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婶快被洛年年的反应气死,只觉得一口气出也出不顺,她在这里气得不行,脑子缺根筋的大孙女根本没反应,要不是腿不方便,真是恨不得把这个死丫头揪过来狠狠打几下。
一直不敢走在侧面偷听的王一来觉得继续下去实在不妙,快步又走回洛家,走进房间后,掏出瓷瓶直接迷晕了洛婶,然后镇定自若的对洛年年说:“我差点忘了,今天还是要针灸一次的。”
洛年年哦哦的点头应下,赶紧放下手里的碗,去洗了一条湿手帕准备给洛婶擦汗,她也没觉得整个过程有哪里不对劲。
洛小丫回来的时候,惊恐地看到王一来还没走,房间都不敢进,赶紧溜去厨房洗碗了。
等王一来走了,洛小丫才问洛年年,“奶奶不生气了?”
洛年年说:“王大夫说气大伤身不太好,他给奶奶扎的穴位能疏解郁气降火气,奶奶就不生气了。”
洛小丫点点头,又不好意思地说:“也不知道今天王大夫来的时候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哎呀,应该没有吧。”
“什么话?”洛年年好奇。
洛小丫翻了个白眼,已经拒绝指望洛年年能领悟了,敷衍地说,“没事没事,快点收拾完早点睡吧。”
洛年年笑起来,“明天我会早点回来,吃完早食去温泉,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去吗?”
洛小丫抬手摸摸洛年年的额头,眼神惊恐,质问道:“你真要去?你和谁去?”
“程师兄呀。”
“算了,我管不了你,你看你回来奶奶打不打你!”
洛小丫摇头绝望,没救了,这个傻姐姐没救了。
在此之前她和奶奶怎么也没想到,洛大丫在感情方面竟如此别扭偏执,说又说不听,讲又讲不懂。洛小丫想,奶奶一定很后悔之前催着想给姐姐定亲,明明没催的时候,姐姐也没有这么犟的。
洛小丫进而想到自己,只觉得婚事这种事未免太艰难了,真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嫁给什么样的人,其实隔壁邻居家的小二哥就很不错,姐姐怎么就不能像她一样省心呢?
洛小丫自顾自休息去了,因为她心里其实还是觉得洛年年只是嘴上说说,毕竟祖祖辈辈在此生活了许久,根本没听说附近有什么温泉。
第二日早起便能看出是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洛年年把泡澡要用到的东西和换洗的干净衣服准备好了,提着食盒走出家没多远,就看到等着她的程誉。
程誉只是简单的站在一颗树下,挺拔如松,没有先前逮哪里都要躺着的散漫,似有心事,静静的垂眸思索着,显得格外沉稳。
洛年年心情雀跃的跳着跑过去,程誉听到声音,还未抬头嘴角就先扬起笑意,拿出一只指节大小做工精致的金质哨子交给洛年年,用金色细链挂在洛年年脖子上。
程誉叮嘱洛年年,遇到事情吹响哨子,他会尽快赶到。
洛年年一想,没有手机的世界沟通起来确实很麻烦,当下就忍不住拿起哨子吹了一下,奇怪的是,哨子吹出来的声音并不高也不尖锐,反而格外低哑,洛年年眨巴着眼看向程誉,这么低的声音真的能听到吗?
程誉忍不住笑了,抬手捏捏小姑娘的脸,肯定道:“我听到了。放心,这个声音我能听到的。”
程誉捏了脸又忍不住将人抱起来,几个起跃,将洛年年送到陈侠镇外,这次程誉也不催着她去布庄,任由洛年年撒娇消磨了好一会儿时间,期间对洛年年的想法一概同意。
有了程誉的支持,洛年年心里的底气格外足,迈向布庄的脚步也格外轻快,被伙计带到一间向阳风景好的房间看到许山沉时,洛年年直接提出了申请:“许老板早呀,我以后能不能把布和线带回家?绣好之后我会再送过来。”
许山沉抬手将壶中略烫的茶水来回倒了几次散热,在氤氲的茶气中,不紧不慢地摆手邀请洛年年坐下,笑容和善,语气耐心地问:“怎么突然提出这样的想法?别急,慢慢说。”
洛年年捧着茶杯喝了一口温度适宜的甜甜的红枣茶,笑眯眯的和许老板分享:“我不是要成亲了嘛,以后要好好照顾丈夫,要跟着他,就不能每天来布庄了。”
许山沉没接这个话茬,转而提起另外一件事:“昨日你绣好的手帕已经卖出去了,卖了五十两,我正准备提高付给你的报酬,但前提是你得留在布庄,每日早一点晚一点都问题不大,但你人得坐在布庄绣样,即便如此,你也坚持要回家吗?”
