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承熙怔住了。
“他喜欢谁?”
“宫女赵晚晴。”
“你送胭脂那个?”
叶汝真不知他竟还记得这事,干脆把实话都说了:“其实胭脂就是替袁兄送的。”
风承熙来回走动两步,盯着叶汝真:“你一向怜香惜玉,是不会拿一位女子的名节来扯谎的,是不是?”
“自然,”叶汝真,“我说字字属实,如若不然,就让我——”
风承熙截住她的话头,语气异常冷静:“——就让你家胭脂铺子开到哪里蚀本到哪里,这辈子别想再挣上一文钱。”
叶汝真:“……”
要不要这么狠?
她照着起了誓,风承熙的脸色才缓和下来,“他喜欢的是赵晚晴,为何要藏着掖着?”
“……”叶汝真,“陛下,赵晚晴是您后宫中的女子,您的外臣喜欢她,您不生气吗?”
风承熙道:“喜欢朕的后宫有什么?你若是看上了,朕一并送你如何?”
“……”叶汝真,“喜欢您的后宫无妨,喜欢您的臣子倒是死罪?”
“旁人无妨,你就是不行。”
叶汝真:“为何啊?”
“因为你不能断袖啊!”风承熙道,“断袖之癖,最是污浊,朕绝不允许任何人玷污叶卿你的清白!”
叶汝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他方才的反应过于激烈,那反应仿佛是有人要动他的禁脔。
原来只是单纯地讨厌断袖啊。
叶汝真忍不住咕哝:“那您还看《与成书》看得起劲……”
这都追到第二本了。
话未说完,风承熙忽然一把揽住她的肩,把她搂到身前,借着身高的优势,逼视着她的脸,“叶卿,这么说来,你这是帮着袁子明诓骗朕了?”
叶汝真无话可说,辩无可辩。
只能可怜兮兮道:“陛下饶命。”
这眼神湿漉漉的,像一只被雨淋湿的猫。
让人想搂在怀里好好暖一暖。
风承熙的身体僵了一僵,然后像是被什么东西烫着似的松开手。
他松得太过突然,叶汝真一时拿不准是喜是怒,悄悄歪头打量他。
“看什么看?”风承熙一脸不悦,“下次有什么事就直说,再这么故弄玄虚,小心朕将你抄家灭族。”
他转身就去偏殿,走到门口发现叶汝真没跟上,“还愣着做什么?”
他方才那句大概是随口的恐吓之语,但叶汝真却是心里一惊。
她可是弄了个老大的玄虚,若是真的被发现了……
要命,这地方不可久留,一定要想法子脱身。
偏殿内的书册奏折已经换了一批,但蜀中舆图照样还是铺在书案上。
叶汝真曾经问过风承熙为何一直看这个。
风承熙当时答:“朕听闻蜀中乃天府之国,身虽不能至,心甚向往之,纸上看一看也是好的。”
她问这话的时候还是刚住进明德殿不久,风承熙这么说,她便这么信。
但越是了解风承熙,便越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他确实时有荒唐之举,但生为帝王,心怀天下也许已经是他的本能,若单纯是向往一个地方,不会反反复复看这么久。
只是再往下叶汝真不会问了。
再底下的事,她问了也帮不上忙。
以她的本事留在风承熙身边,大抵也只能当一个逗他开心的弄臣吧?
“在想什么?”
风承熙脸在书册背后,并未抬眼。
“呃……就整天待在殿内怪闷的……”
风承熙想了想:“你有养病之名,到花园去走走也无妨,让郑硕多带几个人跟着你便是。”
叶汝真原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得了意外之喜,“是,谢陛下!”
风承熙看她一眼,忽然问道:“朕若是和袁子明一起掉进河里,你救哪一个?”
叶汝真:“……”
叶汝真:“救陛下。”
风承熙脸上没有喜色,但眉目明显舒展了一点:“为何?”
叶汝真道:“袁兄胖,能在水里多扑腾一下。”
“……”风承熙,“不,朕和他死得一般快,你只能救一个。”
叶汝真:“…………”
叶汝真:“救陛下。”
“为何?”
“因为……袁兄有赵姑娘来救。”叶汝真道,“臣救陛下。”
这话不知怎地,像是触动了风承熙体内的东风信,笑意在他脸上似春风般拂开了一层又一层。
“赵晚晴救袁子明,叶卿救朕……好,好,好得很。朕这就给他们二人赐婚。”
“!!!!!”
