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躺在床上有点睡不着,甚至连翻身都小心翼翼的。

    一切都不一样了。景光不再是一个幽灵般的存在,他有了实体,有了心跳和呼吸,我能感觉到他的鼻息,以及唇齿间逸散的热度。

    还有,躺在箱子里的他的尸体,消失了,只留下一个人形的凹陷。

    这似乎代表了他的重生。虽然别人还是看不见他,但之于我,他跟活生生的人类没什么区别。

    一片天地之下,涌动着我们共同的呼吸,这种感觉让我莫名有些羞赧。我把被子拉过脸,蜷在被窝里,捂着发烫的脸颊咯咯傻笑。

    他现在在干什么呢晚上他准备了丰盛的一桌菜,自己也吃了,说能感觉到饥饿,那也一定也会感到困倦吧

    他睡在哪里了要不要给他送一床被子,免得冻感冒了

    纠结了好久,我依旧怂怂地窝在被子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想到白天时他的种种举动,我总觉得他有点额外的意思。

    如果不是我自作多情的话。

    我努力回想他当时的每一丝表情,可每回想一次,它们的模样就模糊一层,最后,我都不敢确定他到底有没有说出那样的话了。

    好烦,好烦我搂着被子在床上翻滚了几圈,一头磕上床头板。

    “邦”的一闷声,终于让我消停了下来,我觉得自己简直可笑,为什么老是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如果想做,直接做不就得了。

    于是唰地坐起身,按亮小夜灯,拉开柜子,取出一袋还未拆封的鹅绒被,一只枕头,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将门掀开一条缝,在黑暗中探了探头,然后才缓慢挤了出去。

    客厅里安静如浩瀚宇宙,落地窗的窗帘没有拉上,因此繁华都市的霓虹从玻璃里倾洒进来,让我的视野不是黑蒙蒙一片。

    我一眼就看见景光躺在沙发上,单薄的外衣脱下来盖在身上,睡得很沉。

    我松了口气,小心取出被子,悄声靠近。

    他的脸微微歪向一侧朝着我的那一侧,眉头轻蹙,像是在做一场不太愉快的梦。

    我弓着身子,像个照顾孩子的新手妈妈那样,将鹅绒被小心翼翼地盖在他身上,并掖好边角。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我完全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如果我多看些警匪片的话,或许会有所防备。

    在我将他颈侧的被角往里掖的时候,忽然感到一阵凌厉的风蹿过耳畔,还没反应过来,左手腕便被用力捏住,然后整个身体轻飘飘地腾了起来。

    几秒钟之后,脑后传来一阵钝钝的痛,原本还站着的我,被掀到了沙发上,而躺在沙发上前一秒还在熟睡的那个人,像只敏捷的猎豹,一手捏着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扼住我的喉咙,跨坐在我的小腹上,目光警觉而狠戾。

    诶

    我呲牙咧嘴地发出嘶嘶声,沙发扶手虽然包裹着厚厚的软皮,可这么猛地磕了一下,也可能会脑震荡的。

    我一脸无辜地望着他,看见他眼里逐渐闪过惊讶、愧疚,与不知所措。

    看清是我后,他立刻松开了手,身体触电般往后仰,连声道歉。

    他的额头在这短短的一瞬,便布满了汗珠。我瞪大了眼睛,发现他眼中的神色十分痛苦。

    这份痛苦不是因为把我当成了袭击者而内疚,早在我俯下身时,就从那微蹙的眉宇间感受到了他可能正在经历一场心碎的梦。

    “抱歉,抱歉,”他再一次地说,抬手抹去额角的汗,短而急促地呼吸着,胸口剧烈起伏,“你没受伤吧”

    我揉着脖子摇摇头“还好还好,应该庆幸你手边没有水果刀。”

    他尴尬地笑笑,呼吸趋于稳定。

    “卧底养成的条件反射。”他单手向后捋了下头发,眼睛在昏暗中泛着微光,望向我,“一旦有东西靠近身体的致命部位,便会做出反击。”

    看来是我在他脖子附近不断挪动的手惹的祸,我叹了口气,有点不好意思地动了动被压得麻木了的腿。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整个身体都压在我的大腿上,但他没有第一时间跳开,而是把重量移开,仍保持着跨坐的姿态,身体略略向前倾。

    这场面有点暧昧,尤其是他还默默无声地望着我,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我穿着的是睡裙,两条小腿还露在外面,被他这么定定地看着,顿时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我实在没什么恋爱经验,也不知道如何与异性打情骂俏,伶牙俐齿地躲避尴尬,只能呆滞地也望着他,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握住,每跳动一下,都能感受到一阵强有力的挤压。

