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 第269章 我种田养你(5) 如同一……
程怀燕看着面前这颗毛绒绒的脑袋,猜想巫洛阳现在一定十分窘迫,便伸手在她头顶拍了拍,体贴地说,“你在这里待着,我去把周围清理一下。”
怪她,没想到巫洛阳会怕成这样。
毕竟之前提起的时候,她看起来还算冷静,甚至还能对蛇羹心动。
不过仔细想想也可以理解,这恐怕是她第一次看见蛇,以前一切都只存在于想象之中,自然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但她不应该想不到。
程怀燕交代了一句,就要转身。
手臂突然被抓住了。
她回过头,就连巫洛阳一脸怯怯的表情,犹豫着问,“它不会又过来吧?”
“不会的。”程怀燕说,“其实,人怕蛇,蛇也怕人。要不然,也不会有打草惊蛇这个词了。它已经走了,就不会回来。我只是去看看,把周围清理一下。”
“那……”巫洛阳慢慢松开手,“那你快点回来。”
“放心吧。”程怀燕反握住她的手,把人推到木柴被砍过的地方安顿好。
这里是已经被她们探索过的地方,肯定不会有意外。
然后才拎着柴刀,将附近比较茂盛的灌木、荆棘和杂草都清理了一番。这样一来,不仅附近的蛇虫鼠蚁被惊动离开,就连视野也变得开阔了许多。
在一丛灌木的根部,程怀燕还发现了一丛蘑菇,大概有十几朵。
她本来想采摘,想了想,又回去叫了巫洛阳。
让她做点高兴的事情,更能安抚受惊之后的情绪。免得她总想着蛇,看哪里都不安全。
果然,看到蘑菇,巫洛阳的情绪好了很多。
程怀燕出门的时候带了背篓,就是为了装这些意外发现的东西。巫洛阳折了几根枝条,在背篓地步铺上一层,才将蘑菇放在树叶上。
之后,程怀燕就故意朝着有山货的方向走,带着巫洛阳一会儿采蘑菇,一会儿摘野果,一会儿捡毛栗,总算是让她暂时忘却了山林之中隐藏着的危险。
等到天色暗下来,准备回家的时候,不仅今年的柴火已经砍得差不多了,就连背篓里也装满了各种山货。
一下午都安安生生,巫洛阳也完全放松了下来,跟在程怀燕身后往回走。
走着走着,程怀燕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巫洛阳抬起头问。
程怀燕将背上的背篓放下来,“看到个好东西,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巫洛阳不明所以地点头。
其实缓过来之后,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当时的表现有些太夸张了。山里当然可能遇到一些危险,蛇也确实很可怕,但是小塘村的村民们天天上山,一年里也未必会有一个人被蛇咬。
以后一定不能这样一惊一乍了,她想。
不过很快,巫洛阳就顾不上自己脑海里的这些念头了,因为在她的左前方,程怀燕走到一株十分高大的树木前,双手握住树干,然后也不知道是怎么操作的,反正手脚并用,几秒钟就蹿上了高处的树枝。
巫洛阳:“……”
她知道程怀燕很厉害,会很多东西,真没想到就连爬树的技能也如此炉火纯青。
自己的眼睛甚至跟不上她的动作。
她仰着头看了一会儿,才终于看明白程怀燕是在做什么。
这棵树的树梢上,有一个很大的鸟巢。
程怀燕凑到鸟巢附近观察片刻,很快就将整个鸟巢都端了起来,然后单手扶着树梢,两条腿用力,很快又从树上滑了下来。
“运气不错。”她快步走到巫洛阳面前,将自己手里举着的鸟巢送到她面前,“里面有三只小鸟。”
巫洛阳惊讶得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巢中的小鸟。
这几只鸟儿已经开始褪去柔软的绒羽,长出能够抵御风霜、支撑飞行的翎羽,但外形还是幼鸟的模样,看得人心都化了。此刻,它们大概是受了惊,三只小鸟挤在一起,正叽叽喳喳地叫着。
“好可爱啊!”巫洛阳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小的鸟。”
