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悦悦住的屋子是家庙里最大的,但几个人一起进来,还是显得稍微有些局促。
黄门们把酒菜给摆弄好之后,就全部出去了。
烤好的羊肉是被精心包起来的,这个时候打开,竟然还是热的。
白悦悦闻着那股香味馋得有些厉害,但该做的场面功夫她还是一样不落的全都做完。她给元茂和长乐王斟酒。
她持起酒杯,向元茂一敬,“陛下,恭祝陛下平叛大捷。愿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明明只是一般的恭祝话语,元茂不知道听那些朝臣说过了多少次,可这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都格外不同。
他如同饮了一杯醇厚的蜜水,喉咙里全都是浓浓的甜味。
元茂笑起来,眉梢眼角都是甘醇的滋味。他拿起酒盏对白悦悦一礼,然后才看向了长乐王。
“阿叔”
长乐王持起自己手边的酒杯,“恭祝陛下大捷。”
说罢,三人一同将酒水全都饮了下去。
白悦悦没怎么喝酒过,元茂对酒水并不怎么很喜欢,用膳也不会让摆酒。她不和其他两人那样一饮而尽,而是小心的喝了口,发现酒水不是她以为的那么辛辣,而是带着酒酿的甜味。
她很惊喜的咦了一声,然后一口喝了个干净。
然后又给自己满上。
长乐王看见,“酒水伤身,你小心点。”
“这酒喝起来甜甜的,应该也不醉人吧。”她慢吞吞的喝着,对长乐王笑笑,然后去看元茂,“陛下,这酒不醉人吧”
元茂一笑,他牵袖将自己和长乐王面前的酒盏倒满。
“朕也不知道,朕平日里也不怎么饮酒,正好今日撞上了好日子,才想要饮上那么两杯。”
说罢,他又看向长乐王,“阿叔。”
长乐王在次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元茂频频给长乐王敬酒,长乐王只有每次都喝得见底。白悦悦见到这边推杯换盏,自己拿了一块羊肉,吃的开心。羊肉都是选的小排,小小的骨头上带着一大块的肉。上面照着她的喜好撒着厚厚一层的孜然胡椒等。
她一口咬下去,汁水充足,香气四溢。
羊不是洛阳本地的,宫中的东西不遗余力追求最好,最是合她的口味。
元茂另外还让黄门带来了些许蔬果。正好可以用来解一解羊肉的油腻。
她看了一眼元茂和长乐王那边,见着那两人推杯换盏,她低头下来吃自己的东西。
长乐王饮酒的时候,看到白悦悦吃肉,莞尔一笑。
元茂见到长乐王面上的笑容,又给他将手中酒盏里的酒满上。
“这次多亏陛下英明,才能将叛乱平定。”长乐王持酒笑道。
“阿叔怎么也和朕说这些场面话了。要是真打起来,恐怕才难以收场。也中了太后的下怀。”
元茂笑着喝下手里的酒。他双眼乌黑明亮,灿烂笑着,完全就是这个年纪的少年。
白悦悦多看了两眼,她才看第二眼,元茂双眼和她对上。元茂持着酒杯对她一礼。白悦悦十分上道的端起食案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元茂见到她空了底的酒杯,忍不住笑出声。
“小心喝醉。”元茂出声提醒。
“没事没事,我还吃东西呢。”白悦悦戳了戳面前的羊肉,示意自己不和他们一样,只怼着酒喝。
酒杯等物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金子所造,上面以极其复杂的工法造出繁复的花纹,而且还镶嵌着宝石。
“阿叔,我们角抵几回,就这么喝酒,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角抵几场”
角抵是宫里常有的东西,皇子们年幼的时候,互相角抵为乐。就连宫里也专门的角抵手。
长乐王略有些惊讶的抬头,“陛下,这不太好吧。”
元茂完全不以为意,“有什么不好我小时候也承蒙阿叔教过几招,没道理,小时候我还能和阿叔在一起过招,今日就不行了。”