以叶汝真凡夫俗子的头脑,实想不到她随口一句敷衍如何就让陛下生出了这种巧思。
既要赐婚,到底要问一问袁子明。
袁子明当场被这从天而降的巨大馅饼砸晕。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不不不不,慢慢慢慢着。”
说完才想起这么说话并非君前应对之礼,立即“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臣谢陛下隆恩!臣心中一百个愿意,但但但晚晴、不是,赵姑娘,不是,赵宫女心有远志,一心想当上女官……”
原来赵晚晴的父亲是庶出,母亲来自农户,一家子在大族中之颇受欺凌。
大央女官规制形同前朝,以官身出宫,终身都有俸禄,身家地位便截然不同。
风承熙随意道:“那便封她个官儿做做。”
叶汝真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那日赵晚晴听她讲解时,一脸认真,眸子莹亮,显然对司妆一职极感兴趣。
若是就这么把她送进内宅,倒是可惜了。
“随你。”风承熙对这件事的兴趣只到赐婚为止,且“赐婚”都是一时兴起,对于其它的全不在意。
风承熙借康福之手给了白氏一块宫牌,方便白氏入宫为云安公主备妆,也方便叶汝真不时去瞧瞧外祖母。
论司妆手艺,白氏才是真正的宗师,叶汝真把赵晚晴引荐给白氏。
白氏入宫时,赵晚晴可以从旁学艺,休沐之日,赵晚晴也常去铺子里帮忙。
一来二去,叶汝真倒是和赵晚晴渐渐熟络,遇上什么疑难,也会来问叶汝真。
赵晚晴已知赐婚之事,她的反应和袁子明如出一辙——脸红得像出锅的螃蟹。
叶汝真悄悄告诉袁子明,诗可以不必写了,安心等赵晚晴三年后出宫便成。
哪知袁子明脸红红递过来一份更加考究的诗笺:“写还是要写的……我又写了一首,阿成你替我瞧一瞧……”
叶汝真:“………………”
叶汝真改诗是不可能改诗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更何况她心里揣着疑问,也无人可以探讨,便认真问袁子明:“袁兄,你看我生得如何?”
袁子明张口便答:“好看啊。”
叶汝真:“比姜家大小姐姜凤书如何?”
袁子明一愣:“这怎么比?她是女子,你是男子。”
叶汝真想想也是:“那比陛下如何?”
袁子明吃惊:“你竟敢与陛下比容貌?阿成,你不是一向说皮囊乃身外物吗?为何这般在意起来?”
叶汝真倒也不是多在意。
她对自己的容貌一向很有自知之明。
好看是好看的,但如果说姜凤书那种难以抵挡的艳光、风承熙慑人心魂的容色是山珍海味,她的好看应该就像一盘家常菜。
就确实是好看,但也不会好看到了不得的地步。
可风承熙最近总是看她看到发呆的地步。
言语之间,也对她的容貌过分在意。
这让叶汝真对自己的长相生出了一丝困惑。
要么是她瞎。
要么是风承熙瞎。
袁子明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脸色变了变,上前一步,凑近叶汝真,压低声音道:“阿成,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真的……侍寝了?”
叶汝真:“……”
这话很难回答。
她确实是侍寝的,但不是袁子明指的那种侍寝。
袁子明从她脸上的豫疑看出了答案,顿时痛心疾首:“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难怪,难怪你一开口,陛下竟然愿意为我和晚晴赐婚!”
叶汝真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与成书》在坊间大肆流传,风承熙不单没有禁止,反而像是推波助澜似的,时不时就要搞出一些惹人议论的事情。
比如御驾亲临胭脂铺。
比如听经之时抱起叶汝真奔向寝殿。
这些都被写入了书中,并添加了各种入骨描写,生生编成了两段活色香香的床戏。
她不知道风承熙到底打算干什么,只能向袁子明道:“放心吧,你兄弟我守身如玉,绝对没有做对不起祖宗的事。”
袁子明神情悲壮,泪眼汪汪。:“阿成,我信你!”
叶汝真:“……”
叶汝真因为那支福签不敢去慈安宫,赵晚晴则被风承熙冷冷地送过一记眼刀后,不再去去明德殿求学,两人便选了一间在两宫之间的撷芳阁。
反正风承熙还未立后宫,空着的宫殿大把。
这日风承熙上朝去了,叶汝真便踏着春日明媚的阳光去撷芳阁。
郑硕带着人,如常一般把守在撷芳阁外。
连日来风平浪静,宫里的鸟都没有多叫一声,叶汝真很怀疑福签之事是虚惊一场,还试图和风承熙争取休沐回家的机会,可惜被驳回。
赵晚晴向来认真,每次都到得比她早,自己对着镜子先练习。
殿门虚掩,叶汝真在门上轻叩了两下。
门很快打开,里面赵晚晴顶着上妆上到一半的脸,欢喜道:“叶大人快请进,看看今天谁来了?”