也是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观察鸟儿。
“可惜不能让你摸一下。”程怀燕有些遗憾地说,“小鸟身上有了陌生的气味,亲鸟可能就会不愿意养它们了。它们还没学会飞,自己没法捕食,天气也快要转冷了,必须要有亲鸟照料才行。”
巫洛阳心里也有一点遗憾,不过又说,“我就这样看一下就好。”
“要拿一下鸟窝吗?”程怀燕问她。
巫洛阳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鸟巢接过来。它轻得不可思议,让她的动作也跟着轻柔了起来,生怕一个不慎就会造成破坏。
“其实不用这么小心,鸟窝搭得很结实的。”程怀燕笑道,“这么高的树,树梢上的风也大,不牢固早就被吹跑了。”
话是这么说,但巫洛阳还是很小心的。
又看了一会儿,她才将鸟巢还给程怀燕,让她送回树上去。
毛绒绒的鸟儿彻底治愈了巫洛阳因为惊吓而受伤的心灵,她整个人也彻底放松下来,不再总是紧绷着,防备可能从任何地方冒出来的危险。
甚至还在路上采了一束野花,说是要拿回去插瓶。
不过,回到家里才发现,花有了,但是合适的瓶子却没有。
在这个时代,玻璃瓶、瓷瓶这种东西是很珍贵的,程家根本没有。陶土缸倒是有几个,又太大了。巫洛阳琢磨着,回头可以砍一些有欣赏价值的树枝回来,用陶土缸养着,也别有意趣。
至于手里的这束花,最后用绳子扎起来,挂在了墙上做装饰。
小喜鹊非常喜欢,让程怀燕将她写作业的桌子从卧室里搬出来,就放在花束下面,写一个字,就抬头看一眼。
程怀燕在烧火做饭,巫洛阳想了想,回卧室把笸箩搬了出来。
给程怀燕补的那件衣服,因为太费工夫,所以一直做到了现在。这样的效率,要是被小塘村的主妇们知道,非要笑掉大牙不可,但程怀燕看她做得精细,还一直宽慰她说慢一点也没什么,反正这衣服不急着穿。
不过剩下的也不多了,巫洛阳就打算今天给它收尾。
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她的针脚比最初的时候流畅了许多,最重要的是,培养出了手感,不需要每一针都停下来对准位置,眼睛一扫就能找准地方,挥洒自如,有一种行云流水的感觉。
什么时候她连用眼睛看都不需要,可以像其他人那样一边走针一边聊天甚至一边分神做别的事,就算出师了。
等程怀燕的饭煮好,巫洛阳的衣服也终于缝好了。
她用牙齿咬断针上的线,将笸箩放在一边,衣服拎起来抖一抖,对程怀燕说,“补好了,来试试看。”
“这么快?”程怀燕大步走到她面前,将衣服接过去,先撑开来看了一眼,顿时惊叹起来,“你这手艺,拿出去谁会相信你才刚开始学做针线?数遍小塘村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我也看看我也看看。”小喜鹊被她说得心痒,连忙丢下笔跑出来,凑到程怀燕身边去看。
然后发出了毫不掩饰的赞叹声,“哇,我也想要这个!”
却见背上原本被撕裂的破口处,此刻已经被一个举着金箍棒的猴子所遮挡,最难得的是这个孙悟空是彩色的,做得又足够很细致,很多细节都体现出来了。而且他高高举起金箍棒的样子,具有一种强烈的动感,仿佛下一刻棍子就要砸落下来。
唯一的缺点,就是布料的颜色种类不够丰富,所以很多地方没能区别出来。
但对于在山村长大,目前为止连县城都没有去过的小喜鹊而言,已经足够惊艳了。
“这个猴子好看。”小喜鹊说。
“这是孙悟空。”程怀燕连忙纠正,“齐天大圣孙悟空。”
村里的孩子娱乐很少,但也不是没有。除了上山下河、摘果摸鱼之外,他们最喜欢的,无疑就是听老人们讲古了。而且村小学的老师,上课之余,也会给他们讲一些故事。
孙悟空,小喜鹊还是知道的,她也知道孙悟空是美猴王。
但这是她第一次,将美猴王孙悟空这六个字,跟一个真切鲜活灵动的形象联系在了一起。
原来这就是孙悟空!
“我我我!”她将自己毛绒绒的脑袋凑到巫洛阳面前,满脸期盼地说,“洛阳姐姐,我也想要一个孙悟空!”
