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这一句话确实让纪宁霎时就清醒了个干净。
倒不是所有疲乏因此一扫而空, 而是因为这种送命题，答不好，非常容易完蛋。
敏锐的职业嗅觉让她在这个时候打起了万分的精神。
她把潜意识推到喉咙口的“我们不是已经结婚三年了吗”咽回去，装作悠闲地看着窗外, 不痛不痒地啊了那么一声：“原来问的是这个。”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她大脑飞速运转：“我以为会问我那八块钱哪来的。”
“……”
车子直奔机场，然后纪宁下车赶赴下一个行程, 诺诺也从后头的车子里出来, 拉着纪宁的箱子去办登机了。
少女的身影在车窗的取景框内越缩越小，纪时衍侧了侧头, 心道她是真没个办实事的团队，现在发展这么好，去哪却还都是一顶帽子加一个助理。
车门响了一下, 是外面的江胜拉门进来了。
男人戒备地眯眼：“进来干什么?”
“咱们一起回去啊!”
“谁跟你一起?”纪时衍觑他，“下车，别坐我旁边。”
“我就跟小孩子开个玩笑，你别放心上啊纪叔叔,
”江胜赶紧为自己开脱，“我琢磨着叫你哥哥叫她姐姐显得你俩平辈，但你比她早出道十一年呢。圈子里，辈分很重要的不是吗?”
“……”
“需要你提醒我?”
“走不走, 不走我踢你下去了。”
江胜眼见自己走到了死胡同，赶紧转头换了个话题：“诶, 你知道纪宁去干什么的吗?”
男人终于抬眼：“干什么的?”
“她那剧――玫瑰与那时风，收视不是挺好的么,
明天庆功宴她要去，庆完就又赶回片场拍戏。嗨，不是我说，庆功宴而已，也不是非得去，把自己折腾那么累干嘛呀。”
纪时衍果然没再和江胜计较前面的话题，若有所思地玩着尾戒。
“大概是想和所有主创一起分享。”
毕竟她的一切得来不易，都靠自己争气。
///
男人猜对了一半，纪宁之所以千里迢迢赶去玫瑰的庆功宴，一方面是和大家分享喜悦，另一方面则是，剧组的女导演云莹特别邀请她，还为她把时间调到了她的空档期。
云莹自拍戏时就很喜欢她了，这会两个人很久没见面，云莹估计想见她。
热闹喧哗的庆功宴过了之后，纪宁跟着大家一块拍了张合照，就回《星辰》剧组继续拍戏去了。
由于这一天确实是非常操劳，拍的戏也比较复杂，昏天黑地地忙完回到酒店，纪宁甚至连妆都不想卸。
但诺诺仍旧坚强地把她拉起来，让她看手机。
【重菲】这个黑号既然收了钱，收了钱就不能不办事――从这方面来讲这位皮下也是挺有“职业素养”的。
纪宁这趟庆功宴是不能白去的，白去了就代表重菲小姐姐工作没有做到位，而事实上重菲新发的微博，也确实引起了很大的讨论度。
重菲先是发了条微博：【宁的庆功宴，玫瑰收视破2[微笑]】
大概是被纪宁告了上去，所以她的用词没有之前那么直白赤.裸，只是仍然阴阳怪气。
像黑号这种网络戾气聚集地，就算博主用再好的词语，大家也心知肚明地知道她并非在夸人，只要暗中稍微引导一下，评论区立刻开始进行扭曲的狂欢。
而黑号既不用被法律找到把柄，还能赚钱，岂不美哉。
重菲当然要引导，她把横向的庆功宴视频缩到手机竖屏大小，剪到只留下纪宁和导演云莹的脸，视频配字也很简单：【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而视频里的云莹，在纪宁说话时目光四处飘忽，在纪宁说着“我在剧组从头待到尾”时，还疑似翻了个白眼。
于是评论区立刻开始了：
【哈哈哈哈哈泞泞人缘太差了吧，身为高收视剧的女主还被导演翻白眼。】
【玫瑰也不算高收视，跟泞的脸一样，掺了多少水大家心里有数。而且这收视和她有关系吗?是剧本导演和男主流弊，她只会拖后腿。】
【剧组找她纯粹是那时候年轻有点演技的女演员都没空，我们糊逼耳朵随时有空，陪吃几顿晚饭就拿到了。】
【她在剧组个屁，你们知道她现在一个月有几天在星辰剧组吗?综艺通告代言满天飞，敬业人设还没崩是我们菲菲给她面子没扒完。】
【敬业人设早就崩嘞，是粉丝还蒙着眼睛装瞎。】
黑号底下当然有粉丝在回击：
【知道你宁姐热度高了，拍个《此间有星辰》连黑都这么眼红。另，星辰是成长群像剧，除了她的part还有很多别内容的要拍，纪宁外出行程都是在自己得空的时候，剧组永远是她的一位。怎么，你放假还不能出去看表演?出去就是崩人设?建议去脑科挂号。】
【某些人真是张口就来一级选手，你是投资商了你就知道纪宁去求这个角色?去导演微博看眼就知道是整个剧组把她争取来的好吗??】
黑粉当然就和粉展开了不分回合制的争执，有的黑粉真的跑去导演微博看了眼，结果发红的眼骤然一亮，又开始了第二轮的狂欢。
原来他们发现玫瑰拍摄时期，导演云莹发送了条这样的批判微博：【有的演员真是不知轻重，拍戏连台词都不背全靠后期补，选好了配音师又说怕被骂又要用自己原音，早知如此当初怎么不背词?剧本干净得像白纸。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年轻漂亮的女演员，早晚有一天自损前程。】
黑粉一看，玫瑰时期/女演员/原音――嚯，那不就是纪宁吗?!