长乐王觉察出元茂的用意,知道到了这个时候,元茂怕是不会改变主意。
“既然如此,那么臣就恭敬不如从命。”
白悦悦见状摇起来,长乐王对她轻轻的摆摆手,示意她坐下。对她笑笑,像是安抚一个孩子。
元茂见状,回头看了她一眼。
他手掌放在了自己的腰带上。
元茂对上长乐王错愕的眼神,“天热,穿着这么一身实在不合适。”
他眼神示意了一下长乐王,“阿叔也一道”
长乐王看了一眼那边已经看呆了的白悦悦连连拒绝,“不了。”
元茂听到长乐王的拒绝,只是一笑。
白悦悦没想到,竟然中场来了那么一场。一时间她坐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屋子不大,哪怕想要忽略都做不到。
她纠结了两下,心下琢磨着要不要去别处避一避。眼角余光暼到了元茂穿着白色的中单,走到了外面的院子里。
他身形在同龄人里很高,但也清瘦,青柳一样的身躯在那身中单下舒展开的时候,带着一股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青涩和阳刚。
白悦悦无意瞥见,忍不住看了两眼。
那边的元茂如同脑后长眼似的,回头过来。一眼就和她对了个正着。
白悦悦厚脸皮习惯了,只要她不要脸皮,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更何况,她又不是故意要看的,他自个脱了,她不小心看到的
既然脱了,那就是给人看
不给人看,他脱什么
白悦悦相通之后,大大方方的看。反正他身上还有中单,包裹的严严实实,除了手和脖子,没其他地方露出来。仔细算来,真的看不到什么。
那又有什么好躲的
她看着他和长乐王两个人在院子里站定,双方摆开架势,蓄势待发。白悦悦看了两眼元茂,他弯腰下来,地盘和长乐王一样都是极其稳。内袍贴在他身上,勾勒出清秀又刚强的躯体线条。
游走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躯体,颇有几分欲言又止的引诱。
下刻,白悦悦就见到这俩和公牛一样撞到了一起。
在宫里,她陪着皇帝吃喝玩乐。宫里那些她多多少少都见过,但还没见过身份如此之高的两个人在一块分个高低胜负。
尤其他们还都长相不错。
白悦悦顿时人都精神了。
她紧张的看向院子里的两个人,到了紧要时刻,她忍不住灌了几杯酒。
元茂完全将自己的身份放到一旁,和长乐王就是两个纯粹的男人争斗。
他体力天生的大,十四岁的时候,不用弓箭徒手弹碎兽类肩胛骨。长乐王比他年长,但真不一定比他更加力强。
在最开始的针锋相对之后,两人按住对方的肩膀手臂,互相角力。
那边的白悦悦没有出声,但元茂也能感觉到她一直在那里看。他手里突然用力了些许,长乐王的身形略略有些凝滞,紧接着向后退了几步。
白悦悦见状,小小的惊呼了声。
呼声里全是担心和关切。不用说,都是对长乐王的。
这个认知让元茂突然暴起,那加大的力道将长乐王震得向后推开好几步。
长乐王后退几步之后才站定,白悦悦起身过去,长乐王见状摇摇头,示意她别过来。
等他完全站定之后,向元茂行礼,“陛下神力,臣自愧不如。”
元茂笑笑,“只是互相切磋玩乐玩乐,阿叔不必在意。”
说罢,他往白悦悦方向走去,“到屋子里去吧,在外面也不怕晒的厉害。”
白悦悦看了看长乐王,长乐王点点头,示意她到屋子里去。
元茂从黄门的手里拿过擦汗的巾帕,随意的将头脸上的汗擦掉,丢到黄门的身上。
他坐下来,持起酒壶将长乐王和他面前的酒盏全都倒满。
“朕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
元茂把一杯酒送到了长乐王面前。
“宫里的那些人,是觉得朕很好骗还是如何,难道觉得朕看不出来,他们一个两个都在让着朕么”
长乐王把元茂手里的酒水接过来,他才把额角的汗水擦干净,正在口渴的时候,一口将酒水闷了。