“写你的作业去。”程怀燕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
小喜鹊不高兴地嘟起嘴巴。
“别不高兴。”巫洛阳摸了摸她的脑袋,毛绒绒的手感果然非常好,极大地弥补了她没有挼到小鸟的遗憾。她温柔地说,“等我有空了就给你做。咱们不缝在衣服上,做一个布娃娃,怎么样?”
“真的?”小喜鹊立刻回嗔转喜。
“真的。”巫洛阳又摸了一把,“去写作业吧。”
小喜鹊心满意足地去了。
程怀燕拎着衣服进了门,没一会儿就换好出来了。
“怎么样?”她在巫洛阳面前转了一圈,“感觉这衣服一上身,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嗯,有气势。”巫洛阳说,“不过怎么感觉这衣服不太能穿得出去?”
这种风格,对于村里人来说,大概太浮夸了。巫洛阳在这里,甚至很少能看到颜色鲜亮的衣服,所以才让人觉得整个村子里到处都灰扑扑的。也是因为这样,她没在笸箩里找到其他颜色的布料,只能将就用有的几种。
“怎么不能穿了?”程怀燕很不赞同,“我这衣服穿出去,那肯定是人人都羡慕,也想要一件。”
“不会觉得太张扬吗?”
“哪里张扬了。这可是孙悟空,他代表着的是反抗的精神,也正是我们工农红军的精神,那还能有错?”程怀燕毫不犹豫地说。
巫洛阳有些意外,没想到她张嘴就能说出这样的道理来。
不过想想这个时代,连生产队开会,开场白都是“传达上级会议精神”“以阶级斗争为纲”,似乎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但是她怎么觉得,程怀燕只是单纯的想穿这件衣服呢?
算起来,她也是个才刚满二十岁的年轻人啊,会喜欢这些也正常。只不过以前,她是家长,是顶梁柱,更是村干部,要成熟,要稳重,要有担当,所以没有显露出来而已。
巫洛阳这么想着,就说,“那你明天就穿出去。”
“不用明天,我现在就出去转一圈。”程怀燕扣好最后一个纽扣,整了整衣领,大步走了。
她也不干别的,就站在别人家门口,把跟她关系最好的年轻人们叫出来,让人看看自己的衣服,然后转身去下一家。
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忙碌了一天的村民们,基本都在家歇着。没一会儿,程怀燕就将二组的地盘转了个遍,身后也跟上了一群小尾巴。
“跟着我干啥?”她抖了抖袖子,转过身说,“该吃晚饭了吧?你们怎么不回家去吃饭?我也要回去了,饭还没吃呢。”
“燕子,你这就不厚道了啊!”年轻人们对视一眼,围拢上来,一部分人按住她,另一部分人凑过去看她背上的图案,“平时大家对你没得说吧?哪来的好东西,这不得给咱们也整一个?”
“巫知青给缝的。”程怀燕说,“我这衣服上次抬东西的时候不是刮坏了吗?撕开好大一个口子,我也不会补,就丢在一边。谁知道她看见,给弄好了。”
“原来是巫知青,那就不奇怪了。”二组的人对巫洛阳的印象很好,都觉得她能干是很正常的,纷纷赞叹,“我就说么,咱们小塘村,哪有这样的手艺?还得是巫知青。”
“能请巫知青给咱也弄一个吗?”有人问,“要什么你一句话的事,能弄来的,咱们绝不含糊。”
还有人急吼吼地道,“你看我这衣服合适吗?合适我立刻就给它撕个口子去。”
“行了。”程怀燕打开她的手,“我回去问问她。不过这东西精细,她做得慢。我看,你们不如去跟着她学,自己做,还快一些。”
女青年们立刻喜上眉梢,“对啊,她愿意教的话,我们也可以自己做。”
男青年们则一脸丧气,“那我们也没有这手艺啊。”
立刻有人嬉笑了起来,“你不是定了亲嘛,让那谁给你做呗!”
