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应川到底是个绣花枕头,下手看着狠厉实际未伤到骨头,皮外伤恢复得很快,林湘珺不过是回家了一趟,沈放已经能行动自如了。
他将宫灯的骨架编好,就开始画灯面。
林湘珺止不住好奇,沈放这般冷情冷性的人,为何会做这般女子气的东西,是要送给谁的吗?
她突然记起,那日他挨打时,沈应川口中就有个叫澜月的人,应该是个小姑娘的名字。
难不成就是要给澜月的?
不等她好奇,沈放已经下笔了,林湘珺不是头次见到他写字,却是头次瞧见他画画,且是她从未见过的认真。
沈放的字如其人,犀利冷峻,可画却带了些稳重和温柔,看着看着,她便入了迷。
半个时辰后,他才满意地收了笔。
这会还未上色,只是简单的铺了层底色,却已栩栩如生地勾勒出,一男一女在月下相会的场面。
“五哥哥,这是画得谁啊?这个宫灯又是送给谁的?”
“与你何干。”
她心想的是,若真的要送给那个叫澜月的姑娘,或许她能帮忙。况且她也十分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姑娘家,能叫这块冰疙瘩上心。
可惜不等她问出口,就被沈放给堵回来了。
“我就是好奇嘛,五哥哥真是小气极了,我有什么秘密都与哥哥说,哥哥却什么都不和我说。”
“哦,是吗?”
沈放侧身站着,他不常有神色变化,此刻靠近她这边的眼尾轻轻扬起,使得他那张本就俊美的脸,添上了些许生动的颜色。
“自然是真的了。”
谎话连篇,她的秘密他可一点都不清楚。
沈放懒得与她纠缠,她不说,他也总会有办法知道。
林湘珺见他不说,便不再追问,但心里却更加认定,这肯定是送给哪个小姑娘的,他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
自以为知晓了沈放秘密的林湘珺,心满意足地撑着下巴,看沈放给灯面添色。
边看边期待地道:“五哥哥,大夫说你只要按时用药,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是不是明日就能与我一道去听学了。五哥哥字写得好,画也画得好,先生肯定喜欢你。”
许是宫灯快要完成,他的心情也好转了些,竟然没有像之前那般拒绝,将画中的女子润色后,淡淡地道:“明日再说。”
“那我们可说好了,明日我等五哥哥来,真是太好了,终于可以和五哥哥一块听学了。”
沈放听着耳边小姑娘惊喜又欢快的声音,哼笑了声,他只是想去瞧瞧那传闻中的文先生,与这聒噪的病秧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冬日的天气阴晴不定,上午还是阳光明媚,过了晌午突然起了风,隐隐还有要下雨的架势。
林湘珺没能在小院待多久,就被严嬷嬷裹着斗篷塞回轿子,要走的时候,她还不忘从小窗子探出脑袋来。
“五哥哥,明日别忘了,我在书堂外等你。”
沈放没有回应,但等她走后,却轻轻捏了下脚边的小猫,嘴角翘了翘,做宫灯的动作不自觉的加快了些。
终于在雨落下来之前,将一盏完整的宫灯制好了,他从去年便在做这个,期间耗费无用的竹条早已堆满柴火间,但好在东西还是做成了。
“郎君,这是今年新制的冬衣,之前管事疏忽给漏了,特意让人送了三身新的过来,您试试可是合身。”
说疏忽漏了,那是客气话,实则就是看他不受宠,故意拖着,往年也是这般,不是过了季送些下人都不要的衣衫,就是直接给拖忘了。
他们仗着他不会为了三两件衣服闹去耿氏那,这些年才愈发的变本加厉。
前些日子瞧见耿氏对他上了心,这才马不停蹄地赶制了几身新衣出来,倒是托了那病秧子的福。
沈放淡淡地扫了眼托盘上的冬衣,神色淡漠地道;“放那。”
而后从箱笼之内取出一件湛蓝色的棉袍,看款式与花样并不是眼下时兴的,唯有针线还算入得了眼。
但被他珍藏的很好,不见丝毫损坏,颜色也依旧鲜亮。
红炉一直在外头伺候,即便沈放让她出去,她也还是想等等,她的针线活不错,若是衣服不合身,她或许能帮忙改改。
听到脚步声,她立即抬头,一眼便看见了身着新衣的沈放,瞬间看直了眼。
他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露出锐利的双眼,湛蓝色的衣襟更衬得他容颜如玉,身姿如竹。
他往日穿得不是灰色便是褐色的衣衫,硬生生将他那股子少年气给压了下去,不过是换了件衣衫,他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红炉看得迷了眼,直到沈放脚步似风地从她面前走过,她才回过神来。
“郎君,您要去哪?天色不早了,您还未用晚膳,眼看着一会还要下雨……”
沈放不知从何处寻来一块干净的罩布,将宫灯小心罩上,提着朝院外走去。
红炉来这伺候已经大半个月了,从没见沈放踏出院门,不免有些着急,赶紧小步追了上去。
可他却视若无睹,连个眼神都没多停留,大步地离开了,留下红炉看着阴蒙蒙的天际发愁,若是下雨可怎么办。
这个时辰,郎君能去哪儿呢?