“倒也不是骗陛下,陛下是真的天生神力。”
“臣等远远不如。”
元茂笑,“既然如此,那么阿叔就要陪朕多喝几杯。以后还有些事,都要托付叔伯们。”
长乐王微愣,似乎从元茂这话里听出了些许其他的意思。
他垂眼一笑,将酒水饮尽。
白悦悦见着他们你来我往,也不拦着。自顾自的吃羊肉。
洛阳宫内的事,和她眼下的
处境没关系,听一耳朵就当了解有什么事。
等到两三块羊把肉吃完,那边长乐王咚的一声倒了下去。
白悦悦差点没把酒呛在喉咙里,她把手里的羊肉丢开,几步到长乐王身边,在他的脸上拍了两下,“景时”
元茂听到景时两字,眼里的情绪越发的晦涩,但他嘴里还是很关切道,“阿叔,阿叔没事吧”
他看了两下,对白悦悦道,“没事,阿叔只是喝醉了而已。”突他
“喝醉了”白悦悦抬头,满脸的一言难尽。她看向自己喝的那壶酒,“这酒我都喝了不少,没事啊”
“这是宫里的酒,要说醇厚,的确是有些醉人。”
“可是我怎么没事,而且我以前都没怎么喝酒,刚刚我也喝了不少。”
白悦悦有些疑惑看了看自己,元茂笑道,“可能你天赋异禀,天生不容易醉吧。”
他说罢,叫外面等候着的黄门进来,让他们把醉了的长乐王送回王府去。
白悦悦嗳了两声,“就这么送回去了啊”
她话语里的关切浓厚,元茂面上的笑险些维持不住。
“他醉了,”元茂脸上的笑冷下来,“在留在这里,没有什么必要。”
“方才角抵估摸用了他不少体力,加上喝了酒,恐怕不到月上枝头,是醒不来了。”
那张脸上冷下来的时候,即使俊美无俦,却也令人胆寒。白悦悦原本想要把人挪到其他地方,等长乐王醒酒了之后在说。在他冰冷的注视下,她这话没说出口。
黄门们将席上的长乐王抬起来。
白悦悦见到长乐王被几个黄门又抱又抬的,忍不住担心的多看了几眼。
“你放心,他是朕的阿叔,除非他造反。否则朕是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白悦悦回过头看他,忍不住搓了下手臂。他方才说话的口吻,让她浑身直冒鸡皮疙瘩。
她眼角余光见到黄门们把长乐王托抱出去。等到那几个黄门走了之后,这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
那些比丘尼眼下不会也不敢到她这边来。
“陛下怎么生气了”她满脸不解道,“不是说朝廷平乱大捷,陛下来找人喝酒的么”
“现在要发脾气了”她睨他。
她转手拿起放在食案上的酒杯,自己把酒杯给倒满,“那我在敬陛下一杯。”
元茂望着面前人脸上的笑,他神使鬼差的接过她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酒水的醇厚和甘甜在唇齿里弥漫。
“看,笑笑嘛。”白悦悦指了指自己的嘴角,结果闻到一股羊油的味道,赶紧把手放下来,冲着元茂笑。
“你和他,是怎么回事”元茂问。
白悦悦看他,元茂看向别处,他闭上眼,“你若是不想说”
白悦悦拿过酒又给他倒上,“陛下不是都见到了么。”
她对他一笑。元茂放在膝上的手收紧。
“陛下,这没有什么呀。”
白悦悦像是不明白他的怒意从何而来,“我被太后从宫里赶出来了,现如今丢到这里。但我一没出家为尼。二来,我身上也没有内命妇的封号。”
“自行嫁娶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她每说一句话,就能见到元茂的脸色坏了一层。
“陛下不是喜欢听实话么,怎么我说实话,陛下脸色又不好了。”
她笑盈盈的送上一杯酒,“陛下喝酒。”
元茂咬着牙道,“你倒是明白朕的喜好。”
他接过她递过去的酒水,恶狠狠的一饮而尽。
“其实长乐王是个好人。”白悦悦满脸感叹,“姑母的用意,其实我一早就知道。但是自觉蒲柳之姿,实在是入不了陛下的眼。后面又触怒了太后。”
“他是个君子。”
“君子”元茂嗤笑,他面上浮现些许讥笑叹了口气,“恐怕也只有你这个少不经事的小傻子才相信,这世上有完完全全的君子。”