有对象的让对象做,没对象的,家里亲妈姐妹总是有的,只能好好求一求,让她们帮忙了。
众人笑闹了一阵,方才散去。
程怀燕独自走在夕阳的余晖里,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和乐,连脚步都是欣悦的。
……
巫洛阳说要给小喜鹊做个布娃娃,就立刻开始着手了。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之后,再做新的,就得心应手了很多。正好有不少人找到家里,说想跟着学这个,巫洛阳便索性借着这个机会,将布娃娃给做出来了。
结果布娃娃立刻取代了缝着图案的衣服,成为众人的新宠。
把齐天大圣缝在衣服上固然很威风,但是能抱在手里,进行一些不方便让外人看到的互动,那不是更好么?
一时间,程家的门槛几乎被人踏破,就连一组那边也有人慕名而来。
如果说,这个家里谁最能够体会到这件事带来的变化,那无疑是小喜鹊。
成年人多少还有些矜持,但小孩子是不会的。他们羡慕就是羡慕,崇拜就是崇拜,自从小喜鹊第一个拿出了悟空娃娃之后,俨然就成了小塘村孩子之中最炙手可热的存在。
其实以前,小喜鹊在孩子们中间,也算是说得上话的。
因为她虽然没有父母,但是姐姐程怀燕过于能干,大人们对程怀燕态度客气,小孩子对小喜鹊也客气。但是,像这样的亲热与追捧,却是前所未有的。
小孩子懂得没那么多,只是本能地做出一种判断,知道带来这一切的是巫洛阳,于是对着她就更加亲近了,天天赖在她身上撒娇。
程怀燕看见了也没说什么。
她这个姐姐,能给小喜鹊提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生活条件,供她上学,就已经竭尽全力了,至于其他的,她自己都没有,也没法给她。现在巫洛阳的到来,倒是意外地填补了这个空白。
就连她自己,不也从巫洛阳那里得到了很多吗?
这种“得到”不是物质上的,甚至在巫洛阳出现之前,程怀燕也不知道自己缺少了。只有当真正获得的时候,才会发现,原来这里还有一片空白。
她说不出这是什么,但程怀燕知道,这一定是十分珍贵的东西。
被自己侥幸得到了。
在程怀燕因为“获得”而高兴时,有一个人却在因为“失去”而恼恨。
黄桥目前已经通过了大队长一家的考核,成功地晋升为“自己人”,跟黄小兰的往来,也没有人再阻拦。据黄小兰说,等过年那一阵,不那么忙了,村里也杀了年猪,就要把他们的事情操办起来。
黄小兰说的时候面上一片羞涩,黄桥心里却十分平静。
不能说他对黄小兰不满意,任何男人对于一个一片痴心只爱自己的女人,都难免会生出几分高高在上的怜惜。何况黄小兰的条件,也不能说很差。但是要说满意,那就是骗人了。
他只是没有选择,所以退而求其次。
黄桥坚定地认为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尤其是在看到巫洛阳的现状之后。
但他没有想到,巫洛阳还能在村里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现在,就连一组这边提到她,也是满口的称赞,不像看他的时候,眼神里含着一种微妙的审视,叫人很不舒服。
如果巫洛阳早点拿出这样的能耐,他会不会因为看见了希望,愿意跟她一起苦熬一阵呢?
黄桥心里没有答案。
他现在有一种很糟糕的感觉,他很想坚定地相信自己选择的路才是正确的,可是又忍不住地去想另一种可能。但是与此同时,他又十分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机会去走另一条路了。
世间的事,最让人放不下的就是“我本来可以”。
所以黄桥一面鄙薄着巫洛阳的选择,一面又忍不住探听她的消息。在知道她已经完全融入小塘村之后,心情就更加复杂了。
……
和心心念念的黄桥不同,巫洛阳已经快忘记这个人了。
说得好听是同乡,但是在上火车之前,他们根本不认识。而且如果大家还在上海,巫洛阳跟黄桥这样的人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所以,他们之间是真的不熟。
到了小塘村之后,因为分组的关系,平时也很难见到,她没事自然不会想起来这么个人。
何况她最近很忙。
应该说,在小塘村,就没有一天不忙的。但是现在的这种忙,给巫洛阳的感觉很不一样。
她以前就知道,这个闭塞的山村,远离外界的各种喧嚣,会是个很好的避世之所。但是现在,巫洛阳逐渐意识到,它和外面其实也没有那么大的差距,这里的人不是不能接受新鲜的东西,他们只是根本没有机会。
