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年年先前意识到程誉的命运轨迹被安排得很像话本、里的炮灰人物,主要负责留下大量遗产让“主角”暴富。
她猜测这个小世界也是这样的,以卢丰毅目前沉迷搞创新挣钱的样子,再加上据传叫嚣着要收尽天下美人的豪言,说不定走的是做生意暴富然后摘取兵权逐鹿天下的路线。
原本的命运轨迹中,程誉一死,三十万西北军的掌控权就散了,很可能最后会被这个卢丰毅插一手,所以他的名字才会出现在命书上。
洛年年对卢丰毅产生了警惕,于是,刚刚回到久安城的暗卫很快又启程去了铭安县,这次他们带着来自定王的慰问品,先去了洛家,告知洛家人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洛青轩病亡了。
洛家人完全不能接受这个消息,一个个简直要昏过去,有人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怎么会突然病逝?
侍卫面无表情地威吓道:“事已至此,你们不接受也得接受,你们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最清楚,王爷已经够给面子,够厚待你们了,劝你们不要得寸进尺,否则,哼……”
其实侍卫只是按照洛年年的吩咐回答的,至于到底为什么算厚待,侍卫也不懂。
明显洛家有人懂,侍卫的话音落下,洛老爷子和洛父立刻脸色大变,拦住先前质问的洛家人不让他们再多问半句,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侍卫放下他们带来的一些米面粮油以及一箱女子所用的布料,板着脸离开了。
洛老爷子的三儿子气不过,叫嚷着至少该去把青轩的尸身接回来,被心急的洛老爷子一枕头扔到头上打断了说话。
这下子,不仅洛家其他人意识到情况不对劲,连外人都琢磨出点奇怪的地方。
洛家把大门一关,纷纷围着洛老爷子和洛父追问真相。
洛老爷子的腿本就还没好,又被这个消息打击到,一个晕倒昏睡不起,于是一家人转而围攻洛父,洛父实在坚持不住,颓然的将真相和盘托出。
真正的洛青轩早就病亡了,他们一时鬼迷心窍,想出了用洛小小女扮男装顶替洛青轩的主意,毕竟家中有一位举人,亲近的人都能跟着免除赋税,这可是极大的好消息。
只是没料到洛小小是个心野的,顶替了哥哥的身份后,不肯跟他们回铭安县,为了摆脱他们还投靠了定王。
结果也没得意几天,这还不到一个月,人就没了,看上去还被定王发现了真相。
这下,一切都成空。
不仅光宗耀祖的荣耀没了,还得提心吊胆,定王若是不找他们算账还好,若是想起来找他们算账,他们全家都危矣。
听完洛父的讲述,洛家人全都呆了,先前还对洛父洛青轩满口夸奖,跟着沾到举人的荣光实惠的洛家人纷纷破口大骂洛父自己不要命不要带着他们一起死!
吵成一团的洛家人心中是如何的失望惶恐自不必说。
另一边,来宣布消息的定王府侍卫队中,有三人脱离队伍,留在了铭安县,他们负责对卢丰毅进行调查。
如果说铭安县因为洛青轩中举又身亡的消息让不少人心情复杂的话,那久安城知情的人就是懵了。
早先,久安城中稍有些门路的人家都打听到,定王身边冒出来一个极受看重的洛举人,一上来就对着世家大族发出了挑衅,正在大家发愁如何与这位定王身边新晋大红人搭上关系的时候,王府传出消息,洛举人病逝了。
实话实说,这消息让不少人暗自松了口气,毕竟定王对那位洛举人实在是太过纵容了,现在人没了,变数就没了,一切恢复正常,比较让人放心。
谁也没想到,前脚洛举人刚病逝,后脚王府又传出新消息,定王无缝招纳了一位新的洛姓清客,还任命其为西北军军师。
这次更夸张,定王不仅时时将那位名为洛年年的清客带在身边,更有传言,两人竟是日夜相伴,同床共枕的?!