“其实一开始是我缠着长乐王的。”白悦悦犹豫了下,“大王一直说他年岁比我大,说配不上。是我缠着他的。”
她说完,就见着元茂脸色变得青黑。
元茂抬头起来,白悦悦吓了一跳。他双眼发红,咬紧牙关,她几乎都能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好,你很好”
白悦悦看他这时不时的来,干脆将一切都摊开了说。
她见到他双目猩红,吓得往后缩了缩。
室内陷入诡异的寂静,他将酒水拿了过来,自斟自饮。
白悦悦在一旁看着,过了小会,元茂把酒水送到她面前来,“和朕一起喝。”
这酒水在她喝起来甜甜的,一点都不醉人。
喝了小会,白悦悦见到元茂身形有些摇晃,紧接着一头栽倒。手里持着的酒水都跟着泼了一身。
白悦悦赶紧把酒杯从他身上拂开,见着湿透了的中单眉头直皱。在看那些跟来的黄门几乎都已经去送长乐王回府去了。酒水淋漓的把他中单打湿了一大片。
她起身把他湿透的衣裳剥下来。
将衣裳剥下来的时候,看到他身上白皙的肌肤,白悦悦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宽肩蜂腰,可见上面肌体的轮廓。
“长得这么白是要做什么”她胡乱把他满是酒气的衣裳团了团放到一边,弄来水擦干净,然后找出一件干净衣裳换上。
至于合身不合身,那都无所谓了。
收拾完之后,她自己靠在一旁打了个哈欠。
她喝的酒也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时候后劲上来了。眼皮子沉重的厉害,元茂这里没人看着不行,黄门不在,找比丘尼来看也不行。比丘尼看着,若是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全都怪在她头上。
白悦悦到另外一头,靠在隐囊上闭上眼。原本只打算小憩一会,没成想闭眼的小憩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元茂睁开眼,他浑身上下困乏的厉害。他见身边没有人猛地坐起来。见到白悦悦在另外一张坐床上。
他浑浑噩噩的下了榻,径直往她的方向走去。
她睡得很沉,脸上泛着股桃红。
元茂盯着看了小会,合衣在她身旁躺下。
白悦悦醒来的时候,外面天都已经黑了,挂着一轮明月。
室内点着一盏灯,也不知道是谁拿进来的。
而她的旁边就是睡得不省人事的元茂。
她摇了摇元茂两下,见他不醒,手里的力道更重了两分,终于把他给摇醒了。
元茂刚醒来的时候,两眼的迷蒙,很是懵懂的看她。
像是个纯真的稚子。
“天黑了。”白悦悦指了指外面,心里后悔喝多了。
宫里来的酒还是有几分本事,当时喝的时候不怎么样,这后劲却是真的有点大。
“宫门这个时候怕是下钥了吧”她着急道。
元茂没有立即回答她,他躺在那儿闭了闭眼,然后缓缓坐起来,看到外面。
这个天天黑的晚,要到酉时三刻之后才有那么点天黑的意思。现在天黑成了这样,怕不是都已经过去了。
“宫门这个时候早已经关上了。”
元茂扶着额头,他嗓音还带着浓睡后的嘶哑。
他仰起头又想了想,“怕是城门这个时候也关上了。”
宫门城门每日到了时辰就会关上,城内也会实行宵禁。除了各坊之内,谁也不准在夜里走动。
就算是王公,若是无视宵禁,出了坊门在大道上
大摇大摆的走动,也要被城内巡逻的兵士拿下问罪。
非得等明第二日城门和宫门才会开启。
在此之前,除非有天大的事,否则别想开门。如果开了,那就是震动朝野的大事。
白悦悦急了,“那这可怎么办”
“朕回不去了。”元茂望着她道,“你说朕还能去哪”
他眼里纯净到了极点,直直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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