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叶宅门前把叶汝真放下。
叶汝真躬身行礼,目送马车离开。
待马车拐过了街角,她转身就往家里冲,找到叶世泽,让他赶紧派人去青云阁,一准能把叶汝成绑回来。
叶世泽搁下手里的账本,亲自带着人去了一趟。
小半个时辰后,捆得严严实实的叶汝成被叶世泽一脚踹进了屋子。
“逆子”叶世泽高高地扬起巴掌,“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叶汝真连忙抱住叶世泽的胳膊“父亲先别着急,跟哥哥好好说说。”
“真真别傻了,跟他说不通的。”
叶汝成清秀的面容和叶汝真一般无二,但眼角眉梢皆笼着一层孤傲清寒之气,“若同他讲得通道理,我怎么会”
说到这里他的视线在叶汝真身上顿住了。
叶汝真袍服没有换,眉毛也没有擦,就是顶着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与他对视,除了衣饰不同,两人宛如在照镜子。
“你们”叶汝成的眼神渐渐变得惊怒,“为了保住那份官职,你们竟让真真假扮我”
叶世泽怒道“你若能挑起这份担子,何用你妹妹去冒险”
“你也知道是冒险”叶汝成本是跪在地上的,起身道,“我说过一百遍,你们不让如月进门,我便不会去当那劳什子官。丢官便丢官,这官位是我考来的,丢也是我丢的,都是我自己的事”
“你、你这孽畜”叶世泽再一次挥起了巴掌,谢芸娘夹在中间含着泪两边劝。
“”叶汝真总算知道了这两父子为什么会闹到这步田地。
再这么闹下去到天亮都聊不上正事。
叶汝真让母亲把父亲劝回房歇息,然后替叶汝成松了绑,问道“哥,你跟如月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月是青云阁的生伎”
所谓“生伎”,是指尚在学艺、还未开始见客的女伎。
越是有名的乐坊,对女伎的教导越是费心,不单要修饰美貌,练习歌舞,更要修习琴棋书画,才能与贵客互相唱酬,引为佳话。
傅妈妈请叶汝成给如月教琴。
“我见她的第一眼,便觉得我这辈子不可能再遇见比她更动心的人了。如月说她不会给人作妾,要娶便要娶作正妻。”
这是相当为难的条件。即便没有正式见客,女伎也是女伎,身份入在贱籍,清白人家绝不会迎娶这样的媳妇。
叶汝成自然也知道这是千难万难,家中绝不会同意。但他抓住了父亲一心望子成龙的热切心愿,想用功名换父亲答应此事。
后面的事情叶汝真都知道了,父子俩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父亲四处找不到你们,还以为你们私奔了。”叶汝真问道,“你们现在住在哪里”
“我告诉你,你莫要告诉父亲。”
叶汝成把自己安置的房舍位置说给叶汝真听,那是他为如月购置的新宅,他是一心一意,即便脱离宗族,也要娶如月。
叶汝真回忆起从前叶汝成去蜀中探望她的样子。
连白氏都说双生子不宜常见面,会犯冲,但叶汝成从来不以为意,千里迢迢,也要去看妹妹。
他从来就是这样的人,若是认定了什么,从来不会管旁人怎么想、怎么说。
“只是,我也不知道如月在哪里”叶汝成的声音有点低,眉间有一丝落寞,“她留下一封书信,告诉我若真的愿意等她,就寻一处安静所在,不要告诉任何人,也不要再见任何人,对外人而言,就当是我俩一起私奔离开了京城。
她说,若是我们真有缘分,三年之内,她会来找我。”
叶汝成如她所言,买好了宅子,闭门著书,不见外人。
他原本就不喜应酬,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长久没有如月消息,傅妈妈只说如月离开了,谁也不知道如月去了哪里。
他临走之前,托了一位女伎,一有如月的消息,就拜托她送信出来。
这次有人大张旗鼓要见如月,他收到消息便直奔青云阁。
“她们说我之前才去过,我心里还觉得诧异,心想就算世间有相像的,也没有顶替我姓名的。可哪里知道,他们竟让你女扮男装,这可是欺君之罪,他们不要命了吗”
叶汝成声音急迫,“真真,你立刻写辞呈,明日便辞官不,我来替你写”
叶汝真叹了口气“辞不了了。”
简单地把这些日子的事情说了一遍。
方才叶汝真听叶汝成说话,数度瞠目结舌,现在轮到叶汝成了。
叶汝成越听,神情便越凝重。
待到叶汝真说出她当时生怕风承熙看到路过的叶汝成,口不择言当场表了忠心时,叶汝成急道“不可,万万不可你才来京城,不知道姜家的势力有多大,人人都说真正的帝星将要归位,接下来要轮到姜家坐江山。”
叶汝真“哥你也信这种传言”
“这不是传言,这只不过是事实换了一种说法。今上资质平平,常有昏聩之举,而姜凤声天纵英才,是众望所归。即便我只是个身在局外的老百姓,也看得出来风家气数将尽,跟着今上一定没有好下场。”
叶汝成沉声道“而今也没别的法子,唯有先投靠姜家,姜家那边人才济济,并不缺咱们一个,到时辞官引退比较容易。不像今上这边,满朝文武只有你一个小小起居郎站在他身边,他自然不肯放你走。”
叶汝真迟疑“这也不是我想投就投吧”
“姜凤声不是在护国寺救过你吗为报救命之恩,投身门下,合情合理。姜凤声一向礼贤下士,不会拒绝。”
叶汝成说着,轻轻拍了拍叶汝真的肩,“真真,此事原不该由你操心,明日我便入宫,你好好待在家里,再也不用为此担惊受怕了。”
同一时间,皇宫,明德殿。
风承熙一踏进殿内,腿便一软,撑住了桌子才站稳。
康福忙扶他到床上。
“陛下,病发之后身体原就不适,您还强撑着下车,还喝了那么甜的香汤,身上的苦痛老奴又替不得,唉”
“你嫌朕不够吵吗”
风承熙的脸色不是太好看,整个人有种耗空了力气的空荡感,那些深植于骨骼中的疼痛倒不那么明显了。
只有两耳还在嗡嗡作响,像是有亿万只飞蛾围着他扑扇翅膀。
康福不敢再说什么,片刻后端上药来。
药汁漆黑浓稠,散发着腥苦气味。
风承熙靠在床头,喝了一口,脸上有几分怅然“康福,漉梨浆真甜啊。”
“陛下忘了大师的交待吗要净心、净神、净欲、净口,一切甘辛肥沃之物,皆不能食。”
风承熙淡淡道“食了也没见朕原地驾崩。”
康福跪下“陛下”
风承熙抬了抬手,止住他底下的话头,漱了口,重新靠回枕上。
“朕不是小时候了,这点子难受算得了什么别说喝盏漉梨浆了,便是拿蜂蜜抖白糖,朕吃了也没事。”
那漉梨浆真甜啊。
甜的香气浮动在空中,无处不在。
风承熙躺在枕上,仰望着杏黄帐顶,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
今夜虽然没有抓住姜家的把柄,还发了病,但喝到了很甜的漉梨浆。
还收获了一位臣子的效忠。
旁人的效忠天天都挂在嘴边上,但那个人不是,那个人的效忠可是他好不容易捣腾到手的。
“今晚可称得上是良宵了,是吧。”
风承熙轻声道。
巨大的宫殿空旷,仿佛能荡出回音。
只有帐顶上绣着的五爪蟠龙,盘踞在云蒸霞蔚之中,无声地俯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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