洛年年先是惊喜的“哇”了一声,明显很高兴自己的手帕被人喜爱。只是她对金钱报酬其实没执念,还是程誉更重要,于是坚定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的想法没变。
许山沉无奈地看看洛年年,眼神很是包容,将一口一颗的咸口小点心推到她手边,继续问:
“之前你想找人的时候我就详细问过,结果你对那位程师兄似乎也不是很了解,你怎么就敢把自己的一生寄托在他身上呢?万一他是个人渣败类,他对不起你,你所托非人呢?丢下布庄这份轻松有钱的差事,甚至可能丢下亲人的支持,真的值得吗?”
许山沉的声音很稳很冷静,并没有质问的意思,似乎只是朋友之间的闲聊。
洛年年感受到了被尊重,最重要的是许山沉问完话会给她说话的机会,会耐心倾听她的回答,于是洛年年也愿意努力表达自己的想法:“不会的,我知道程师兄是个可靠的好人,真要我拿,我也拿不出什么证据,但我就是知道。”
洛年年突然得意笑起来:“我和人相处凭直觉,我的直觉很准的!我觉得好的人一定能相处好,我刚接触就不喜欢的人肯定相处不好,真的很准的,程师兄就是超好的人,许老板你也是好人。”
许山沉的手指轻轻拂过白玉珠串,忽然有所明悟,小姑娘口中的“好人”,似乎并非是普遍意义上品性好的人,而是她觉得能相处好的人?
为了验证,许老板试探的抖落了一些外界对程立酒的评价:
“我走南闯北,认识不少人,也打听到一些关于你那位程师兄的事迹。
“他是飞影教账房的外门弟子,时常负责去飞影教各地的商铺查账。在账目方面,他确实能力不错。
“但他被人诟病的点主要是手段酷厉,账目稍有对不上便会惩罚掌柜,要求掌柜补上空缺。若是空缺大了,还会直接替换掉掌柜。补不上空缺的掌柜甚至会带回教内施以私刑。
“据传有一次查账时,因逼迫太过,掌柜竟当众一头撞死在店铺门口,家中只剩孤儿寡母,竟也不提补偿。为人冷血至此,真的可以信赖吗?”
洛年年眨眨眼,表情没什么变化,觉得许老板说的例子和程师兄值不值得信赖似乎没多大关系,于是随口回了一句:“程师兄职责便是查账,他可能只是严格履行职责?”
许山沉轻笑一声,继续说:“好,这个人你觉得可以信赖,那他身处的环境呢?
“飞影教在江湖上并不被正派接纳,早些年更是被定为魔教,这些年虽然低调了些,但时不时还是有人上山寻仇,被迫掺和进各种江湖纷争里。
“就比如那位掌柜的孩子,长大后学成一身武艺,去找你的程师兄的麻烦,甚至可能牵连到你,再倒霉一些,连你的家人都可能会被牵连到,这样的结局你想过了吗?”
洛年年握紧了小拳头,眼神坚定,第一次表现出攻击性,“那他尽管来试试好了,我也不是吃素的。”
她的本体是一扇主防御的门,还是一扇界门,分隔仙魔两界,每次两界大战的时候,她就是战争第一线,虽然凝聚神魂前的记忆莫名有些模糊,但洛年年从不会畏惧攻击。
许山沉手中的珠串停止转动,眼睛定定的看向洛年年,带着掩饰不住的温柔,心口似有滚烫的岩浆在翻涌起伏,平时软萌可爱的小姑娘都勇敢至此,他又何必瞻前顾后,畏葸不前。
只是,最后还是得问一句。
许山沉微微沉吟,心虚地问:“若是,若是他有很重要的事情瞒着你呢,你会原谅他吗?”
洛年年狐疑地看向许山沉,“程师兄会有什么事瞒着我?难道许老板你知道?”
许山沉轻咳,“咳,同为男人嘛,自然更了解一些,他定然瞒着你什么。”
洛年年圆圆的眼睛眨了眨,迟疑片刻才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
瞧不起她是男人,认为她没办法了解?洛年年心想她可以直接问,可程誉能瞒着她什么呢?
许山沉见洛年年的表情凝重起来,比之前听到他讲程立酒的事迹还要严肃,莫名有种坑了程立酒一把的感觉。
并且越是品味,这感觉就越是酸爽,既有点幸灾乐祸,又有点后悔,实在复杂。
心虚的许山沉立刻转移洛年年的注意力,只见他拍拍手,一位面带微笑的侍女敲门走了进来。
许山沉指指这侍女,对洛年年说:“你想回家绣,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把这侍女带上,家中的杂务都让她去做,你不要沾手,万万保护好你这双手,绣出更好的绣品才是我们布庄愿意看到的。”
怕洛年年警惕拒绝,许山沉已经准备好了完整说辞:“洛姑娘不必多想,这都是正常的福利,布庄绣楼里的绣娘们也是有专门的侍从照顾饮食起居的,绣娘只负责刺绣,其他杂事无需沾手。”
洛年年恍然大悟,开心起来,有人分担家务自然是好事,她只关心:“这位阿姨的工钱是我付还是许老板付呀?”