【重菲】赶紧趁着热度转发了元莹那条微博，转发语一字没有，但“转发微博”四个字已经足够让其腿毛嗅到了味儿。
有人找出了剧中纪宁口型和台词没有对上的部分，更是兴奋到扭曲：
【今天的第二声爆笑依然来自泞泞，粉丝再怎么洗也是辣鸡演员实锤了吧。】
【大好青春喜欢别的小姐姐不好吗，为什么要喜欢泞。】
【粉丝吹的原音背后居然这么恶，和泞的照片一样看了让人呕吐。】
……
纪宁觉得自己的心理素质能锻炼到强大的地步，一部分也是拜这些黑号所赐。
评论区这些牛鬼蛇神不少都是收钱办事的水军，但也势必会招来一些跟风宣泄负面情绪的人。
当然，黑粉里有不少是她对家的粉丝，靠踩她来获得“还是我爱豆最好”的优越感，一方面期许着她能再糊一点，这样自己爱豆的路也会顺一些――殊不知娱乐圈更迭换代之快，竞争对手永远存在，靠打压对手是根本行不通的。
而且和纪宁一个咖位的女星不少都和她有过合作，大家关系也不错，只是某些毒唯每天一副“总有刁民想害我崽”的态度撕来撕去，才造就部分畸形到令人闻风丧胆的粉圈。是真的应了那句流量不配拥有挚友，有朋友也不行。
诺诺在一边被这些弱智气得直摇头：“哪有导演会在拍戏的时候内涵自己的女主角?这群人是猪吧?而且都到了配音环节，代表剧都特么杀青了，世界上女艺人那么多，凭什么骂的就非得是你?!”
纪宁说，“因为他们需要是我吧。”
每个阶段都会有艺人成为网民情绪的发泄地，恰好这时候舆论倒向她，说不上好还是坏，也由不得她选，偶尔安慰自己的时候会想，起码这能证明她资源不错招人嫉妒，不至于糊到连红眼病都不愿分眼神。
诺诺声音也小了，抱臂问她：“你还好吧?”
“还好，”纪宁笑了笑，“前几个月都扛过来了，这不算什么，尬黑而已。”
今早庆功宴的时候云莹还说要来剧组看她，至于黑粉狂欢的什么翻白眼事件，应该是当时现场有很多气球没扎紧飞了，所以导演才看了几眼。
明天就知道了。
///
第二天云莹果然来剧组探班纪宁了，还带了水果。
纪宁有戏脱不开身，拍完才去凉棚下找她。
云莹膝下无子，纪宁在片场又乖又敬业，云莹自然把她当半个女儿，这会儿更是满足地笑说：“演技进步很大啊，以前那些表演痕迹少了不少，更自然了。”
二人中午去附近吃了饭，纪宁下午有戏要拍，云莹也有工作，吃过饭闲聊一会儿二人就分开了。
分开之前云莹从包里拿出个东西：“这是你玫瑰第一册的台词本，之前看工作人员整理杂物准备扔掉，我就给拿过来了，还挺有纪念意义的。”
下午等戏的时候纪宁翻开那个剧本，发现里面都是她做的笔记，她那时候还挺花里胡哨，一场戏里不同的重点用不同颜色的笔标记，七种颜色跟七仙女似的。
哦对了，之前【重菲】是不是还黑她不背台词来着?