虽然她带来的很少,但巫洛阳很高兴,自己还是带来了一点微小的变化。
这也让她对自己将来在小塘村的生活,更加有信心了。
所以越忙,她的精神反而越好,每天能吃能喝,倒头就睡,几乎很少再感受到以前始终萦绕在她身上的那些烦恼。
这天晚上,巫洛阳照旧睡得很香,却在半夜里突然惊醒。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是迟钝的大脑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直到自己整个人被抱起来,往床里推了一下,巫洛阳才陡然一惊,彻底清醒过来。
她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
盖在身上的被子,虽然已经用了几年,但是夏天刚刚晒洗过,盖起来还是温暖舒适的。但此刻,它却被水打湿了一小半,变得又沉又冷。
“怎么回事?”巫洛阳挣扎着坐起来问。
程怀燕没想到她竟然醒了,有些吃惊,很快就收回手,说,“下雨了。”
巫洛阳已经听到了雨声。
不过她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下雨了跟被子湿了有什么关系。因为在她来到小塘村之后,陆续也下过几次雨,经常都是半夜下,白天就停了,但对她来说几乎没有任何影响。
或者不如说,正是因为晚上下了雨,人反而睡得更香了。
直到她听到程怀燕说,“屋顶漏水了。”
巫洛阳恍然大悟。
程怀燕已经转身出了门,没一会儿就拿着一只木盆回来了,她用一件脏衣服垫着,把木盆放在漏雨的地方。
“我去看看别的地方有没有漏的。”她对巫洛阳说,“你接着睡吧。”
“我也跟你一起去吧。”
巫洛阳哪里还能睡得着?她怎么都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睡到一半,因为房子漏雨这样的问题而醒过来。这绝无仅有的体验,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新鲜。
她下了床,跟在程怀燕身后往外走。因为屋子里很黑,程怀燕索性抓住了她的手,“跟着我,别撞到东西。”
事实证明,漏雨的地方确实不只有这么一处,一出门,她们就听到了各处的滴答声。
程家的房子已经很老了,很多地方都出过问题,这一次轮到了房顶。
巫洛阳和程怀燕几乎将家里所有的容器都拿出来接水了。雨水滴落在容器中的声音十分响亮,听起来屋子里的雨感觉比屋外更大。
放好容器,程怀燕又拿起笤帚,将地上的水都扫了出去。
地面是泥土地,任由它这么淹着,等到明天估计就变成泥塘了。现在扫一扫,早上起来就被风吹干了,不影响在屋子里的行动。
除此之外,她还戴着斗笠出去看了看马棚。那边是新建的,倒是没有任何问题。
“我还得去仓库那边看看。”她走回来,对等在门口的巫洛阳说。
“我跟你一起去吧。”巫洛阳看了一眼天色,“天看着快亮了,再睡也睡不了多久。我跟你一起去,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也能搭把手。”
程怀燕想了想,觉得把巫洛阳一个人留在家里,好像也不太好,就点头道,“也行。”
巫洛阳又回卧室去看了一眼小喜鹊。
她睡在床铺的最里面,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此刻依旧睡得香甜。巫洛阳不由莞尔,替她掖了一下被子,就出去了。
家里没有手电筒,好在天光熹微,勉强能看得清路。两人换了草鞋,踩着溢满了水的道路往集体仓库的方向走。天气渐渐转凉,早晚的气温本来就低,下了雨就更冷了。双脚踩在冰凉的水里,感觉身上的热乎气都被带走了。
程怀燕将斗笠让给了巫洛阳,自己披着一张塑料布,大步在前面开路。
两人走到仓库,这里的屋顶秋天的时候才检修过,倒是没有漏雨,但是晚上的风很大,把雨水吹到墙面上,打湿了一整壁的墙,墙面有些地方渗水了。
程怀燕只好去叫大队长和村支书,又就近叫醒了一些村里人,让他们过来帮忙。
一群人忙了好一阵,才将仓库里的东西规整好。
别看这些东西不值什么钱,却也是小塘村一年年好不容易才存下来的,要是就这么被雨水泡坏,就太可惜了。而且里面还有一些粮食,是村里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的,更需要小心存放。
等到弄完这些,天已经亮了。
外面的雨也已经停了。
巫洛阳和程怀燕往回走的路上,被风吹得打了个哆嗦,才觉出冷。
之前太紧张了,就算冷也没有太大的感觉。
