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混沌兽和其它修士，四周变得很安静。
在这样安静的夜中，山洞内的任何一点响动，都会被扩大数倍传出来。
一开始是轩辕厉的惊呼，但惊呼声只发出半截，就戛然而止，仿佛被人掐断了生命。
暮江吟猜测轩辕厉应该已经身首异处，也可能是身死灵灭。
他对于这个结局毫不意外，依旧安静坐着。
很快，山洞内便传来灵力波动的轻微声响。
那声音一开始极其轻微，仿佛空气中气泡破碎；但很快声音便大了起来，最后竟震耳欲聋，仿佛山崩地裂。
崩裂声中，竟清晰的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还夹杂着淡淡的硫磺气味。
暮江吟知道，那不是真的骨头碎裂，而是元神碎裂。
云离玖稳胜，暮江吟知道，自己是时候准备一些事情了。
“蜃玄！”暮江吟召唤蜃玄。
黑色的小龙从他的手腕滑落，落于地面，变成粗壮的巨大蜃龙。
“从现在开始，只要我说出“飞升”二字，不管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情况，你都要立刻行动。”
“好的，主人，怎么行动？”
暮江吟沉思了片刻，冰冷的唇吐出无情的字眼：“引出云离玖的心魔。”
“为……为什么？”蜃玄被惊呆了，“你不喜欢他，也不用如此……”
暮江吟没有解释，也无需解释。
他只是问：“记住了？能做到？”
蜃玄很不情愿，但最终委屈点头：“记住了，能做到。”
暮江吟轻轻松了口气。
他知道，云离玖虽然并不会真的被心魔困住，但只要能够迟滞他些时刻，自己便可以脱身了。
如今的云离玖已经是天帝，两人被困在此地，如果他想要对自己做些什么，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甚至云离玖想要像上辈子那样囚禁自己，都不无可能。
暮江吟还记得时空碎片内，云离玖那撕心裂肺的悲鸣。
他更记得当云离玖看见曾经的自己，被苛责被欺压的时候，发出的痛苦呜咽。
暮江吟想：或许他不会再如上辈子那样对我，但我不想赌。
当暮江吟将蜃玄再次收入袖中的时候，云离玖那边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巨大的炸裂声在山洞内响起，坚固的花岗岩的山峰从内部爆破开来。
山体裂成碎片，巨石哗啦啦的滚落，细小的石块四处飞溅，烟尘弥漫将其笼罩。
暮江吟微微抬头，看见烟尘之中飞出一个人影，仿佛是被人丢出来般，在半空中划过道弧线，嘭的落在自己面前。
是小雪。
凌雪的头发散乱，身上血迹斑斑，元神已被抽掉，如今只剩下一个凡躯。
她重重跌倒在地上，这一跌使得她哇地吐了口血。
她在地上抬头，对着暮江吟露出丝惨笑。
暮江吟漠然地看着她。
上辈子，她是杀害自己的直接凶手。
但很奇怪，暮江吟想起她用灭灵灯那一幕时，他对这位天后并没有太多的恨。
“帮……帮帮我……”凌雪在地上一步步爬向暮江吟，她的声音中满是哀求，“我知道你……知道你其实想要逃离他……你帮帮我，我也可以帮你……帮你离开他……”
暮江吟微微退后了半步。
凌雪学了凌霄的本事，算得上是自己师姐。
以她对天机的窥探，暮江吟相信她能够帮自己离开云离玖。
暮江吟微微挑眉：“我救了云离玖，将他送回天界，还将他带入梦华盛境。我想，你应该想要杀了我才对。为什么愿意帮我？”
凌雪继续在地上爬，她的每一步都非常艰难，但她却咬着牙往前。
甚至在往前爬行的时候，还顺势用手，将自己脸上的尘土抹掉，露出她那清丽绝尘的容貌来。
她低低哀求：“我只想活命，现在能够救我的人只有你。你与我没有仇怨，我愿意帮你。如果……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当你的……”
说道此处，凌雪对着暮江吟露出一个凄然却决绝的笑：“也可以，当你的侍妾，做你的炉鼎。”
她的语气中满是无奈，还带着无助和凄凉。
仿佛被逼到绝路的弱女子，向着唯一的救命稻草，低声哀求。
她本就长得好看，此刻露出哀求恳切之色，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会动容。
暮江吟不露声色地说：“我不要你服侍，我只想问你件事。若是你肯告诉我，我便愿意帮你。”
