”
霍渊冲他弯起眼睛:“嗯,我不找小白,就找你。”
白锦毓:“……”
你们霸总都这么闲的吗?
不用回去上班吗?
像是知道他想问什么似的,霍渊坦然道:“江腾会把公司的事处理好,霍氏发展到今天,如果还离不开老板,那也该倒闭了。”
很好,都会抢答了!
白锦毓干脆不理他,低头翻剧本。
浔河村受灾,剧组挑中了附近的小古镇,虽说历史没有浔河村那么久远,但取景效果差不多,全剧组就转移阵地搬来这里。
好处是,住宿条件好了不少。
又因为拍戏时间被耽搁了几日,沈秋瓷刚好将剧本改了改,加了个角色,而这个角色,他希望让白锦毓来饰演。
白锦毓一开始是拒绝的。
老实说,他没有什么演戏天赋。
之前办女装去处理脑金保健品公司的案子,还被霍渊嫌弃过演技浮夸。
但沈秋瓷却对他非常有信心,说《万世无妖》里加上他这个角色,一定是画龙点睛之笔,让他只要本色出演就好。
画皮妖也从康城赶来,负责全公司艺人的妆造工作,一听说又要给白锦毓化妆,激动得她脸上面具都换了好几张,剧组其他人看了,还以为飞升传媒的化妆师会国粹变脸术。
等妆造扮上,白锦毓站到镜前照了照。
他身上穿着描丹鹤的唐装,外罩轻纱,仙气飘飘,发色和瞳色就保持原来的样子,白发搭配银制头饰,青琉璃色的眼瞳比猫眼还要通透明亮。
他仿佛一下子回到千年前,盛装前往龙宫坐客时。
白锦毓忽然有一丝的恍惚。
那次坐客……他到底是干什么去的?
为什么只记得去龙宫,只记得在龙宫喝了酒,却不记得去那儿的目的?甚至连同行的人,也不记得了……
当真是喝太多了吗?
“准备好了吗?”
沈秋瓷在化妆间外敲门,打断了他的思路。
白锦毓应了声,就开门出去。
“哇!老板,你也太好看了叭!”
叶小青两只眼睛睁得圆圆的,她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裙子,“你比我还像女主!”
褚印表示不同意:“瞎说,老板是男的,这叫帅好吗?”
“瞎了你的狗眼,”叶小青据理力争,“老板明明超漂亮的!漂亮不分性别好吗!”
褚印超小声委屈巴巴道:“我是狼,不是狗……”
沈秋瓷打圆场:“确实没想到锦毓这么适合古装,这身衣服一般人很难驾驭。”
白锦毓自己倒觉得还好。
千年前,他在人间走动,大概也就穿这样。
不过那时候天狗确实提醒过他,说他长得太过扎眼,去人多的地方最好把脸遮一遮。
现代妆容相对就简约多了,穿上身也不会那么雌雄莫辨,花枝招展,相对的,他还是更喜欢现代的衬衫背心西装马甲,多方便啊!
“是很好看。”
霍渊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白锦毓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还没转过身,耳朵就先烫起来。
不对劲!
这很不对劲!
他轻咳一声,理直气壮地扬起脖子,转身,开怼:“看个后背你就知道好看,你有透视眼啊?”
霍渊却不生气,依旧笑眼看他:“后背就足够好看,正面更佳。”
白锦毓:“……”
“噗——”
叶小青没绷住,笑出声来,“我怎么觉得,老板被调戏了?”
褚印:“我觉得你鳞片养护膏可能没了。”
画皮妖:“桀桀桀——”
沈秋瓷:“?”
鳞片……啥玩意儿?
……
当晚,剧组要拍摄一个篝火画面,于是在古镇选了个空旷地,点起篝火。
一开始拍戏时,所有部门各就各位,演员长得无可挑剔,也很入戏,基本都是一条过,很快将需要的画面拍摄完毕。
接下来就是用餐和休息时间。
剧组都是年轻人,经历了天灾,彼此感情也加深了,这会儿大家围着篝火吃吃喝喝,不约而同地就开始跳舞唱歌起来。
叶小青是蛇族,钟爱舞蹈,她是第一个带头的,还拉白锦毓一起跳。
上古凶兽哪里会跳舞呢?
