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829日元。”

    书店前台梳着单马尾的圆脸女孩,微笑着将书和小票同时递给我。

    我费劲地在脑中用汇率换算了一下,折合成人民币大概四十五六元那样,对于两本文库本小说而言,算是中规中矩的价格。

    她是双手递过来的,还辅以微微躬身的动作,让我多少有些受宠若惊。果然还没有完全适应日本人的习惯。

    我咧咧嘴,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一手付钱,一手接书。

    我抬手的动作也带着虔诚,希望她能透过那些僵硬的关节看出来。

    就在这时,在她高高翘起的马尾辫上方,我看见了一个紫黑色、呈浑浊烟雾状的模糊影子,形状酷似一只张开的手掌,只要一握,就能将那颗洋溢着青春朝气的头颅整个捏住。

    我打了个冷战。

    又来了。

    就如同无法立刻适应日元的购买力,我也无法很快适应时不时就能看见“妖怪”这件事。

    像我这种菜鸟,自然不明白这双巨大的手掌意味着什么,但从它那不祥的颜色和气息来看,绝对不会是什么喜事。

    怎么办我陷入了两难,一方面惧怕,一方面又不想坐视不理。

    “哦,对了,美女你是第一次光顾吧送你一只金属书签,作为新客的赠礼。”马尾辫说着,从一只笔筒中挑出一枚烫金蔷薇图案的书签递给我。

    书签十分精美,直戳我的审美。心里顿时涌上一股热流。

    “谢、谢谢。”我将书签收进购物袋,抿了抿嘴,然后用若无其事的口吻道,“那个”扫了眼她的胸牌,“成田小姐,最近请务必要注意个人安全,听说附近有个专门在夜里袭击女性的绷带怪人出没”

    成田小姐停下找零的动作,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气氛霎时陷入尴尬。

    我移开目光,耳根发烫,有些后悔自己这通没头没尾的叮嘱。但我很清楚,如果不说,稍后一定会后悔的。

    “噢。”成田小姐不愧是从事服务行业的,很快恢复了笑脸,“我会小心的,小妹你也要注意哦。”

    她的语气游刃有余,似乎能无缝衔接到任何情境中。

    我接过零钱,冲她笑笑,又谨慎地瞄了眼她头上那只正在缓慢勾起的手掌,心下一哆嗦,立刻扭身离开了。

    来到外面,我透过玻璃橱窗,看见她正好奇地摸着头顶,然后对着化妆镜照了照,一脸莫名其妙。

    我不再驻足,马上跑开。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从来都不是好事。

    回到家,我把书扔地上,反身靠在门板上深深吸气,然后缓缓吐出。

    虽然不是第一次经历了,但仍会令我心惊肉跳,冷汗直冒。

    映入眼帘的两室一厅一卫,装修简约、色调单一,却因为用材昂贵,而呈现出一种轻奢风格。

    这就是我梦想中的家。

    薄如轻纱的米色窗帘随风翩跹,乳黄色的真皮沙发组合,将一只沙色的日式茶几三面合围。点缀在墙壁上的意境深远的欧洲印象派画作,让整间屋子呈现出一种高大上的气质。

    但其实它并不是我的家。确切地说,它是我这副身体主人的家,我不过是一个从异世界飘荡过来的灵魂。

    大概吧。

    我也搞不懂自己是如何过来的。身处三次元的我,在独自庆祝自己社畜生涯的第二个生日时,被人从楼上推了下来。

    整件事现在思考起来还觉得不可思议。

    首先,我租住的房子只有一个大开间,衣柜也小到无法藏人。那天一回到家,我就反锁上了门,完全没有漏洞。那么凶手是如何进去的呢

    其次,也是最关键的,我完全想不出有谁会害我。

    是单位里动不动就火冒三丈的财务主管,因为我拖延了半个月也没把她要求的分析上交,因此恨不得将我推下窗户

    还是蛋糕店的老板,因为少刷了我五元钱而强迫症发作,非要杀我泄愤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第三个“仇家”。

    整件事就是这么扑朔迷离,甚至是荒唐。

    从七楼坠落的我,还没来得及感受骨头被大地震碎的剧痛,便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再次抽搐着睁开双眼时,正躺在一只硕大的白瓷浴缸里,身上满是泡沫,以及殷红的、宛如墨汁一样扩散的血