她打了个喷嚏,前面的程怀燕立刻就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连忙说,“赶紧回去,烧火煮点姜开水喝。”
她心里其实有点后悔,觉得不该带着巫洛阳出门。
本以为没什么大事,看一眼就回去了。没想到真的出了问题,一直折腾到现在。其实这种事,巫洛阳一个知青,没必要去帮忙,但总不能中途叫她离开,那成什么了。
进了门,程怀燕就催巫洛阳去换衣服,自己则先去生火。
巫洛阳换完衣服出来,又连打了两个喷嚏。程怀燕更加忧虑了,把人推回房间,“到床上去捂一捂,不然真要感冒了。”
“小喜鹊还在睡。”巫洛阳小声说,“别给她冻醒了。”
程怀燕看了一眼,从柜子里拿出另一床被子,“你盖这个。”
她说着,先将床铺整理了一下,让巫洛阳去干的那边捂着,又看了一下褥子的情况,见湿的面积不大,一会儿拿到炉灶前烤一烤就行,这才松了一口气。
“先捂一会儿,等火烧热了,我再叫你。”她对巫洛阳说。
巫洛阳点头,又说,“你先换个衣服。”
“好。”程怀燕随意地应了一声,从柜子里找出衣服,三两下就将身上的湿衣服脱下,丢到了一边。
巫洛阳没想到她这样雷厉风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将头转到一边去。但是该看的都已经看到了,即使眼睛不看了,脑海里也还是存着那个影像,让她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程怀燕换好衣服,将脏衣服丢进接水的木盆里,走过来一看,见巫洛阳脸红得厉害,不由担忧地问,“你怎么了?”
一边说,一边伸手试了一下巫洛阳的额头,“这么烫,难道是发烧了?”
巫洛阳尴尬得快要无地自容了,“没有。”她推开程怀燕的手,“发烧哪有那么快,我就是有点热,你去忙吧。”
程怀燕往前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地回头。
巫洛阳已经转开脸,不看她了。
她又走了几步,出了房间,才陡然福至心灵,意识到巫洛阳是因为什么而脸红。
当然不可能是热的。
于是程怀燕自己也尴尬了起来。
她本来没有多想的,因为家里的空间就那么大,几个人住在一起,想要完全避开是不可能的。她小的时候,母亲就是当着她的面换衣服的。后来自己也当着小喜鹊的面换衣服,从来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是现在,好像突然就有问题了。
她刚才是随意为之,没有意识到巫洛阳会看到。在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就忍不住开始心里长草。
让巫洛阳看到这个,似乎很不合适。
究竟哪里不合适,程怀燕自己一时也说不上来,只是恨不得回到那一刻,给毫无避忌的自己一拳。
巫洛阳在被子里捂了好一会儿,只觉得脸上越来越烫,特别是她的手很冰,按上去温差就更大了,只觉得烫得烧手,也难怪程怀燕会怀疑她是发烧了。
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地冷静下来,重新开始感觉到身上的冷意。
厚实的被子似乎没什么用,巫洛阳觉得那种冷意似乎是从自己的身体里散发出来的。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搞不好真的感冒了。
所以虽然暂时不想面对程怀燕,但是当程怀燕端着姜开水走进房间时,巫洛阳还是松了一口气。
她低着头,接过程怀燕手里的碗就准备喝。
幸好程怀燕及时伸手拉住了她,“小心烫!这是刚刚烧开的水。”
“哦……哦。”巫洛阳愣愣地应了两声,脑袋埋得更低了,小口小口吹着碗里的姜汤,巴不得它立刻冷下来,喝完之后把碗还给程怀燕,她就不用站在那里等了。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想法,程怀燕踌躇了一下,留下一句“我出去看看火”就走了。
巫洛阳松了一口气。
气氛太奇怪了,但是巫洛阳不愿意多想,她吹冷姜汤,将之喝完,然后又缩回了被子里。
幸好很快,小喜鹊就醒了。
有她在,叽叽喳喳的声音几乎没有一刻停下来的,那种诡异的气氛瞬间被冲散了。虽然巫洛阳和程怀燕之间还是别别扭扭的,但巫洛阳总算能坐在炉灶前烤火了。而程怀燕也将打湿的被子和褥子都搬出来,准备烤干。
两人各坐一侧,不对视、不交谈,就好像身边没这么一个人似的。
