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章
小青离开了凉亭，百无聊赖。
回去兰若寺的大殿陪法海？
小青想了想，虽然她很喜欢法海，也愿意跟他待在一起，可法海动不动就跟她叨叨佛经心经，她有时也会嫌闷。
还是先玩好了再回去。
小青跑到了山腰处的温泉。
少女现了真身，在水里翻腾玩耍，好不快活。玩了一会儿之后，忽然想起那天燕赤霞说什么温泉煮蛇……小青不由得呆了呆，又化为人形。
少女一身雪肤，在温泉玩水，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回过头，却发现聂小倩有些失魂落魄地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
小青游过去，好奇地看着聂小倩：“你怎么了？”
聂小倩恹恹地掀了掀眼皮，望着小青。
小青的一双黑眸亮晶晶的，像鹿眼似的天真无邪。
聂小倩叹了一口气，跟小青说：“我心里不快活。”
“为什么不快活？”
“山下的大黑死了。”
“他是凡人吧？死了就死了，你有什么不快活的？”
对她们而言，凡人就好比天地间的浮游，生死不过须臾之间。死了就是死了，有什么好奇怪。
凡人会死，妖也会死。
她们终究都是会死的。
聂小倩看向小青，这只小蛇妖长得倒是好看，幻化成人，有着倾国倾城的姿色。
这般容貌，又是这样的性情，也不知日后能令多少人为她神魂颠倒而不自知。
聂小倩：“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小青双手捧起一把水，温暖的水从她的指间滑落，“我刚离开青城山，不懂有什么奇怪的。姐姐说了，很多事情，我慢慢就会懂。”
“你总说你的姐姐，你的姐姐是什么人？”
“我姐姐叫白素贞，是一条白蛇。她跟你一样，喜欢穿白色的衣服，也跟你一样美。她觉得在山里过得没意思，就带我下山学做人。”
“你姐姐，很羡慕凡人吧？”
聂小倩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却有些感伤，她望着小青，低声说道：“其实我也羡慕。”
“凡人有什么好羡慕？”
聂小倩不答反问：“你知道大黑吗？”
小青无语地看了狐妖一眼，：“你不说，我怎会知道？”
也是。
聂小倩神色莞尔，她双手抱膝，目光落在水面上，“山下有个女人，叫十四娘。她的丈夫，就是大黑。”
十四娘是个孤苦无依的女子，流落到黑山，遇见了村民大黑。十四年初到黑山村的时候，刚好姥姥在放妖毒，导致村里有疫病，接二连三得死人，村里的长者认为十四娘是不祥之人，是她给黑山村带来了厄运。
村长让人将十四娘绑起来，要将她浸猪笼祭拜河神，希望河神收了十四娘之后，能将村里的瘟神带走。
就在十四娘要被沉入河中的时候，是大黑挺身而出。
那个黝黑健壮的青年将十四娘护在身后，说他不信神佛，村长等人将村民染病之事归咎于一个弱女子身上，实在无理。他请求村长给他三天时间，他会找到帮助村民治病的好方法。
小青闻言，撇了撇嘴：“他一个凡人，能找到什么好办法帮村民？只是异想天开罢了。”
“嗯，他是异想天开。可他为十四娘挺身而出，难道不感人吗？”
小青并不觉得感人，她只想知道后来为什么十四娘没死，大黑又怎么会变成了十四娘的丈夫。
“那是姥姥放的妖毒，大黑当然是不可能有办法的。三天之后，十四娘还是被绑了起来，大黑不愿意看着十四娘死，跟村长说，要不先把他献给河神，虽说河神喜欢貌美的少女，可这么多年来，人们都给河神贡献貌美的女子，也没谁给河神贡献过健壮的年轻男子。说不定，河神不仅缺给他暖床的，还缺跑腿的呢？”
小青“啊”了一声，倒是觉得这个大黑想法与众不同，令她心生好感。
小青追问：“那村长真的把大黑绑起来献给河神了吗？”
顿了顿，她又说：“其实给河伯献人也没用，河伯是个地上散仙，你姥姥法力那么高强，河伯肯定懒得管。”
“是这个道理，大黑被扔进河里的时候，恰好智空大师带着法海到了黑山。他把大黑救起，还帮村民解了妖毒。后来的事情，你大概都知道了。”
