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再次感受到了第一次见到云岫时的那种绝望感。
在这样的深宫之中,若是有心人想要他们这样蝼蚁的性命,只是眨眼之间的事情。他跪坐在栖兰宫的门前呜呜痛哭着。
往日的宫人也纷纷在这个时候选择了逃离。
他看见一抹白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抬眸一看是唇色苍白的初墨禅。他几乎一夜未曾合眼,眼底泛着淡淡的青黑,昨晚他和小白轮流照顾阿岫一整夜,初晓时小白从后殿溜走去寻医女,却没有在医女所见到一个医女。似乎就这样一夜之间,所有医女都被各个宫中的主子们传唤。
这便是故意的
泪眼朦胧的小白对着初墨禅哭诉着“我们该怎么办呜呜呜殿下她真的会有危险。”
初墨禅微微凝眉,轻咳一声,想到在内室安静昏睡的女孩,心绪烦躁。
他转过身再次走向内室,小白在后面唤他也不曾理会。
走进内室之际,他便径自往床榻旁走去,初墨禅昨日忙碌了一夜,发髻早就散乱,竹簪随着他凌乱的步伐落到了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而乌发也随着这个动作垂至腰际。
阿岫安静地躺在床榻上,墨发散落在锦被之上,肤白如雪,长睫若蝶翼,她的呼吸很弱,面颊却滚烫极了。
少年坐到了床榻边,望向阿岫的神情颇为复杂,他伸手轻轻抚弄她的面庞,微凉的指尖令阿岫本能地像只小动物般亲昵地蹭了蹭,就像幼猫在嘤嘤示好。
“先前,已经救了殿下一次。”初墨禅低声说道,“可奴知道这事因奴而起。”
阿岫只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
“可偏偏奴是个万般计较的,救你一命就觉得你欠了奴,那便再让殿下欠一次。”初墨禅的语气渐渐变得有那么一丝撒娇的意味,只是少年人的眼神清冷冷的带了一丝血气,“只是殿下欠奴的,要加倍偿还,先前的救命之恩早就不够了。”
言毕之后,初墨禅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小刀,直接对着自己的掌心一划,伤口深可见骨却不见初墨禅眸色有变半分。血顺着掌心不断滴落,落在了阿岫苍白的唇边宛若红梅落雪。
如此脆弱易折的花,自当要用鲜美的血肉来供养。
坐在床榻旁的少年一直静静地看着此情此景,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抚弄着少女的面颊,温热的血液不断被阿岫当成水喝下去,甚至在最后睡梦之中的阿岫还用舌尖轻轻舔了舔初墨禅掌心的伤口。
酥酥麻麻的痒意让初墨禅不由得握紧了另一只手。
小白进来时,发现初墨禅的脸色愈发苍白了,他似乎正在用白布缠手,小白不解,初墨禅只说方才碎了碗,收拾时不小心划到了。小白也不疑有他,他的注意力一直在阿岫身上,他在给阿岫喂水时,发现阿岫已经开始渐渐退烧,他一直悬着的心才缓缓落下。
“真是太好了,殿下熬过来了。”小白喜极而泣,初墨禅则是一直安静地倚靠在桌边用手撑着假寐。
“不若你先去休息,过会儿你再来换我”小白提议道。
初墨禅没有应声,依旧坐在原处不说话,小白无法,便只好先去准备帮阿岫熬药。
少年人紧紧盯着昏睡之中的云岫,双手微微握拳,血迹再一次从白色绷带之中渗透。
一定会醒来的,他想道。
不知过了多久,初墨禅才缓缓起身,起身之时微微喘息着,他的手腕上还挂着那串一直随身的檀木珠子。
他取下珠子,坐在阿岫床边,纤长的指尖缓缓拨动佛珠,双手带上了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颤抖 。
少年人虔诚垂睫闭目,唇齿之间喃喃自语。他的声音又低又轻,仿若跪在佛前潜行修佛的僧人。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情,众病逼切,无救无归,无医无药,无亲无家,贫穷多苦,我之名号,一经其耳,众病悉除,身心安乐,家属资具,悉皆丰足,乃至证得无上菩提源自药师经。”
小白进来时就见到初墨禅一直在拨动佛珠,苍白的唇开开合合诵念着佛经。
