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阳光温暖而不灼人,池柔柔的头发拧成绺地黏在脸上,水珠儿顺着脖子滑入领口。
有很多人在朝她看。
有人同情有人怜惜有人贪婪也有人幸灾乐祸。
这些都与她无关。
她剔透水眸流转着光辉,耐心十足地等待着。
康时还要回去拿画板,导师弄清楚了来龙去脉,确定他没有大碍也不会再去找秦尤打架,便叮嘱让他赶快处理一下伤口。
康时答应了一声,目送对方离开,拿舌尖抵了一下破裂的嘴角,眉头微皱。
秦尤是大学风云人物,比他高一届,康时没想过招惹这样的人,但今天的事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他抬眼,留意到池柔柔还没有走。
她露出很不好意思的笑,抱着他的外套上前,道:“对不起啊,弄脏了。”
她被水淋湿的脸庞显得越发细腻,像极了羊脂软玉,胸前湿透的布料已经可以清楚看到内衣的弧度。康时移开了视线,淡淡道:“你穿着吧。”
他朝树下走去,池柔柔没有再跟,她看出他心情不好。
“那我回去洗一下再还给你。”
她没有得到回答。外套被她双手撑起旋过头顶,然后稳稳落在自己的肩膀上,她将手臂也伸进去,一直看着他从树下捡起东西离开,都没有朝她看一眼。
池柔柔攥起衣领放在鼻间轻嗅,清新的柠檬气息充斥鼻间。她一直目送对方的身影消失,然后懒洋洋地转过身,细跟在水泥地面发出好听的敲击声,逐渐远去。
徒留水池旁大片湿痕。
第二天,池柔柔没有去找他。
第三天没有去。
第四天没有。
直到两周后,康时才在一次解剖课后见到了她。
这个时候学校已经把他跟秦尤因为女生打架的事情传翻了天,他也听说了关于池柔柔跟秦尤分手的原因,这个消息让他对池柔柔这个人大皱眉头。
于是再次见面的池柔柔,立刻察觉到了他的排斥。
那天的她穿了淡粉色的a字裙,头发披着,在一侧别了个珍珠发夹,浑身都透着清甜柔美的春日气息。她双手把手提袋举到他面前,眼睛亮晶晶:“外套。”
康时便伸手接过来,听她说:“那天谢谢你,还有对不起,我没想过把你牵扯进来。”
康时对于所谓的‘没想过’存疑,但他没有表示,只是淡淡点点头:“都过去了,你回去吧。”
他绕过池柔柔离开,显然没有跟她多说的打算,池柔柔扭脸看他,然后轻巧地跳下台阶,细跟落在他跟前,让他眉间一跳。
池柔柔按了一下裙摆,对他道:“我想请你吃个饭。”
“不用。”他继续往前,那细跟跟着他,每下一次台阶都发出声音,让他太阳穴微跳。池柔柔边走边道:“你上次为我受伤我心里很过意不去,我本来想来看你的,但有些事情拖着了,没想到再见你都好了。”
她说话似乎有些古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古怪,他瞥了她一眼,池柔柔的眼神很真诚:“我真的感到很抱歉,特别想为你做点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做,离我远远的就好了。”
池柔柔愣了一下,道:“你是不是生我气呢。”
康时停下了脚步,看向她道:“我为什么跟你生气。”
“因为我亲了你,所以才害你被打……”池柔柔顿了顿,道:“但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来找你的,我希望你可以消气。”
他凝望着池柔柔,嘴唇抿了又抿,才道:“为什么亲我。”
这是困扰他两周的问题,那天没有问清楚,他是真的不在乎。
他以为池柔柔最多一天,或者两天,再不济第三天也该来把衣服还给他了,到时候这件事就彻底结束了,他虽然生气,但也没必要去跟一个女生发脾气。
但池柔柔两周都没有来找他。
她轻飘飘地亲了他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了两周。
她好像完全不在乎自己亲过的人会怎么想,也不在乎为了她打架受伤的人有没有疼。
一开始,他只是偶尔想,然后随随便便地放下去,但逐渐,他控制不住去想,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去了。
这个女人在干什么,她在想什么,她要做什么。
她总该给他一个解释。
但这个解释她让他等了两周。
“为什么,亲你吗。”池柔柔睫毛闪了闪,唇畔扬起清浅的笑容,她背着手靠近他,甜甜地说:“因为我喜欢你。”
他得到了答案。
并没有意料之外的感觉。
终于把这个问题放下,他头也不回地向前,冷冷道:“我不喜欢你,以后不要再来招惹我。”
那是池柔柔第一次,在一个男人身上受挫。她站在原地看着对方的身影缓缓消失,偏头思索了一会儿,怀疑哪里是不是出了问题。
正常情况下,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跟他进行到共进午餐了才是。
但康时好像真的不在乎她,他们在奶茶店擦肩而过,池柔柔跟他打招呼,他也只是客气而疏远地点头。
他真的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她的心因为这个发现而加速跳跃。
他越是不理她,她就越是喜欢他。
出租车停在了小区门口,池柔柔回过神下车,依旧没有穿他的鞋。
康时只能自己穿上,任由她赤着脚跟在身后。
路过的有人朝他们看。
在这个城市里,大家相对来说并不会太关心彼此,故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清楚池柔柔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人对他投来不满的视线。