沈放脚步片刻未停,穿过长廊绕开花园,一刻钟后在一扇偏门外停下。
眼前是个不算大的庭院,四周种满了竹子,细细的雨丝落在竹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沈放没急着敲门,耐心地抹去罩布上的水气。
他站了约莫半刻钟,门才从里面被打开,走出个年迈的仆妇,瞧见是他,浑浊的眼里露出了些许欣喜:“五郎,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说着打开门,朝里屋喊了声:“主儿,五郎来看您了。”
仆妇拉他进院子,见他肩上淋了些雨水,赶忙去寻布巾,一边给他擦拭一边让婢女倒来热茶。
仆妇姓余,自打秦姨娘入府,就一直伺候她,后来沈放出生了,便照顾小郎君,是看着他长大的嬷嬷。
“郎君怎么还似小时候般,下雨也不知带把伞,仔细淋湿了又该着凉了。”
沈放被拉着坐下,全程都很耐心地听着仆妇唠叨,身上那股冷厉的气息也淡了,眼底甚至有些许暖意。
“不过是一点小雨,我哪有这般矜贵。上回阿叶不是说你的腿脚不方便,提膳这样的事,怎么不让下人去做。”
“不碍事的,是老奴自己想走动走动,郎君坐会,老奴去唤姨娘。”
秦氏刚入府时很是得宠,生下沈放后更是盛宠一时,可惜,一把火,不仅烧毁了沈放,也将这满院的生气烧灭了。
沈在卿又是个喜新厌旧的性子,很快就将这对母子抛到了脑后,没了宠爱,下人捧高踩低,渐渐这院子也没什么人来,忠心的下人也没剩几个。
“他怎么来了?送银子还是送炭火?正巧昨儿和她们摸牌输了,让他再拿些来。”
“主儿,怎么忘了,今儿是您的生辰,郎君冒着雨过来,定是想见您的。”
院子冷清,下过雨后更是万籁无声,他就坐在堂屋,隔得这般近,自然什么都听见了。
沈放却充耳不闻,依旧小心地擦拭着罩布,好似这样就能抹去他心口的褶皱。
又等了一刻钟,连碗里的茶水都冷了,才听见屏风处传来脚步声。
沈放本就笔挺的背脊,挺得更直了,待妇人露出脸来,他才站起身行了个礼,“儿子见过母亲。”
“可别这么叫,到时叫人听见,又免不得一顿口舌。”
秦姨娘是标准的南方美人,脸小骨架子小,即便三十好几的人了,依旧眉目如画身段纤柔,走动间自带风情。
也难怪当初会被沈在卿一眼相中,向景帝讨要了她。
沈放衣袖下的手指叩紧,从善如流地改了口:“姨娘。”
“行了,坐下吧,你怎么过来了。”
她这屋里人也简单,一眼望尽,自从失宠后,与后院这些姨娘凑在一块,便迷上了打叶子牌。
可她的赌运又实在是差,为此将郡王给的赏赐,宫内带出来的首饰全都输光了。
每次输了银钱便发火,昨儿输了对耳环,今日气得牌都没去玩,就听说沈放来了。
“今日是姨娘的生辰,儿子特意来给姨娘送生辰礼。”
一听这个,秦姨娘的脸色没那般难看了,“之前听说你病了,我院中事多,也抽不出空去瞧你,可是好些了?平日没事别去招惹你兄长他们,本分些,别再给我添乱了。”
沈放的指甲磕进掌心,依旧恭敬地道:“是,儿子谨记姨娘的教诲。”
说完顿了顿,略带了些笑意道:“前年下人打破了姨娘的宫灯,儿子亲手制了一盏,贺姨娘生辰。”
说着小心翼翼地揭开了罩布,屋外天已暗了下来,宫灯内的荷花盏被点亮,摇曳生辉瞬间将堂屋照得明亮如昼。
余嬷嬷见此连声夸沈放有孝心,就连婢女们都纷纷侧目,唯独秦姨娘脸色有些难看。
“时辰不早了,你还是快回去吧,平日该多读书,而不是浪费在这等无用之物上。”
她的言辞犀利,丝毫不顾及沈放的颜面,每多说一句,他的指尖便嵌入多一分。
沈放微低着眼眸,掩下那翻涌的波澜,起身恭敬地福了福身,“是,那儿子便先回去了。”
他抽身往外走,临到门边时,秦姨娘又出声喊住了他。
沈放那双如泼墨般漆黑的眸子,有点点微亮的光,却听她略带不耐地道:“这衣裳早已不合身,以后莫要再穿了。”
他捏紧的手指缓慢地松开,指缝间滴下点点血水,他听见自己笑着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呜放放小可怜别难过,我们七七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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