“不是小云便是小甜嘛……”
叶汝真一面说一面走进来,然后愣住。
里面的不是平日里和赵晚晴学妆的小宫女,而是姜凤书。
她的衣饰依旧是与身份毫不相衬的素淡,发饰也毫不华丽,但容光耀眼,让这处尚未布设的宫殿都华美了起来。
“赵宫女近来几次为姑母梳妆,皆得姑母赞许,我有意偷师,所以跟了来,还望叶大人莫要见怪。”
姜凤书说着,身边的宫人奉上一只锦匣,“这只翡翠胭脂盒,算是我的拜师礼,请叶大人笑纳。”
叶汝真连道不敢。
“姑娘当日在花筵上的救命之恩,下官一直谨记在心,正愁无以为报,若是姑娘不嫌弃,下官必倾囊相授。”
姜凤书微笑:“那便有劳了。”
叶汝真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并不费什么力。
不一时,有宫女来寻赵晚晴,赵晚晴暂且搁下手里的脂粉,随宫女出去。
外头晴光朗朗,镜内雪肤花颜,叶汝真为姜凤书抹上胭脂,忍不住道:“其实姑娘天生丽质,根本用不着上妆,一个不当,反被脂粉污了颜色,甚为可惜。”
姜凤书抬眼在镜中看着叶汝真:“叶大人,你这是在用言语轻薄于我么?”
叶汝真一时忘形,忽略了男女之别,连忙道:“不不不,下官绝没有这个胆子,下官……”
“叶大人的胆子很大啊。”姜凤书轻声道,“我在御花园跟叶大人说过的话,叶大人都忘了吗?”
“……”叶汝真愣了愣才想起来她说的是哪一次,她是说了什么来着?
“看来是真的忘了。”
姜凤书的声音如冰激碎玉,悦耳得很,只是每一个字里都透着一丝凉意,“花开得过于耀眼,引人注目,便很容易引来折枝之祸。花如此,人亦如此。叶大人,你胆大包天,对宫人动手动脚便罢,竟敢将色心动到我的身上来。”
“!!!”
叶汝真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但是晚了,姜凤书带来的那位宫人已经先她一步栓上了门,挡在了门前。
叶汝真心一横,用力推开她,企图夺门而逃。
手上竟没有遇上半丝阻力,那宫人整个人往旁边栽去,一头撞在柱子上,发出一声惨叫。
叶汝真眼睁睁看着她软软地倒在地上,鲜血从她额头冒出来。
叶汝真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扼住,无法发出声音。
“要叫人吗?”
姜凤书拂过自己的衣襟,将整齐的衣襟变得松散,然后拔下发簪,一头青丝如瀑般垂下,最后,春葱般的指尖抹过自己的嘴唇。
方才叶汝真亲手为她涂好的胭脂,顺着指尖逶迤溢出唇角,如同绽放出一朵慵懒的花。
“大人,大人!里面出什么事了?”
郑硕在外面拍门,他显然是听到了那声惨叫。
“不开门么?”
姜凤书神情平淡,甚至还闲闲地拂了拂头发,将一头顺滑如丝的长发弄得凌乱一些。
“陛下对你可真是上心啊,郑硕来自北疆,是唯一一个还没有归顺姜家的武将,他把最信任的狗留给了你,看来真是生怕你出半点乱子。”
这时候一开门,那岂不是人赃俱获?
叶汝真声音都在发颤:“你、你为何要这么做?”
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连忙道:“姜姑娘,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和陛下清清白白的,我绝不是什么男宠!也绝不会分走你的宠爱!真的!”
“男宠?”
姜凤书像是忍俊不禁,轻笑了一下,“我从懂事起,就知道我要嫁的人将会拥有三宫六院,会去宠爱很多很多人,至于这些人是男是女,并不重要。他宠不宠你,也不重要。”
“那你为何要这样陷害我?!”叶汝真道,“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
“你只做错了一件事,那就是入宫。”
姜凤书看着她,深深道,“你不单入了宫,还留在陛下身边。不单留在陛下身边,还留得如此惹眼。叶大人,你可知你已是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再往前走一步,便是万劫不复,举家都要跟着你灰飞烟灭?”
叶汝真气笑了:“敢情你费尽心思布局害我,竟是为我着想啊?!”
姜凤书沉默片刻:“你若是这样想,也不是不可以。”
叶汝真正要说话,背抵着的门板忽然剧烈一震。
大概是郑硕见拍门无人应,开始踹门了。
“等……等等!”叶汝真向外道,“我没事,你先别进来!”