想了想，纪宁把台词本拍下来，发了条微博：【感谢莹莹姐不远千里来探班[月亮]顺便给我带来了玫瑰某一部分的剧本，那时候的笔迹还有点青涩，分享一下】
虽然没有艾特云莹，但云莹自己也转发了：【我映象最深的就是你自己对自己的严格要求，不仅提前背好所有台词不忘词，某些戏还会主动要求拍摄两遍乃至三遍。昨天庆功宴我喝大了很开心，开心的是有这么一群好演员演我的戏，开心的是和我合作的演员都万分敬业，只是工作人员下次不要再把气球绑松啦，那东西漏气了满场乱飞很影响我的注意力[翻白眼]】是对翻白眼和目光飘忽事件进行了回复。
表妹立刻安排上，后援会生动转发：【感谢导演和各位工作人员的敬业，很多台词在后期审核时会有所修改，便造成了所谓的“口型与台词不同”效果，并非演员问题。演员宁的付出我们有目共睹，不信谣不传谣，也绝不被谣言压倒。】
纪宁微博底下的评论也是万分精彩，发了庆功宴气球飞的完整视频：
【来了，她来了，反黑队大手纪宁劳斯，今天也依然愉快地奔跑在反黑一线呢。】
【#全世界最让粉丝省心的爱豆#】
【别问，问就是玫瑰收视破2双台破1创纪录让黑子眼红了。】
反黑组的白月光小分队也哭唧唧地前来：【爱豆这么努力，小白自愧不如。】
那天回酒店之后，纪宁先是给云莹发了消息感谢她的发声，又没什么目的地打开电脑，却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她想开一个专门辟谣的账号。
既然有黑号专门造谣，怎么就不能有粉丝号专门辟谣?
既然他们可以用恶意修改过的剪辑和文章来抹黑，那她一样可以放出真相为自己正名。
至于微博交给谁管，她现在工作越来越多肯定没时间，而一些辟谣是她和后援会以及反黑组会弄好的内容，这个账号主要负责整理，偶尔发现一些内容也可以和群里的大家讨论如何回应。
所以最重要的是有趣，说话有趣，才能吸引路人来看这个账号。
至于她身边有趣的人……
房间门适时被敲响，宋瑜的声音传来：“room service!”
纪宁走到门口：“有客房在这时候需要服务吗?”
“为你整理你杂乱的心灵，让你发现人间真善美，宋瑜服务宾至如归，一次一千，包年五万。”宋瑜把门敲得更响，“赶紧开门!让仙女在门口等这么久触犯天条知道吗!”
纪宁笑着拉开门：“不是说明晚来?”
宋瑜之前给她发过消息，说最近自己没课可以来陪她玩，虽然纪宁表示自己只有晚上有空，但宋瑜女士还是很有奉献精神地说没关系。
一进酒店宋瑜就张开双臂感受新鲜空气：“啊，大房间真好，隔音也好，空调也这么凉快。”
“你不知道，我们小区外面修路，不知道是搞到了什么玩意，突然开始不定时停电，我他妈待在家视频也录不了，全是噪音，还被热成豪猪。”
纪宁：?
“所以这才是你来找我的真实原因吧。”
“不然呢，难道我还想你了不成?我就来蹭蹭空调和舒适的生活环境。”
宋瑜是做自媒体的，也算半个美妆博主，今年照样是在读大学，不过“网红”这份副业大一下时就已被她做的风生水起，寝室环境不好也闹腾，宋瑜便找纪宁借了点钱，买了套房子在外面住。有课就去学校上课，没课就自己在家做视频。
宋瑜不见外地躺在沙发上：“明星的生活都这么豪奢吗?连沙发都这么舒服。不如今晚朕就特许你小耳朵睡沙发吧――看我干什么，客人来了把床让给客人不是正常操作吗?”
纪宁扬了扬眉尾，一计涌上心头：“行啊。”
宋瑜一听她答应了，立刻吓得从沙发上坐起来：“什么啊?你干嘛?你答应我?为什么?你是不是想害我?”
“害你倒不至于。”
纪宁把“客人”宋瑜体贴地扶到床边，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然后把电脑放在她的手上，虔诚地焚香：“但我有件事想请你做。”
“想干嘛?”宋瑜十分警惕，“我可告诉你我是个好女孩，犯法的事我不做!钱再多我也不干。”
“……”
――由于讲话自成一派，梗多话多，宋瑜的视频才会吸了不少粉。
纪宁拍拍她的肩膀：“不犯法，我给你开工资，价格从优，干不干?”