    话说在这种情况下,打情骂俏也不对劲吧他的神情,怎么看都有些怪怪的,像是被某种情愫攫取了神智

    他就这样眼神复杂而执著地看着我,撑在沙发一侧的那只手,紧紧抓着我送来的羽绒被,像是在竭力克制某种感情

    “诸、诸伏先生”我蚊子似的叫了一声。

    他恍然回神,松开了紧攥的五指,咬了咬牙,朝我露出一抹微笑。

    “叫我hiro吧。”他轻声道,抬起腿,从我身上翻身而下,一屁股坐在沙发与茶几之间的地板上。

    一条腿支起,一条向外弯曲着贴在地上,他背靠茶几,目光幽幽地看我缓慢从沙发上撑起身体。

    小腿又冷又麻,抽筋了,我咧着嘴,绷着脚背等待那股劲儿过去。

    “对不起。”他再一次说,视线从我身上收回,把头埋进了支起的那只膝盖里。

    我对他这一系列莫名举动弄得摸不到头脑,连忙趁他不再看我,踮起脚颠颠地跑回卧室。

    跑进屋内,我才获得安全感般把头伸出去,冲他道“地上还有枕头,一定要好好盖被哦,省得做噩梦。”

    没等得到他的回应,我便轻轻关上了门,靠在门板上,心脏狂跳不止。

    虽然对异性不算了解,但刚才,他的表情和反应,绝对、绝对有问题。

    可是问题出现在哪里呢我又十分不解。

    烦躁地再度钻进被窝,我把自己裹成了粽子,好半天才暖和过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头,才揉着眼皮醒过来。

    景光正在厨房忙活,看见他沐浴着日光的身影,我有点怀疑昨晚发生的一切,会不会是我的一场梦。

    “h、hiro”我试探地唤了一声,他很爽快地回过头,朝我笑笑,顺便颠了一下手里的平底锅。

    煎蛋和熏肉的气味浓郁、焦香,我十分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肚子咕咕响。

    “先去洗脸吧,还有十几分钟就可以吃早餐了。”他的声音温润柔和,与昨晚那种带着压抑的沙哑判若两人。

    “哦。”我应道,转身进了淋浴间,在哗哗的水流中,意识一点点地恢复。

    餐桌边,景光就昨晚再一次道歉,并提出可以做任何事来弥补。

    我脑海里马上蹦出无数个弥补方案,可最终脱口而出的却是陪我逛街吧。

    他欣然允诺。于是,吃饱喝足后,我们散步来到了附近的一个大型购物商城。

    我主动给他买了些日用品,比如电动剃须刀、剃须泡沫、牙具、拖鞋之类的。

    还给他买了两件换洗的衬衣和外套,问他喜欢哪一件,他说都挺好,所以最后放进购物袋里的,都是我的喜好。

    说是陪我逛街,结果最后买的都是他的东西。不过我却十分开心,胜过了买给自己。

    他依旧无法被看到,所以在很多人眼里,我就像是一个在给男朋友疯狂购物的年度最佳女友。

    忽然,他在一个开放摊位旁停了下来,我扭头去看,赫然发现那是卖男性内裤的,顿时老脸一红。

    确实,比起外衣外裤,内衣其实是更急需的,我完全就忘了这一茬。

    他随便指了指挂在外面的一盒五条装内裤,示意那个就好,然后有些好笑地看着我面红耳的样子。

    我灰溜溜地探出手,想着男性内裤应该也有尺寸之分吧,不禁面上更加滚烫。

    景光的话,至少也得是吧

    无比感谢绯色绫子的这一头浓密长发,将我的耳朵和半张脸都掩住了。我的指尖刚触碰到内裤包装盒,就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绫、绫子是你吗,绫子”

    女孩子的声音,天使般温柔清澈,我迅捷地缩回手,满眼警觉地转过头。

    两道熟悉的身影闯入视野,而我却强忍住没发出见鬼般的惊叫。

    那竟是宫野明美,以及被她用胳膊亲昵地挽住的赤井秀一

    脑子里先是兵荒马乱了一阵,接着立刻想到这是几年前的时间线,宫野明美自然还活着,而赤井秀一还是长发的模样,卧底在黑衣组织里。

    我斜瞄了景光一眼,本以为他看见赤井秀一会有什么过激的反应,结果他平静得就像是遇到一个完全生疏的人,甚至趁我被叫住之际,迈步到了摊位里面,进一步挑选心仪的内裤。

    “好久不见了,绫子。”明美的笑容像春日暖阳一样,我顿时觉得心里暖暖的。

    可挂在她臂弯里的那个男人,眼神漠然,像是被强行拉过来的,他和明美无论靠得多近,都始终隔着几厘米的缝隙。

    这个缝隙,大概就是他们心灵的距离吧。

    想到这里,我看向明美的目光中带上了些许悲哀。

    忽然,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怎么会认识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景光的反应,其实是咳咳感谢在20220318 21:59:4220220320 13:5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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