池柔柔就像受气的小媳妇,蔫头耷脑,可怜兮兮。
小区的喷泉在空气中留下水雾,风一吹,凉飕飕。池柔柔打了个喷嚏。
几分钟后,康时把她夹了起来,一路提上了楼。
腰折着对她来说并不舒服,但这大概是康时能对她做出的最大让步,池柔柔没有很贪心,她只是觉得这个姿势有点丑,不符合她人渣的气质。
她被丢在了沙发上,康时走过去开了暖气,一盆热水放在了她脚下,毛巾丢在沙发上,接了热水的茶杯放在她面前。
池柔柔抬眼,他已经走进卧室,没有跟她说话。
她撸起裤腿把脚塞进水盆,水温刚刚好,康时对温度的把握素来精准,让她想闹他加水的坏心思都使不出来。
池柔柔一边泡脚一边喝水,等到周身和胃里都热腾腾了起来,她换上了家居鞋,走回卧室。
男人背对着她躺在床上,依旧没有跟她说话的意思。
池柔柔先去洗澡刷牙,然后穿着吊带睡衣爬上床,故意在上面弹了一下,康时张开眼睛,却没有改变姿势。
池柔柔老老实实躺下去。
她的脚到现在还暖呼呼的,浑身都热腾腾。她闭上眼睛,想到热水和茶杯,然后翻身环住了他的腰。
她感觉他喜欢她,也许真实的他也是喜欢她的。
这让她感到安心。
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池柔柔张开眼睛,双手已经被对方拿开,康时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他背对着池柔柔,道:“我今晚去画室睡。”
池柔柔跟着坐起来:“为什么。”
“因为我无法忍受跟你在一起。”
池柔柔问:“什么。”
康时叹了口气,说出符合设定的话:“我想一个人呆着。”
池柔柔的目光跟着他走,她问:“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你很值得喜欢吗。”
“如果我变好的话,你会不会喜欢我。”
他伸向门把手,背对着池柔柔,“怎么变好,回归家庭吗?”他嘲弄地道:“你自己信吗。”
“怎么样你才会信。”
“除非你我离婚。”
如果她真的变好,就该明白他从这段婚姻之中得到了什么,她应该学会尊重,让他远离这种看不到头的折磨。
但康时对此不抱希望。
池柔柔根本不爱他。她只是想要他,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吸引了她,让她这么舍不得放手。她就像收藏一件珍品一样把他收藏入这段婚姻,可却根本不在乎他的心情,她一次又一次地触犯他的底线,一次又一次地哄骗他,好似在享受折磨他的快感。
如果池柔柔跟他一样有选择的话,他想她会是个好女人,一个懂得取舍、不会因为私心就将他当做玩物的好女人。
她也许会对他感同身受,也许会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对丈夫带来的伤害,也许会带着负罪感终止这场仿佛漫无目的的煎熬。
她没有回答,康时平静地拉开了卧室门。
他知道她听到了,但转瞬间就忘记了。
他的诉求都是这样被吞噬的,他已经习以为常。
“好。”
打开的房门发出声响,门外过道的感应灯齐齐亮了起来。
康时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然后他听到池柔柔说:“我们离婚。”
他睫毛闪了闪,水雾在黑眸浮现。
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飞速地跳跃,它那么坚硬,却又那么脆弱,在跳跃的过程中跌跌撞撞地裂得粉碎。
他等这一句话很久很久了。
他明明看到了光,可却只感到冷。
她终于意识到了,意识到她其实不爱他。她终于玩够了。
他解脱了。
这可真值得高兴。
他回头看向池柔柔,池柔柔很意外他没有激动,但她很快明白过来。
“条件呢。”
他真了解她,清楚她不会轻易放过他。
池柔柔伸出手,露出天使一样迷人的微笑:“从今晚开始,不许再拿出丈夫的身份指责我,挖苦我,讽刺我,跟我冷脸发脾气。”
“要像情人那样对我百依百顺,我要抱的时候要给我抱,要亲的时候要给我亲,摸的时候也不许拒绝,你要发自内心的讨好我,任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康时眼中的讽刺要溢出来了。
池柔柔面不改色:“知道为什么我总黏着你吗,因为你总是不按我说的做,你不听话,我就总想要你听话,你不在乎我,我就总想你在乎我……我时常怀疑这是不是你欲擒故纵的手段,你就是想勾引我。”
“三年的婚姻,我也玩累了。”
“只要你从现在开始,让我舒舒服服满满意意,一个月后,我们就离婚。”
她似有所指地暗示:“这是你摆脱我的唯一机会。”
康时盯住了她。
池柔柔坦然与他直视。
“你玩够了。”她听到他幽幽地说:“那我们玩点更刺激的怎么样。”
他走过来,池柔柔猝不及防地被他抱了起来,她下意识伸手环住男人的脖子。
她被抱出客厅,来到了阳台。
他们住在顶楼,这里的风大的让她瑟缩,她仰起头看向男人瓷白的脸。
康时抱着她来到了护栏边,他很高,轻轻往前一推,池柔柔就被他托着放在了护栏外。
睡衣裙摆被吹得翻起,乌发狂舞,她躺在他的双臂上,细白的双腿在护栏外脆弱地翘着,像悬挂在黑夜星空下的精美挂件。
池柔柔偏头看向楼下,眼前一阵晕眩。
这里是三十三层,只要他手一松,她就会摔成肉饼。
她攥紧了他的衣角,眼神里出现了惶惑。
熟悉的惶惑。
“怎么,怕了。”丈夫眼眸幽深:“你真该记得,这才是真正的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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