凌雪低低唔了声，含泪点头：“我愿意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你可以过来扶我一下么？”
暮江吟微微笑了笑：“当然可以。不过你首先要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觉得，杀了我就能有一线生机？”
“我没有……我怎会……”凌雪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眼中充满了泪水，却强忍着没有让它们落下来。
可她的手，却在暮江吟的灵力威压下，不由自主地松开。
掌心是一条幽碧色的小蛇，那是她最后的魂器，只要暮江吟稍微心软过来扶她，凌雪便能趁机将暮江吟制住。
暮江吟摇头叹息：“可惜了，你的演技虽然精湛，但……我已经领教过好几次，不会上当。”
在当年的王诚宅院，在白虎洞，在时空碎片。
凌霄用生命留下的教训，暮江吟不会忘记。
“但我说话依旧算话。如果你肯告诉我，为什么杀了我你会有一线生机，我便帮你。”暮江吟的语气平静。
他瞥见云离玖从烟尘中现身，朝着这边而来，于是暮江吟一道法决打在网纹扳指上，将凌雪和自己都罩在防御罩内。
凌雪咳了两声，再次咳出一滩血。
她看起来已经是虚弱至极，朝着暮江吟伸手，低低恳求：“帮我……帮我止血……”
暮江吟一动不动。
他神色漠然：“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知道答案，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算。”
凌雪伸在半空中的手凝滞住了，最终她放弃了挣扎，选择和盘托出。
“因为……天机如此。”
“天机？”暮江吟从储物袋中取出那面小小的镜子，“只说天机两个字，可糊弄不了我，师姐！”
这声“师姐”出口，凌雪浑身一震。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暮江吟，又盯着他手中的明镜台。
过了半晌，她才轻轻叹了口气：“原来……师父收的弟子是你。我还以为是云离玖。”
暮江吟说：“当然是我，师父走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
凌雪的眼神中，有那么一瞬的迷惘，她喃喃问：“他……他有没有，说什么？”
暮江吟不答，只是漠然看着凌雪。
凌雪亦看着暮江吟，两人对视片刻，凌雪最终屈服。
“天机就是——二十年前，我正在闭关……”
凌雪已经是大乘初期修士，但不管她怎么修炼，都难以再进一步。
于是她决意闭关，可闭关没多久，她就感受到一阵天地之间的时空波动。
这种波动是普通人无法察觉的。
哪怕是修习了天机道法，又在闭关静思的小雪，也只是恰巧那时正在感应天地灵气，才能够发现。
当发现这种波动的时候，凌雪立刻掐算天机。
她师从凌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很快就发现了天机有变，变数则正是云离玖。
于是她开始窥探云离玖的未来，足足一百八十次。
一百次是云离玖成功归来，展开复仇，凌雪自己落的悲惨下场；
六十次是她将云离玖暂时压制，将云离玖逐出天界，可云离玖的反弹更加可怕，堕魔成尊，带领魔界大军卷土重来，将凌雪和轩辕厉杀掉；
十九次是她暂时占到上风，可依旧无法阻挡云离玖，在自己飞升前夕，身死灵灭。
只有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云离玖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人，为了找回那个人，踏遍四海八荒。
而凌雪则能够趁机飞升成功，其子轩辕厉也可成为新任天帝。
天机就是——在云离玖无数有可能的未来中，只有一百八十分之一的几率动了真心。云离玖爱上了某个人，就此有了弱点。
抓住这个弱点，就可以战胜他，为自己赢得一线生机。
“云离玖此人，是上古三神做造，天生神魔人三骨健全，此界的大气运者。”凌雪的眼中满是不甘，“若是我早知他是这样的人，一定会想尽办法结交他。哪怕不与他交好，也绝不会跟他为敌。只可惜，等我看破这段天机时，已经晚了。仇怨已经结下，我没有退路。”