外面的动静立即停了,郑硕的声音传进来:“大人还好吗?”
不好!
叶汝真脑袋都快炸了,四下乱看。
这里除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宫人,剩下的都是风承熙的人,姜凤书有心布局,肯定还会有自己的见证人。
她必须赶在姜凤书的人到来之前开溜,给姜凤书来一个死无对证。
只要能在被逮着之前回到明德殿,她相信以风承熙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本事,一定能保住她的小命。
叶汝真立即拉开门,和外面的郑硕才望了个对眼,就“砰”地一声重新关上了。
她看见了太后的凤驾仪仗!
来得好快!
“你跑不掉的。”姜凤书淡淡道,“事已至此,叶大人不如乖乖认罪吧。”
她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只绝精致的小酒壶,“大人可以把酒泼在身上,就说自己是酒后失德,醉中认错了人,这样罪名或许可以轻一些。”
这又是哪招?!
叶汝真目瞪口呆,完全看不懂。
“正如叶大人所言,叶大人没有得罪过我,我想要的,只不过是叶大人离宫而已。”姜凤书道,“佛家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又何必定要陷大人于死地呢?”
“……”
叶汝真看看地上那名满头鲜血的宫人,心说你看看你的话自己相信吗?
不过她还是从姜凤书手中接过了酒壶,拧开瓶口闻了闻,酒味异常浓烈,显然是烈酒,这么洒上一点,旁人一闻就知道是烂醉。
内侍唱偌的尖细声音传来:“太后驾到——”
叶汝真握着酒壶,脸色一紧,问道:“姜姑娘既然并不在乎我受不受宠,看来心中也没有多喜欢陛下吧?”
“喜欢……”姜凤书低低地笑了一下,“姜家的女儿,怎么会有喜欢?”
“开门。”太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慢着。”
另一道声音也传来。
这声音永远都是凉丝丝的、懒洋洋的,好像永远也冒不出一句正经话似的。
但叶汝真听到这个声音,整颗心都安定了下来。
“陛下?”姜凤书的眸子里微微掠过一丝意外,“你跟我在这里说这么久,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叶汝真道:“嗯,都是在宫里混的,怎么能没有一点半点后招呢?”
牛是这么吹,实际原因是风承熙认为她在宫里就像一只谁都捏得死的小弱鸡,因此嘱咐过郑硕,但凡遇上半点异常,不用管叶汝真怎么说,第一时间先派人去给他报讯。
便是当初选择这间撷芳阁,也是经过了凤承熙首肯——此地离明德殿、乾正殿与御书房都不远,无论风承熙身在何处,都能在半炷香时间赶来。
“你若是在宫外,朕鞭长莫及,只怕真要让人钻了空子。但你在宫内,若有一丝委屈,朕必定赶来为你做主。”
皇帝金口玉言,他做到了。
“他果然待你很上心……”
姜凤书声音很低,听不出喜怒,但那一霎那的吃惊已经过去了,她的眼神重新变得秋水般平静。
“但是没有用的,来的人越多,你的罪名便坐得越实。叶大人,就算是为你的家人着想,听我的话吧。”
“我可真是好奇啊,”叶汝真打量姜凤书,“你一面害我,一面又保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说过,我只要你离开皇宫,并不想要你的性命。”
外面太后与风承熙已经开始争执,太后要开门,风承熙不让。
太后:“熙儿,你为何定要和母后对着干?”
风承熙:“母后,朕是一国之君,而您在违逆圣旨!”
太后:“你是皇帝,也是哀家的儿子!”
风承熙:“这话太后可要想仔细一些再说。”
太后当即大怒:“你到底要听信那些谣言到什么时候!哀家生你之时,疼了一日一夜,恨不得干脆死了,也不想受那苦楚,但当哀家看到你,便觉得一切苦楚全都值了!可哀家怎么也没有想到,十月怀胎,生死临盆,竟然抵不过一个贱妇的谣言!熙儿,你太让哀家寒心了!”
“……”
叶汝真发现,这对母子吵架,最后好像总会吵往同一个方向。
姜凤书冷冷道:“叶大人,我给过你机会了,既然你不愿用,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她说着,眼圈迅速泛红,两行清泪滚落,奔向房门,颤声娇呼一声:“姑母……”
还未来得及打开门栓,忽然背心头顶皆是一凉,紧接着酒气薰天而来。
姜凤书回头:“!”
叶汝真晃了晃空掉的酒壶,微微笑:“这么好的酒,莫要浪费了。”
然后先姜凤书一步,拉开房门,扑向风承熙膝下,抱住大腿,拖长声音哭嚎:
“陛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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