中间小喜鹊似乎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不过左看右看,没看出什么问题,也就丢开不想了。
然而,有挡箭牌的时光是短暂的。
很快,小喜鹊吃过午饭,就背着书包去了学校,家里就又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
由于无事可做,巫洛阳只好拼命喝水,不知不觉,将放在桌上的一整壶姜开水全部都喝光了。
随之而来的自然就是人有三急,从温暖的房间里走出来,虽然吹着冷风,但不用待在那个仿佛凝滞的空间里,感觉空气都是自由的。
于是巫洛阳就在外面待得稍微有点久。
可惜运气不好,没多久,天上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雨水夹着冷风,巫洛阳很快就受不了了,磨磨蹭蹭地往回走。
谁知一开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程怀燕。
巫洛阳心不在焉,也没有注意看路,更没能及时刹住脚,直接撞到了对方怀里。
“小心点。”程怀燕伸手在她背上扶了一把。
巫洛阳浑身的寒毛都因为对方这一个动作而炸了,整个人差点直接跳起来,幸好她立刻就意识到,那样就太奇怪了,就像她上次下意识地挂到程怀燕身上那样,等大家回过神来只会更尴尬。
她只能僵硬地往旁边让了让,一边没话找话,“你要出去吗?”
“嗯。”程怀燕看了她一眼,“我去找你。”
巫洛阳的头更低了,脖颈都因为这沉甸甸的重量而泛起微微的痛。
她听到程怀燕说,“我怕你一直待在外面不回来,再冻坏了。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周全,确实对你来说可能有点不太好接受。要是我在这里,你觉得不自在的话,我出去也可——”
还没说完的话被一只手堵住了。
巫洛阳抬起头来看着她,眼睛里像是落满了星星。
黄桥觉得,以前的巫洛阳是美丽的,因为她身上那种柔弱破碎的气质引人怜惜。但程怀燕的想法却恰恰相反,她觉得,现在的巫洛阳,褪去了那种脆弱的气质,才焕发出了一种引人心折的魅力。
尤其是这一刻。
她们在很近的距离对视着,谁都没有移开视线。
这是她们第一次在这样近的距离,这样清晰而仔细地打量对方。
程怀燕突然有些渴。
她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抬起一只手在门框上支了一下,自己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巫洛阳没有躲开,她的视线被程怀燕的喉部吸引,移开了一瞬,原本按在对方唇上的手不知何时松了力道,软软地落下来,沿着对方颈部的线条下滑,落在了那处微微凸起的地方。
她的手指冰凉,落在皮肤上,带来一阵轻微的痒意。
那一点痒却绵绵不绝,顺着神经元一路流窜到心口,让程怀燕有种难以承受的错觉。
她不自觉地抬起手,握住了巫洛阳的手指。
然后低下头,微微凑近了一些。
她本来不知道要做什么,或者想做什么,只是一种本能地反应,但是当她低下头时,由这个角度,视线正好落在巫洛阳的唇上。
而这时候,巫洛阳也因为莫名的紧张,情不自禁地舔了一下唇。
这个动作就像是无形的开关,点燃了并不存在的火星,让程怀燕的理智熊熊燃烧。
她一下子找到了目标。
按在门框上的手落下来,扶在了巫洛阳的后脑处,程怀燕上前一步,将面前的人抵在门板上,退无可退,然后才低头吻了上去。
双唇相触的瞬间,燃烧的烈火被浇上了油,火焰窜上来,将她们一起包裹进去。
这一刻,她们忘记一切,忘记自己,忘记身份,忘记环境,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彼此。
如同一场两个人的战争。
又像是两条干渴的鱼,唯有相濡以沫,才能勉强生存。
呼吸和心跳乱成一片。
脸上的皮肤重新变得滚烫,一股难以形容的酸意从骨头里散发出来,巫洛阳颤抖着,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发了一场高烧。
直到胸腔里的最后一丝氧气耗尽,急切的索求才终于停了下来。
巫洛阳靠在门上,脱力到差点滑倒。但随即,一只手稳稳地撑住了她,将她捞进一个温暖而结实的怀抱,紧紧圈住。
仿佛一个无声的诺言。:,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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