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月和沈东阳约在一家日料店。
偏僻,清净,包间隔着包间。
她等许久,沈东阳才姗姗来迟。
“你这店难找,我开车多绕了半个小时才过来。”沈东阳解释,顺便放下公文包。
他转而去看夏明月,被吓了一跳。
褪去原来的光鲜亮丽,此时与他相见的夏明月一身黑衣,口罩眼镜一个不落,平凡无奇地打扮落在人间也找不到。
沈东阳只震惊一瞬,很快想通为何。
他入座,发现茶已经斟好,正巧口干,便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最近怎么样?”
“还行。”夏明月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没度数,只是为了遮面容,刚开始戴还有点不太习惯。
沈东阳正要继续询问,推拉门打开,身穿和服的工作人员前来上菜。
夏明月急忙把口罩往上拉了拉,别开头很刻意地回避对方。还好她没有过多注意,上完菜又退出包厢。
明明只是一个小动作,却是看的沈东阳一阵心酸。
“那家人又来缠你了?”
夏明月摇头,“早就拉黑了,而且我手机一直关着,他们也打不通。”现在又搬到新地方,就算想找她也没有门路。
沈东阳给夏明月布菜,“工作室那边呢?”
“钱赔了,林林总总一千多万。”
轻飘飘的一句话,又是让沈东阳心头一埂。
他想说点什么,可是话到嘴边什么也说不上来,沈东阳叹了口气,“还有余款吗?”
夏明月说:“够生活。”
沈东阳掏出钱包准备抽卡,她抬手拦住,“不用。我这次找你不是为了借钱。”
沈东阳抬了抬眼。
她摘下口罩,沈东阳这才注意到她消瘦得厉害。
“我想……我想道歉。”
沈东阳呼吸顿了下。
夏明月咬住下唇,“一直逃避下去也没有办法。我想站出来道歉,想……想重新生活。”
她做错事。
哪怕这句“对不起”得不到任何人谅解;哪怕会迎来更激越的浪潮,她也要站出来。
她不想……再将其余无辜的人牵连进来。
“我会发一条微博进行说明,然后在对那家人公开道歉。”夏明月语气微凝,“所以……想拜托东阳哥帮我联系记者,还有……那家人。”
她不想正面和他们相见,回想那家人的嘴脸,夏明月一阵一阵直犯恶心。
沈东阳眉头皱起,“你想好了?你要明白,就算你站出来道歉,他们也不会放过你。”
“我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夏明月攥着双手,盯着指尖那一点红,“所以想用余力护住自己仅剩的那点东西。”
沈东阳喉结动了动。
他有万般措辞去拒绝女孩的托词,最后到嘴边化作一句——
“我帮你。”
夏明月眉眼舒展,露出今天以来第一个笑,“谢谢你,东阳哥。”
沈东阳跟着笑了笑,“记得最开始见你,你也是这样拜托我。”
“嗯。”夏明月勾翘起唇角,“那会儿和现在一样,没钱,光有厚脸皮。”
当初夏明月和前老板弄得很难看,可以用撕破脸来形容。
钱老板是个色胚,三天两头对着女员工揩油,其他女孩刚出社会不敢反抗。可是夏明月不一样,她是村里面出来的姑娘,天生一副硬骨头,不但敢反抗,还在办公室一脚把那老流氓踹到了医院。
老板的老婆也是一个猪油蒙心的主儿。
她咬定夏明月是小三勾引她老公,铁了心要找她好看。
后来闹大,事情传出去就变成夏明月在办公室玩太大,把心脏不好老男人刺激进了医院,大婆忍无可忍直接开撕。
谣言传得沸沸扬扬,与公司的霸王合同又让夏明月难以脱身。
她四处找律师,可是找到的律师都收了老板好处,最后没有办法,夏明月厚着脸皮来求助彼时还不太熟悉的沈东阳。
她死缠烂打了一阵子,定时定点蹲在他的律师所门口,沈东阳被缠得心烦了一阵子,到后来见她可怜,便以最低价接了这案子。
沈东阳是在这个茫茫夜城里,第一个帮她的人。
“你和老贺怎么样?那天我在新闻上看见……”怕触及她伤心事,沈东阳没有把话说全。
提及贺以舟,夏明月的神情更加柔和。
“在一起了。”
沈东阳挑眉,并不意外。
“挺好的。那人外冷内热,你和他在一起受不了委屈。”
夏明月甜蜜蜜地弯了弯双眼。
“明天我就帮你联系,有消息再通知你。”沈东阳说,“微博的道歉书用不用我帮你写?”