许山沉皱眉,“你直接叫她春芽就好,工钱自然是我付,福利不好怎么把你留在布庄。”
“哦哦,春芽,你好呀。”洛年年笑眯眯的和侍女打了招呼,直接吓得侍女脸上微笑的表情都维持不住了,连忙欠身行礼,告罪道:“主子福安。”
“行吧,既然你一心想着回家成亲,留在家里不出门,我也不好阻拦,那你今日做好饭陪我吃过,也算是告别,然后便早早归家去吧。”许山沉颇有些不舍的长叹一声。
洛年年感动的看着他,觉得许老板实在是个善解人意慷慨贴心的好老板,她也有点舍不得了,只好安慰道:“我以后也不是不来,隔个三天五天的,我总会来送绣品的呀。”
许山沉轻笑一声,丢下手指间把玩的茶杯,神色寂寥,“那时你来了,我却不一定在。
“行了,走吧,看在你不是小没良心的份上,我让伙计给你整理常用的布料和绣线,到时给春芽提着。
“还有三套成衣,也算在福利中,春芽都给你洗过晾晒过了,你可直接穿。
“布料我也帮你挑了几匹,春芽会做衣,到时她跟着你回家,帮你家人量好尺寸,很快就能做成成衣……”
许山沉一面事无巨细的叮嘱着,一面引着洛年年走出房门。
落在后面的春芽终于控制不住脸上露出惊骇,一脸看到天崩了的表情,好在她的新主子洛姑娘根本没注意到,前主子则投来警告的一瞥,春芽立刻收敛,宛如一切如常。
只是她的表情固定功夫还不及前主子,看上去很平静,实则整个眼皮在抽着跳。
左右、左,好,左眼跳财,也很应,她接下这个任务确实报酬不菲。
许山沉和洛年年在后院转了一圈,直接走到后厨。
洛年年被许山沉一副即将要永远分别的情绪影响到了,大早上的不嫌麻烦,熬高汤,炒了两种浇头,和面擀面,不仅做了喷香的汤面,还蒸了豆沙包,炒了三个菜,熬了一锅南瓜粥,丰盛极了。
主要是许山沉很会聊天,洛年年随口应几句,都能聊得很开心,时间会不知不觉的过去。就算许山沉也会上手帮忙,再加上两个帮厨围着转,也是在厨房呆了一个时辰后,所有的早餐才全部端上桌。
洛年年呼啦呼啦就是一大口面,沉迷于自己做的喷香的肉汤面中,许山沉帮她盛了一小碗粥,还夹了一个小巧的豆包放在她的碟子上,这才自己动筷。
洛年年做的饭菜实在太香了,站在洛年年身后却没得抢到伺ci候机会的春芽只能动动眼,盯着那些菜色看来看去。
许山沉眼神一厉,手指微动,直接将人驱逐出去。
幸好洛年年现在习惯做大锅饭了,每次做饭量都很大,挪出要带回家的份例,还剩余不少,春芽也能分到一口,吃过之后感动的都快哭了,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以后还有没有勇气做饭给主子吃。
比平时早一个时辰吃过早饭,洛年年准备回家了,这才发现许山沉提前准备了马车。
主要是要一起送回去的东西太多,没有马车都放不下了。
洛年年想着自己也没告诉程誉今天会提早回家,坐许老板的车也不错,轻轻一个垫脚就跳上了马车,挥手和许山沉告别。
春芽提着两个食盒随后跟上,春芽的手劲极稳,任马车颠簸,她手里的食盒纹丝不动。
洛年年看得乐呵,觉得这个侍女真的很不错,一看就是干活的好手。
马车很快就停在洛家门前,洛婶还在沉睡,洛小丫大概砍柴去了,并不在家,洛年年和车夫道谢后,带着春芽回家,将家中里里外外的情况告知春芽。
果然如她所料,春芽是个干活的好手,屋里屋外的活计都很擅长,干起活来利索又卖力,是个很敬业的保姆。
洛年年满意得很,又整理了一遍要带去泡温泉的布巾和换洗衣服。
春芽见状连忙将许山沉准备好的成衣拿出来,洛年年手一摸,材质确实很舒服,而且是全套的,乐滋滋的换成新衣服,打包成一个小包袱。
然后她走出门,走到后山无人之处,拽出衣服里的金哨,吹了两下。
哨子发出低低哑哑的声音,真的靠谱吗?