如果这种令人迷惑的消息还只是让听闻流言的人满脸问号的话,那真正能见到定王身边新晋大红人洛年年的人就是全身挂满问号了,什么死了活了的,这不就是洛举人本人吗?玩这么一套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是没办法,定王府非要这么传消息,态度摆在那里,大家是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想不通也要装着信,总之没谁敢没眼色的挑破这事。
所以,刚刚松了一口气的世家大族就收到这位洛军师发来的催函,催促他们将各自家族的情况如实上报定王府进行备案。并给出二十天的最后时限,如果过时不如实上报,会派西北军亲自去查。
这次催函一出,整个久安城的局势都变得紧张起来,一些世家大族再不敢装傻拖延,私下商讨了许多次之后,约定找一日聚集起来前去定王府求见定王,要亲自问问定王这次到底是什么意思。
结果在定王府的大殿上,久安城大大小小几十个富贵家族的代表,就亲眼见到某洛姓小白脸当着他们的面坐到了正上方的主位上,定王反倒坐在了侧手的陪座。
众人神色一凛,见过礼简单问候几句之后,在西北延续数百年,被众多家族推举为首的魏家家主最先站出来,慎重的问定王这是何意?
定王并没坐直,歪在座椅上,撑着额头的手半掩着眼睛,闻言缓声解释道:
“本王自幼体弱多病,年少时勉强靠习武强身健体,只是多年征战,内外皆留下旧伤,尤其是今年,愈感力不从心,怕是时日无多。这西北一大摊子事,三十万西北军,还有这久安府,本王总得托付给信得过的人才能放心。
“本王选择的正是洛军师,洛军师的意思就是本王的意思,今后王府以及西北军的事务,都听凭洛军师做主。你们既然留在本王的封地上,就按照本王的规矩来,往京城里送信这种事,还是不要做了。”
定王的声音并不激烈,反而很是和缓,但一字一句都让人从心底沁出凉意。
他坐在那里,只穿着轻便素净的淡色常服,但征战多年沉淀下来的杀伐之气半点没有被掩盖,淡漠冷沉的眼神扫过,没有人敢与之对视。
带头问话的魏家家主已然带头跪伏在地,整个大殿一片寂静,所有人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谁也没想到定王竟会当众说出这样一番话,全然是一副安排后事的模样。
今日在场的人这么多,这消息肯定瞒不住,再说定王也没有瞒的意思,想必很快就会传遍整个西北甚至整个璃国,不知还会带出多少波折。
就在空气寂静到可怕,连跟随了定王十多年的福生都半句话不敢多说跪伏在地的时候,大殿之上突然传来一声“哎呀”,坐在最高位置上的洛军师抬手拍了定王一下,不高兴地抱怨道:“别说那么不吉利的话,快打三下嘴巴。”
偷偷抬眼看过去的人本就因为洛军师突然出声而心惊肉跳了,结果真的看到定王无奈的轻拍了三下自己的嘴巴,一个个表情简直是惊恐了。
此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又到底为何被定王如此看重?
若非定王本身还年轻,真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大家简直要怀疑这是定王的亲生子了。
心中的惊恐让在场的人没敢再说话,就那么傻跪着听洛军师将矛头转向他们,简单明了的指出各大家族肆意吞并私人土地,隐匿大量仆从的行为是不被允许的。
按照律法的规定,每家每户可以拥有的土地是有上限的,限期二十天,将多占的土地还给强买的农人,无法归还的就全部上交,由定王府统一协调分配。除了土地,隐匿的奴仆也必须放离,使脱离奴籍,回归普通农人。
此外,这些富贵家族在久安府城中拥有的商铺、宅院也要全部上报,严查是否存在偷税漏税的情况。