白锦毓只能蹦蹦哒哒地配合她,但可能是颜值高,画面居然也十分和谐。
导演吩咐摄影师赶紧录下来,正片里说不定都能用上,可这录了没一会儿,画面里就少了个人。
白锦毓被霍渊拉到了一边。
他正在转圈圈,被突如其来地一拽,直接撞到对方胸口上,银制的头饰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清脆悦耳。
“怎么了?”
白锦毓没注意到对方的手扣在他的腰上,只是奇怪霍渊怎么皱着眉头。
霍渊很快收敛不悦的表情,但没松开手。
白锦毓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抬手摸了摸霍渊的胸口,果然跳得很快:“你或许……是不是心脏不舒服?”
霍渊低头看看自己胸口上的葱白手指,低低地“嗯”了一声:“可以陪我走走吗?”
白锦毓毫不犹豫答应了。
丝毫没发现霍渊又开始浑身冒茶气。
他记得霍渊有先天心脏病,这种嘈杂的场合呆久了肯定不舒服,去安静的地方走走也不错。
“走吧。”
他牵起对方的手,随后又开始嫌弃:“手怎么那么凉?心脏不好,得捂暖点。”
霍渊听白锦毓数落自己,心情十分美妙,仗着天黑只当对方看不清,嘴角都翘了老高。
雨后天空无云,离开篝火的照明范围后,天上星星看得格外清楚。
白锦毓在看星星,霍渊在看他。
半晌,白锦毓冷声问:“你怎么又在看我?”
霍渊叹了口气:“你真不明白?”
明白你个毛线球球。
白锦毓想说,在我们妖族,只会盯着猎物一直看,这种被锁定的感觉十分不良好,但他还在装人,说不了实话,索性作罢。
白锦毓:“有什么就明说,大老爷们儿这两天吭吭叽叽地干嘛呢?”
霍渊又叹了口气:“看来你是真不明白。”
白锦毓:“你再跟我打哑谜,我就把你踹河里。”
管你是不是心脏病!
霍渊估摸着小妖怪恐怕是真不懂人间情,暗示是不会有效果了,但直接明说万一吓着对方,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
他沉吟片刻,缓缓道:“我要说,我看见你跟别人跳舞,心里会不舒服。看见你和别人亲密,心里更难受,希望跟你的关系是全天下最特别的,你能明白吗?”
白锦毓转转眼珠子,用妖族思维把这段话过了一遍,又用人类逻辑再想了一遍。
得出一个结论——
“你想跟我拜把子?”他问。
霍渊庆幸自己年轻,不然恐怕就这么气死过去了:“你和天狗不是已经拜把子了,那还叫什么最特别的关系?!”
白锦毓皱起眉头:“没跟人做过的?”
霍渊已经有点不想说话,抬头望着星星,心口涩涩。
白锦毓歪头思考了半天,琢磨自己有什么事是没跟人做过的,想了很久很久,终于——
“你想跟我交/配?!”
“咳,咳咳咳————”
霍渊差点被呛死,白锦毓赶忙帮他顺后背,不理解地问:“不是吗?不是交/配吗?我只有这件事没跟人做过。”
是,也不是。
霍渊跟他说不清楚,边咳边道:“有必要说得那么直接吗?”
那不然嘞?
他们妖族交/配没啥不能说的啊。
不过他跟霍渊有点麻烦……
且不说种族不同生殖隔离的问题,就俩男的交/配了也生不出什么东西来,另外,霍渊是脆弱的人类,不一定承受得起他的妖体。
可这些都不能跟霍渊明说。
白锦毓有点发愁。
他想了想,郑重道:“这样吧,我去问问别人能不能操作,回头再给你答复。”
霍渊:“?”
不是……
这种事你要去问谁?
作者有话要说:
锦锦:我去学习一下怎么做攻!
霍渊:这不是你该了解的课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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