宋瑜打开电脑看了会，这才恍然：“想让我帮你做辟谣账号?”
纪宁点点头。
“那您可真是找对人了，我正愁大家看视频只关注我的美颜而不关注我内在丰沛的才华和有趣的灵魂呢。”
纪宁哽了下：“……”
宋瑜已经开始自我肯定了，不住地点头道：“嗯，这是个彰显我个人魅力的绝佳时机。”
“所以你同意了?”
宋瑜很久没回话。
纪宁再凑过去看的时候，发现宋瑜已经很有自觉地修改账号名为【纪宁的谣言澄清机】。
她这边还在担心答不答应的问题，宋瑜却自己火速操作起来了：“我本来觉得可以叫纪宁的移动城堡，或者小耳朵bot的，但是这些指向性都太不明显了，虽然好听但不直白，不能吸引好奇辟谣的那部分路人点进来。”
纪宁赞许地点头：“你已经进入角色了，非常好。”
宋瑜又说，“简介我有两个想法，你选一个呢?”
“机机莫得感情，但我有。”
“全世界最好的机机守护全世界最好的宁宁。”
这都什么鬼东西?
纪宁想了一会，诚恳地说：“我选择死亡。”
最后的简介定的是：【也用你的耳朵，听一听真相的声音。】
是纪宁想的。
两个人联合表妹一起整理了一下澄清过的绝大多数谣言，然后做成一个导览微博置顶，并且在微博私信栏也做了自动回复，回复相关黑料例如“整容”“替身”，就可以得到相关辟谣。
然后宋瑜又做了一个公众号。
“等这个号发展起来了，就可以在各种软件上继续开我们的账号，视频软件也能做视频辟谣，”宋瑜啧了声，“宋瑜，营销鬼才。”
纪宁撑着脑袋：“工资你有没有什么要求?”
“我不要工资，”宋瑜嘻嘻笑，“你让肖博给我录个生日快乐的视频就行。”
“生日?你生日不在明年吗?”
“只要哥哥长得好，一句在吗我就倒。只要哥哥长得帅，随时随地我生快。”
……
两个人闹腾完已经是十一点多了，做了开站公告和开站都会有的抽奖之后，纪宁用自己的账号关注了澄清博，发现澄清博的开站微博转发已经过四千了。
热转第一是她某个很活跃的大粉，只写了这么一句话：【纪宁特别好，一生只一次的青春用来喜欢她更好，我永远喜欢她。】好像是在硬气驳回黑号底下的那句“大好青春喜欢别的小姐姐不好吗”。
纪宁鼻头一酸，有点感动，但没来得及彻底感动，宋瑜在一边开始念起了刚看的段子。
感性气氛荡然无存，二人调到别的频道，开始漫无目的地聊天。
等纪宁再拿起手机时，发现自己的澄清博上了热搜。
宋瑜嚼着薯片：“助理给你买热搜啦?”
“她哪有钱，”纪宁耸肩，“不清楚，可能是我哪个代言商为了我的形象考虑帮买的吧。”
这不重要，她们很久没见，纪宁打算弄个电影投屏到电视上，和宋瑜一起看。
她不怎么会弄那个，自己倒腾了半天，发现电视怎么都显示不出来，干脆放弃了，也开始玩手机。
马上要参加活动，纪时衍恰巧住在她隔壁，男人洗完澡，刚收到江胜“热搜已经安排”的消息，就看到自己酒店的电视……投屏出了个手机页面?
他擦着头发凑近一看，发现页面是微博，账号名显示是纪宁。
可能是她准备投屏到自己电视上，结果不小心投他这来了吧。
纪时衍也没什么别的感觉，坐在沙发上一边擦头发一边看着电视。
很快，他发现纪宁切换了账号，切到了隐婚妻子的小号。
很好，小号更加实锤了。
紧接着隐婚妻子刷新首页，翻到了一张他以前的舞台照。
照片里舞蹈动作挺大，鼓风机也开得挺厉害，他一抬手，衣摆随着高扬。
于是纪时衍目睹操控着手机的人点击原图，放大，放大，再放大。
屏幕上出现他的八块腹肌和人鱼线，并且这个页面停留了很久，不知是手机卡了还是……在欣赏。
每一块腹肌仿佛都被人仔细品味过之后――长按――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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