每一句都说得人冷汗涔涔,坐在最高处的洛军师用平静淡然的语气,最后警告了一句:“我这个人眼里揉不得沙子,在西北这个地方,我就是王法,我要你们做的事,你们最好乖乖配合,若是不配合……呵,问题其实也不大,我会让西北军亲自上门彻查,只希望不配合的人到时候也硬气点,别来求饶。”
洛军师的语气太过嚣张,内容更是异想天开,殿下众人心中强烈不满,但坐在一旁轻咳了两声的定王威慑力太过强大,顾忌到洛军师和定王之间的关系以及定王表现出的态度,到最后也没人敢当着定王的面言辞激烈的表示反对,这次集体来定王府打探消息的行动最后不了了之。
离开定王府之后,各世家大族按照亲疏远近,又分裂成多个小团体,各自私下商量起来,最后达成共识,大家一起扛着不理会那个劳什子洛军师,看他最后怎么下台。
接下来的半个月,久安城表面的平和之下是不断涌动的暗流,很快,距离洛军师给各家族的截止日只剩下三天,大大小小的富贵家族都撑着,没人主动将账本上交。
结果新一日的中午,原本安分常驻在久安城外的西北军,有三千精锐被调拨入城,直接将包括定王府在内的大大小小的豪华宅院都包围起来。
世家大族惊慌了片刻,然后发现这些军士只是包围,并不阻拦人员进出。若是主人家质问,就说这都是洛军师的命令,若是有不满要申诉,直接去找洛军师,军士们只负责执行,并不负责决策。
终于,被包围了一天后,有一户刘姓小家族顶不住压力,将早已准备好的资料上交给定王府,结果定王府收了报备材料后,立刻派王府的属臣带着账房和管事前来,亲自核对账目。
这一核对,刘家还有大量土地隐瞒未报备的事实就被发现了,实际上,他们报备的土地只占家族全部私有土地的十分之一,实际拥有的远超规制。
那一刻,全城乃至全府都在等着看那位洛军师要如何“杀鸡儆猴”,就在众人都以为洛军师可能要大开杀戒以展示权威时,王府的属臣宣布,涉事的刘家要被罚一笔银子,这事就算过去了。
罚金是两千两白银,说多嘛,也不算多,对一个富贵家族来说,还是拿得出来的。但说少嘛,又不算少,恰好是刘家能调动的现银的上限。
刘家本就是被各世家大族推出来的牺牲品,不敢跟定王府硬刚,老老实实凑齐了罚金,眼睁睁看着西北军将罚金搬回了定王府,然后从他们家族老宅大院外撤离。
就在被推出来测试的刘家以及密切关注的其他世家大族都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的时候,没多久,刘家传来了惊得人目瞪口呆的消息,前去核对账目测量土地的西北军并未撤离,而是以沟壑划出界线,将刘家未上报的土地都定为“无主”的土地,全都画上了西北军的标志。
“竖子倒行逆施!此举与强盗何异?那姓洛的每日躲在内帷之中算计我等,算什么男人?”
“我听闻先前一个多月,那姓洛的每日都去军营参与西北军的训练,结果西北军还真听他的指挥,哎,这说明定王还是站在他那边的,这可怎么办,魏老可有办法?”
“老夫能有什么办法?只要那定王在一日,西北军就定一日,而西北军不乱,这久安府就是他的天下,哎,老夫已派人将消息送往京城。就算是定王,也不是这天地最大的人,总有人能制他,只是如今结局未定,我等只能忍耐、等待。”
“可这要等到什么时候?那地一旦被划到西北军账上,还怎么要还回来?”
……
一直紧张关注着局势的各大家族忍不住再次聚集到一起商量对策,可商量来商量去,在西北这个地方,他们真的没办法和手里有兵的洛年年硬碰硬。任凭他们智计百出,对方只需要以力破之。
西北军一入场,这场争斗的阶段性结局就定了,即便各大家族都养着护卫,但那些护卫平日里看家护院还行,真和西北军对上,送菜都不够的。
得出这个糟心的结论,有人忍不住没好气地说:
“我是不相信这一出全都是那姓洛的主意,归根到底肯定还是定王的意思。定王先前从不近女色,更没听说过好男色,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如此‘受宠’的洛军师?他这么做,是自绝于整个久安府的世家大族,他到底想干什么?”