“我是杂灵根修行，当初为了更好的修炼，不惜背叛师门，亲手杀死我心爱之人，嫁给老天帝；”凌雪惨笑，“我付出了那样大的代价，岂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凌雪决定再次与天挣命，在绝路中撕开一条生路。
“我原本的计划，是先找到那个能够让云离玖动心的人，然后再杀死他。”凌雪说，“将那人的尸体丢到云离玖面前，云离玖便会想尽办法救他。想要救活一个身死灵灭的人，是及其艰难且耗费时间的事儿。这样，我便可以趁机修炼，还能够有活的机会。只可惜……”
只可惜，云离玖根本没有给凌雪任何机会。
在凌雪尚未查到云离玖所爱之人是谁的时候，云离玖就已经先发制人，毫无征兆的揭破了她当初做的事情——如何弑师，如何在天界引入魔魇，又如何勾结曾经的魔界圣子暮远途。
凌雪毫无还手之力，便已经落败。
亏得她早有准备，跑得也快，这才留下了一条命。
可也已经受了重伤，难以恢复。
她在重伤之中，又无数次窥探天机。
但每一次，都没有好下场。大多数是身死灵灭，小部分是修为迟滞，就此老死。
凌雪不甘心这样的命运，更加不甘心自己在窥探天机后，竟还是无法改变这一切。
所以，当她听说梦华盛境的时候，她决定孤注一掷。
“可惜……”凌雪叹道，“我原本以为，我已经借用混沌兽之力杀了你，也灭了云离玖。但你竟能够回来……我想不通，你如何能够回来……你明明应该死去，而云离玖为了救你，也应该死掉。”
凌雪抬头，定定看着暮江吟：“你和云离玖，到底去了什么样的时空，又是如何回来的？”
暮江吟没有回答。
他愣怔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天机。
竟是云离玖爱上了自己。
怎么可能！
云离玖或许喜欢自己，但就像喜欢一件玩具，一个宠物那样。
怎么会爱上自己？
暮江吟更加不敢相信的是——前世，凌雪也是以这个理由杀了自己。难道说，前世的云离玖，竟已经喜欢自己了么？
绝不可能！如果他真的爱自己，又怎么会那样对待自己！
“暮江吟！”凌雪的唇边再次溢出鲜血，“你是叫这个名字罢？我和你无冤无仇，杀你只是为了求得一线生机。这一切并不怪我，若怪，就怪云离玖。”
暮江吟哂笑：“你算错了。他并不爱我。”
什么天机，不过是凌雪的胡思乱想而已。
暮江吟收了网纹扳指，他不想再去理会凌雪，也不想去理会朝着自己跑来的云离玖。
他只是觉得可笑。
因为云离玖喜欢自己，所以凌雪便要杀自己，还两次。
这太可笑了！
他听见凌雪的咳嗽声，也听见云离玖的质问声。
他回头，看见凌雪在云离玖的耳边低声说些什么。
只可惜她如今是凡躯，也没有任何法力，说的话轻易就落入了暮江吟的耳中。
凌雪说的是：“云离玖，可惜你所爱的人，一点都不喜欢你。他只是利用你而已。”
云离玖举起掌，一掌下去。
却被暮江吟的冰剑弹开。
暮江吟很不高兴。
他转头，对着凌雪冷冷道：“对了，我答应过帮你的。”
凌雪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以为暮江吟想要救她。
却听见暮江吟一字一句道：“我来帮你搞清楚一件事：我师父凌霄道长说，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你胡说！”凌雪剧烈咳嗽起来。
暮江吟说：“他说，他对你，只是玩玩而已。”
噗！凌雪喷出一口鲜血。
她就此倒在地上，身体无法再动弹。
本就奄奄一息的凌雪，突然收到刺激，心脏承受不住压力，就此爆裂而亡。
“她死了。”云离玖说。
暮江吟看了眼凌雪，她睁着一双眼睛，怒视着自己，死不瞑目。
暮江吟耸耸肩：“她虽死不瞑目，但师父可以瞑目了。”
云离玖随手一挥，凌雪的尸体便化为了齑粉，魂魄亦在这样的灵力中，尽数消散，不复存在。
当这片空间，只剩下暮江吟和云离玖两个人的时候。
云离玖终于忍不住问：“阿吟，刚刚凌雪死前，都跟你说了什么？”
暮江吟说：“她告诉了我一道天机。”
“是什么？”
暮江吟微微抬眼：“她说，天机显示，你在很早以前，就爱上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云离玖：我觉得这是个送命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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