很快出现的程誉告诉她,确实靠谱。
洛年年立刻扑上去抱住程誉,笑眯眯地邀请道:“程师兄,去我家里吃顿早饭,然后咱们去泡温泉吧。”
程誉将人抱起,下意识摸摸洛年年的小肚子,微微鼓起,看来早食吃得很饱。
可他自己也很饱啊,小姑娘准备的早食那么丰盛,他不得给面子的每样都尝尝,这么尝一遍,人就很饱了。
程誉只好告饶,“我早上吃了你送给我的糕点,已经吃饱了,现在就可以带你去泡温泉。”
洛年年有点失望,她今天早食发挥得很好,很香很好吃,她自己都特别喜欢,特别想分享给程誉,闻言只好可怜巴巴地看着程誉。
程誉被看得拳头都捏紧了,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整个人突然轻松下来,笑着捏捏小姑娘的脸,“走啦,我提前去探过路,是很舒服的温泉。”
洛年年被转移了注意力,只好回家带上自己准备好的小包袱,叮嘱春芽好好看顾家中,然后出门去找程誉。
程誉这次竟然拿出一个看上去造型很奇怪的藤架,示意洛年年坐上去,然后他将藤架背起,固定在身后,这下,洛年年可以舒舒服服的坐在藤椅上,程誉则彻底成了出行工具。
小姑娘好奇的来回转动,笑得极快乐,程誉心里便一丝不情愿都没有了,脚尖一点,人已经高高跃起,细细的树枝皆可借力,直线向着温泉的方向飞去。
每次高高跃起的时候,都能听到身后小姑娘兴奋的惊呼声,遇到山势也不绕路,而是直接踩着边缘的突出,直接飞身而上,洛年年觉得实在有趣,一路都乐得咯咯的。
终于,程誉停在一处山洞前的平台上,将藤架放下来,抱起小姑娘,又从旁边拿过一盏灯笼,指指山洞内隐约能看到的另一侧亮着天光的洞口对洛年年说:“去吧,温泉就在亮光处,小心些,没有危险的。
“泡汤的时候,哨子也不要取下,若是有事,你一吹哨我就会赶到的。”
洛年年点点头,先将手中小兔造型的漂亮灯笼提起来把玩了一番,才一手布包袱一手小兔灯走进山洞。
等眼睛适应了山洞里的光线,洛年年这才发现,山洞里其实一点都不昏暗,通道两侧都有被固定好的油灯甚至明亮的珠子,路面也很平整,没有坑洞,即使不提手里的灯笼,也能看得很清楚且走得很平稳。
不过走出几十步,就走到了另一处洞口前,顿时,天光大亮,一处草木郁郁葱葱、繁花如星点缀,格外漂亮的山谷就出现在眼前,而温泉汤池,就在洞口处的山崖边上,趴在汤池边缘就能欣赏整座山谷的美景。
汤池整体的造型并不规整,但四壁光滑,还有阶梯从岸边深入池中,极为方便。
洛年年还不知道,这里并非真的野外汤池,而是教主的私人所有物,本就被精心布置过,得知女主人想来,更是被连夜清理干净并更精心的布置了一番。
池中有一处凸起的石台,上面摆着一壶茶,半扣的琉璃盏下方保存着几块点心,以备洛年年泡到一半想要动动嘴巴。
如此漂亮的温泉汤池让洛年年惊喜极了,回头看去,隐约还能看到洞口处黑色的熟悉的人影,正背对着洞内站着,看着就让人觉得安心极了。
洛年年将自己的小包袱放在汤池旁边足够平躺的石台上,开始脱衣服,开心地走进温泉水中,舒服到长长的叹气。
汤池的温度大概有四十度,属于稍有点烫但很舒服的程度,多泡一会儿,感觉整个身体都泡开了,洛年年把下巴搭在最佳的观景位置上,任由身体被水流带动的起起伏伏,眼睛看着漂亮的山谷,看着看着,都昏昏欲睡了。
舒服到极致的洛年年自然不知道,守在山洞外的程誉正在纠结犹豫。
昨天被洛年年沉甸甸的心意压下来,再加上亲眼看到洛家已经出现意见分歧,程誉脑海中冒出了坦白身份问题的想法。
只有坦白,他才能对得起洛年年的情意,也只有坦白,婚事才有可能迎来转机,让洛年年不再执着于程立酒,他还有其他洛家人可以接受的身份。
但是,坦白还有另外一种可能的结果,那就是洛年年深感受到欺骗,无法原谅他。
即便洛年年有一颗任外人如何诋毁都不曾动摇的心,都可能在他自己犯错的时候,认清他是个不值得信赖和托付的人,毅然离开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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