其实,在各大家族发出愤怒的质问之前不久,程誉也才搞明白洛年年到底想干什么。
洛年年要将久安城周围被各大家族占据的大量土地收拢回来,然后大力推行军屯制。
早几十年,边军其实就有军屯制,只是军屯制的执行与掌权者有极大的关系,很容易走形,总会渐渐没落。
私心作祟下,土地被一层层转卖,早就被各世家大族瓜分,再加上前些年定王忙于作战,军士是每日训练备战的,军屯就渐渐荒废了。
反而是那些不参与战争的世家大族们安稳待在坚固的城池内,靠着几代人大量吞并来的土地,牢牢把持着粮食的命脉。
现在洛年年来了,自然要发挥上个小世界积攒了十多年的农业技术优势,将军屯制大规模集中使用先进方法耕作的优势发挥到最大,手里有粮,心里才会不慌。
这计划的第一步,自然是把被瓜分走的土地抢回来。
如今已是深秋,所以和外界猜测的不同,洛年年其实并没有放太多的精力在从世家大族手中收走土地这件事上,有西北军在手,这确实是一件极简单的事情。
她的精力更多的放在铁、铜、煤炭等矿藏的勘探与开发之中。
远离城市的荒地上,竖起了一座座高炉,在洛年年亲自指导下,已经锻造出第一批铁制农具和钢制武器。
有了军队,现在又有了先进的武器,更不用担心有人敢反抗。
时间快速流逝,久安城内随处可见巡逻的军士,除了家中被围的富家大户,普通民众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且心里也不怕,毕竟生活在这座边城的民众都久经战争考验,心神强悍,不仅不害怕,还很有兴致的看热闹。
别的不说,自西北军入城之后,城内治安更上一层楼,别说小偷小摸了,连欺负弱小的地痞流氓都不见踪迹,因为巡逻中的西北军看到之后是真的会管的。
在先后有七家承受不住压力上交了账本的家族都被没收走大量土地后,其他世家大族再也不肯配合。
毕竟除了最初的刘家在账本上做了隐瞒,后续低头的好几个家族在账目上都没做隐瞒。结果这反倒给了定王府借口,直接以不符合规制光明正大的将大量土地收走了。唯一的好处是免了罚金。
既然低头也是这种结果,自然没人愿意服软配合,各大家族就这么硬拖着过了两天,直到拖过了洛年年给的最后报备期限。
私下达成共识一起抗争的家族们忧心等待着最后的结果,却发现新的一天,西北军将院落的各个门堵了,不允许进出,除此之外,倒是没有更多的动作。
不少人焦虑到坐立难安,彻底被封锁在宅院中意味着没办法和其他家族沟通联络,不知道别家是不是违背了众人达成的共识,主动低头投诚了。
实际上,投诚不投诚的,洛年年根本不在意,时间一过,她直接让有丰富经验的农庄管事带队,对久安城外的土地进行了一轮彻底的清查入册。
这一轮清查下来,除了属于各个村落农户私有的土地,其余的土地,全都被划归给了西北军。那些原本属于各大家族的土地上,还建造着各种庄园,隐匿了大量黑户。
对于这些隐匿的农奴,愿意脱离的就被重新设立户籍,不愿意就等着主人家领回去。
等到西北军从城内各家族宅院外撤离,终于能自由出门的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各家庄子上的仆从就都来家里哭诉了。
得知家族在城外的土地全被西北军强行收走的时候,不知道多少家族的掌权人都感到头晕目眩,完全不敢相信这是定王和西北军能做出的事情。
愤怒到极致的家族代表们当下就聚集起来,约定一起到定王府哭诉要求给个说法,结果离定王府还有三条街,就随处可见巡逻的西北军,进了定王府,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浑身带着肃杀之气的西北军军士死死盯着来客,这等压力之下,没有人敢闹事。
各个家族的人被晾了半个时辰后,终于见到了午睡刚醒的洛军师。
当下就有人愤怒的指责洛年年品行不端、行事不当,她的强盗行为一旦传出去,定会被天下人反对和耻笑。
结果高坐上位的洛年年只是轻轻摇了摇折扇,语重心长地劝道:
“我不是早就给过你们上交备案材料的最后时间线吗?截止线之前没有备案的土地,在我看来就是无主的,整个久安府都是定王的封地,封地上无主的土地都属于定王,那些无主的土地空着多可惜,由西北军收回,很合理嘛。
“如果我是你们,识相点的,现在就会立刻将家族商铺和宅院的清单交上来,偷漏的税收补缴上,再晚一点,那些商铺、宅院说不定就也是‘无主’的了。”
看着洛军师年纪轻轻就用最平和的语气说出最狠的威胁,下放还在努力保持礼仪风度的大家族代表们快要被气死,他们真是感受到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棘手,不论他们再有道理,这事说出去大义在他们,也改变不了当下他们就是被这个姓洛的牢牢捏在手心,无法反抗的无力局面。
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世家大族的人各种办法都尝试尽了,讨好、拉拢、威胁、恐吓的话也都说尽了,可稳坐高台的洛年年就是不接招,后来见他们再说不出什么有意思的,又把几个言行太过激的人下令让军士拖走丢出去之后,这场质询再次不了了之。
那些富贵之人离开时仇恨的眼神、狠辣的威胁,洛年年都没放在心上,久安城内的世家大族的阻碍只是洛年年大步改革路上的一块小石头,踢走就是,还有更多更重要的工作等着她推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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