    我挣扎起身,慌乱四顾,眼前的一切都万分陌生。我本能地抬起手腕,果然在上面看见了一道浅浅的刀口,还在缓慢地渗出细细的血丝。

    我差点再度晕厥。

    稳住心神后,我光着身子从浴缸蹦出来,脚步虚飘,眼前发黑,强忍着难受,拨打了119急救电话。

    在被问及住址时,脑中一个声音指引着声带振动,用另一种语言说出一串我完全陌生的地址。

    放下电话,我用最后的力气将浴巾裹上,然后跌坐在地,头靠着沙发,奄奄一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半昏迷间,我听见有叽里呱啦的说话声和脚步声,接着我被抬了起来,之后的一切,都幻化成了虚无的影子,一点记不起来了。

    那之后过了整整48小时,我才再度恢复意识。这些都是主治医生告诉我的,他姓绿间,管我叫绯色绫子。

    所以说,我从一个根红苗正的26岁中国女青年,穿越到了日本,不,更确切地说,是二次元里的日本。

    因为那位叫做绿间的医生,长得和子的篮球里的某位占星狂魔一毛一样。

    不仅如此,躺在病床上哼唧的时候,耳朵里还不止一次飘过“米花町”“毛利小五郎”等字样。

    完了,降落在了死神的领域,这下绝对要挂了

    在我靠着门板回忆这些片段时,一抹暗影掠过窗帘,趴在外玻璃上,瞪着圆鼓鼓的眼睛朝里看。

    是那种被称作“妖怪”的生物。

    不过挂在我窗上的这位,外形酷似一只饺子,有小小的手和脚,白白胖胖十分可爱,和方才在书店里看见的截然相反,丝毫看不出攻击性。

    类似的人畜无害的小妖怪,是我遇到最多的。有时在路边,有时在树梢上,它们有意避开人类的活动区域,但却不会特意隐藏,因为人是看不见他们的。

    当然,极少数拥有较强灵力的人类除外。比如绯色绫子。

    托她的福,我也能以20的清晰视力,看见这些指不定从哪里就突然跳出来的生物了。

    这种设定让我一下子联想到了夏目友人帐。不仅小妖怪的外形酷似,更重要的是,我曾在绫子的手机里收到了一封署名为“七濑”的邮件。

    邮件内容很简单,就是一封邀请函,或者说是通知书,告知她参加下周三在东京举行的咒术师集会。

    我一边揉着因为太多信息涌入而微微发酸的太阳穴,一边oge了一下“名取周一”因为是公众人物,大量照片和新闻跃入视线,堪比十公斤烟花齐放。

    著名影星名取周一发布新专辑。

    名取周一否认与冲野洋子小姐的绯闻。

    诸如此类的新闻铺满了屏幕,我甚至还看到无数个由女粉丝建立的应援群,以海量购入新专辑的形式,为自家偶像疯狂打ca。

    脑残粉真是不分国界和次元,我摸着下巴感慨道。

    不过这也更加确定了我的猜测。

    窗上的小妖怪像是一颗硕大的雨滴滑落下来,用橡皮擦大小的手拍了拍纱窗。

    邦邦邦。

    我忐忑地走过去,摹地发现它眼里竟含着泪。

    这样的小家伙一旦泪眼汪汪,可爱度加倍,我立马拉开纱窗,它跌撞了进来,扑倒在窗台上。

    “呜呜呜求求你帮帮我吧,绫子,我找不到我的斗笠了。”是雌雄莫辨的声音,有些像变声期的孩子,“没有斗笠的话,沙华大人就没法看见我了。”

    它抽噎着说,我借着安慰的名义,用手指戳了戳它的饺子头。

    好硬。看来只是像饺子而已。

    “绫子大人”小饺子仰起头,诧异地望着我,眼角还挂着泪珠。

    我连忙将手指缩回去“没、没事,其实呀,我前段时间大病了一场,有点失忆了,很多东西记不起来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帮你找到斗笠”

    小饺子震惊了。说实话它的脸长得挺潦草的,两个白圈加两个黑点就是眼睛,一条线代表嘴巴,它震惊的样子宛如一个表情包,令人忍俊不禁。

    结果它还真的变成一个凝固的表情包,保持着惊讶神情一动不动了。

    “那个,饺子啊不,小妖怪,你怎么了”我又戳了戳它。

    过了半分钟,它才从近乎石化的惊讶中恢复过来,代表嘴巴的线条波浪状涌动了一番,更多的眼泪滚了出来。

    “你不认识我了么,绫子大人呜呜呜可是它们说在东京都内,只有绫子大人才有能力找到我的斗笠,还有就是远在八原的夏目大人。时间来不及了,我这么笨,还没走到八原,沙华大人就已经离开了求求你,绫子大人,请务必帮我找到我的斗笠”

    我原本就是个共情能力强的人,也因此深深烦恼过,面对此情此景,我除了一腔热血地点头外,还能做什么呢

    我伸出手指,郑重地跟它击了个“拳”,表示接受委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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