智空大师把姥姥封印了，村民身上的病自然也就好了。因为大黑挺身而出，甘愿为十四娘而死，自然也抱得美人归。
“十四娘不令人羡慕吗？有人愿为她不顾性命，为她赴死。”
小青想了想，要是法海为她去赴死……算了，她舍不得。
小青摇头，“我不羡慕，再说了，大黑如今不是死了吗？”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有什么好羡慕？
“他虽然死了，可他还活在十四娘的心里。”聂小倩抱着膝盖的双手松开，撑在身后，雪白的赤足浸入温泉水中。
她的脚浸入水中，又抬起，晶莹的水珠从那白腻的肌肤滑落，透着暧昧不明的诱惑。她低声喃喃：“在这个世间，有人一心一意为你付出，危险时为你赴死，安乐时与你厮守，难道这不值得我羡慕吗？”
这些年来，凡间的男人她见得多了。寡情薄意的不少，风流多情的也多，却鲜少见大黑那样的男人。
虽说有时显得一厢情愿，胜在一片真情。
大黑也曾上山，面对美色，毫不动摇。
天大地大，他只认定十四娘一个。
聂小倩觉得自己这些年来或许是有些累了，她内心空荡荡，看到十四娘，便觉得自己可悲。
一身妖力，又有美貌能如何呢？
来来回回与那么多人赴云雨，寻快活，快活过后，心中愈发空虚寂寞。
她也想像十四娘那样，拥有一份天地间独一无二的感情。
小青看着聂小倩那落寞的模样，不以为然。
“羡慕什么？也有人愿意这样为你呀。”
“哗啦”一声，小青在水里翻了个身，她的黑发被水汽弄湿，黏在了白皙的脖颈和额上，显得她的皮肤特别白。
“宁采臣那个书呆子，肯定也愿意这样为你呀。”
咦？
聂小倩抬眼看向水中嬉戏的少女。
少女一边在水里玩耍一边说道：“虽说这人胆子委实太小，但你真那么稀罕凡人的真心真意，宁采臣就可以。何必这般患得患失，弄得自己不快活！”
聂小倩：“……”
聂小倩觉得自己快要心动了。
小青玩够了，飞身上岸。
青色的身影掠过湖面，在聂小倩身旁坐下，问道：“你以前真的不认识燕赤霞吗？”
剑客那张阳刚又英俊的脸庞在聂小倩的脑海里浮现，聂小倩心里莫名地微缩了下，这令她感觉怪异而不安。
心底的不舒服令她莫名不悦，她狠狠地皱了下眉头，说道：“真的不认识。你为什么总是问我认不认识燕赤霞？”
小青懒洋洋地躺平在大石上，春日的阳光很暖，林间的鸟儿叽叽喳喳的，显得很有生气，她在大石上滚了一圈，理所当然地说道：“因为我觉得你应该是认识燕赤霞的。”
“不可能。”聂小倩不假思索，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可能？
小青淡淡地看了聂小倩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跟法海混多了，小青觉得自己如今也有几分超然物外的气质。
譬如这时候，她就不跟聂小倩说那是有可能的。
小青蛇那熊熊的八卦之情，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今觉得实在没劲儿。
她起身，掐了个手决将身上的衣裙都弄干，然后整了整头发，就要回兰若寺。
聂小倩看着她的背影，问道：“你就这么走了？”
小青莫名其妙：“不走干嘛？我们不是一起的，要是法海跟树妖打起来，我跟你也是要打架的。”
聂小倩：“……”
好吧。
她只是一时之间，忘了这回事儿。
她在黑山跟着姥姥的时日太长，同伴们绞尽脑汁要争宠，天天都想着怎么害她。忽然跟这条小青蛇相处，想起了自己也曾天真懵懂的那段时间。
——甚是怀念。
聂小倩站了起来，看着小青远去的身影。
看着看着，她心里忽然生出一种错觉，那就是不知道多久以前，她也曾目送过一个人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开。
那是谁？
岁月漫长，她已经记不清楚那人的容颜，只在心里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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