夏明月摇头:“不用,容易被看出来。”
“这倒是。”
律师写严谨,但很容易露馅,被人发现免不了又是一顿冷嘲热讽。
“那你用词注意些,写完最好给我过一遍。”
夏明月点头。
她又说:“对了,我那里有辆奔驰。东阳哥你问问身边人谁要,帮我低价卖了吧。”
她现在缺钱,车牌号曝出去后也不敢再开,目前停在贺以舟别墅的车库里落灰。夏明月觉得可惜,不如卖给好人家,还能赚一笔钱。
沈东阳毫不犹豫:“卖我吧。”说着取出一张卡递过去,“这里有一百万,回头你让贺以舟把车开来。”
夏明月沉默片刻,“那车也就五十多万……”
沈东阳满不在乎地说:“剩下五十万给当你嫁妆。”
夏明月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当即一愣。
“其实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亲切。”沈东阳这话不似说假,“后来才意识到那是同病相怜。”
夏明月自幼无父无母;他也打小寄人篱下,于是就生出一种惺惺相惜之情。
“要不是把你当妹妹,我才不会管你这么多。”沈东阳把卡向前推了一节,“拿着吧。你和贺以舟也老大不小了,等事情忙完就把婚事定了,说起来我还没给人当过证婚人呢,嘿,新鲜。”
想到贺以舟结婚的那场面,沈东阳由衷发出一声笑。
夏明月捏着卡卡,忽然觉得下面的路也不再是那么难以走下去了。
她回家后就开始写道歉信。
一共两千字,到最后删删减减只剩下九百多。
夏明月仔细检查了很多遍,又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忐忑地发给沈东阳过目。
[可以发。]
得到他确切地回答,夏明月这才放心。
然而当鼠标移到微博图标时,左键却始终不敢按下。
啪的一声。
她快速合上了笔记本。
夏明月趴在上面闭上了眼睛。
时间流逝得很快,又好像很慢,慢到足以让她做好心理建设。
她再次打开电脑,小心翼翼地点进了微博。
新增粉丝98000。
评论76000。
转发12700。
私信50000。
数据直观地展现在眼前,比手机端上的红点更让人震人心肺。
面对着屏幕,夏明月竟有种溺水的缺氧感。
她把消息提示全部点到,目光无视下面那些消息,匆匆忙忙地将编辑成图片的道歉信发布。
可是——
[系统提示]抱歉,您的账户涉嫌违规,禁止发布或评论。
夏明月意识到,她是被举报了。
突然间,所有的情绪在那一行标黄的内容上都化作浓浓的无力。
夏明月怔在那里,迟迟没有回过神。
叮。
备用机响了起来。
夏明月拿过手机,毫不意外的是贺以舟。
她接通。
“在家?”
“嗯。”
“吃过晚饭了吗?”
夏明月看了眼时间,这才发现已经过了八点。
但她还是骗他:“吃过了。”
“吃过就好。”贺以舟说,“晚上我要回别墅照顾一下猫狗,还要处理几份资料,就不回去了。”
夏明月很体贴:“没事,你忙,不用管我。”
贺以舟笑了两声:“怕你不放心,还是提前报备比较好。”他又问,“你在干嘛?”
她看了眼屏幕,直接关闭微博,动手合上笔记本,“浇花。”
阳台上养了两株九里香,好养活,无事业能打发时间。
“嗯,那我挂了,你早些睡。”
两人互道晚安,等夏明月先挂断电话,贺以舟才收起手机。
他坐在车里,还有些不舍地回味着夏明月的声音。
直到路口处拐进一道身影,贺以舟才揣好手机开门下车。
那人忙于回复信息,根本没注意到前面拦了个人。
眼看他要直接撞上来,贺以舟一把扣住他的肩膀,顺势抵住,接着叫出他名字:“桑淮。”
桑淮瞬间停住了正在打字的手,仰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灯影之下,贺以舟神色极为阴沉。
他本就比他高半头,这样一看更加压迫逼人。
桑淮缓缓放下手机,强作镇定:“你怎么来了?”
“你的电话打不通,公司又找不到你人,就只能来你家了。”
桑淮不由得看了眼他身后的小区。
“我现在没空。”
“没事,我有空。”贺以舟掐着他后颈,强行把他往车的方向带。
桑淮哪能乖乖和他走,没两步就奋力挣扎起来。
贺以舟又动用另一只手卡住他胳膊,力道之大让他痛呼出声。
他自小不是贺以舟对手,对他有一种天然的恐惧。
反抗半天无果,最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被他架上车。
贺以舟反锁车门,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前面。
桑淮整个脖子都是疼的,胳膊更是酸得很,他揉着又麻又疼的手臂,忍不住斥责:“你这大半夜发什么疯?我招惹你了?”
贺以舟不说话,用手机找出那条新闻丢过去,冷声质问:“这是不是你发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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