初墨禅在方才半梦半醒之间忆起了幼时,彼时初入长甘寺,释空大师让他背诵的第一本经书便是这药师经。
真是缘分。
“吾儿大才,惜非女儿身。”
“家族大业,岂能交予男子”
“吾儿一言一行,皆是初家门面,还望墨禅仔细思量。”
幼时,初墨禅是在厌弃声与叹息声度过的。
自小,他便要将做的事做到最好。
礼仪举止,容颜声色,诗书琴棋,无一不精。
先前只以为维护家族荣光便是他心中夙愿,只是庞大家族在王权面前似乎不堪一击,又或者这繁盛的初家早就是美貌皮囊下的一副枯骨,先前的汲汲营营,只是一场笑话。
初墨禅看着父亲临走之前递给他的龙佩,一直思索着这其中的关联。
当日女帝听了他说的那句话后,态度居然变得那么奇怪,初墨禅并不觉得女帝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才覆灭了初家。
起先他猜测是昨日交给女帝的初家脉矿,女帝的打量令他愈发奇怪,似乎发现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时,甚至失落过后又十分欣喜。
真是奇怪的态度。
玲珑剔透的玉佩在窗外阳光的折射之下显现出剔透的光泽,龙佩之中还有一些奇异且复杂的纹路。
“水”轻轻的呻吟声从床榻上传来,阿岫的双眸不知何时睁开了一道隙缝,她对着初墨禅要水喝。
见到阿岫苏醒,初墨禅也顾不得玉佩,连忙倒了温水,阿岫被扶起轻抿一口水后又睡了回去,睡着前手指无意间勾住了那块龙佩的流苏,龙佩便落入杯中,奇异的纹路在阳光的照射下,水中的折射隐约倒映出了几个类似字形的光晕。
初墨禅帮阿岫盖完被子之后发现了这个奇特的状况,上面的光晕令他隐约拼凑出来几个字。看着这几个字,少年面无表情地取出龙佩,紧接着便把水给倒了个干净。
阿岫醒过来时感觉周围格外安静。可明明小白就在她身边叽叽喳喳。
“小白,你在说什么能再说一遍吗”阿岫在开口说话时就觉得有些不大好了,怎么连她自己的声音都听不清了呢
她有些紧张地攥紧了锦被,心里一揪,有了不好的猜测。
她不会是聋了吧
阿岫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生活还能再来几盆狗血。还没等她回神,两个少年就围在了她身边,阿岫想大概他们是在唤她的名字。
她还真听不到了。
倒霉蛋的生活常态就是上帝叔叔在给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会顺便喊佛祖爷爷把窗户一起关上。
初墨禅看着木楞的少女,眼底浮现愧疚之色,他起身取来阿岫常用的炭笔,阿岫就眼看着几乎没怎么碰过炭笔的少年行云流水地写下一行字。
“殿下除了耳朵,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那倒没有,和平常差不多,咳咳咳”阿岫没忍住咳了几声,之后连忙说道,“本宫这是呛到了。”
小白无奈只能轻拍阿岫后背安抚。
阿岫见到二人神色凝重,便故意装作轻松地说道“没事,到时候让阿蛮过来瞧瞧,保证没几天本宫就生龙活虎了。”
小白闻言,心中一痛,他是如何都开不了口跟殿下说自此之后殿下无法踏出这栖兰宫一步。
阿岫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忽然起身穿上木屐往殿外跑去,庭院似乎恢复成了原本荒凉的模样,门外多了两个高大的守卫,脸孔是陌生的。
“原来是出不去了。”阿岫喃喃自语道。
不知何时阿岫足上的木屐跑丢了一只,她朝外望了一眼,转身回眸时就见到初墨禅站在她的身后,手中握了一只木屐。
阿岫有些不好意思,不自觉地把脚藏在了纱裙之下。
穿着纱裙的女孩真的太纤弱了,最小的木屐对她的玉足来说都大了些。
初墨禅半蹲下来似乎想要帮阿岫穿鞋,看着这个少年,阿岫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初墨禅颇为识趣,只把木屐放在了阿岫的脚边,让她自己穿鞋。
小白在一旁扭扭捏捏期期艾艾地开口劝慰“殿下,之后陛下会考虑清楚,必定会放您出去的。”
阿岫约莫知道小白在安慰她,不过其实阿岫倒也没有很难过,她对这女帝并没有什么感觉,一个封建时代的君主,猜疑、自私、以权利至上,这些都没什么奇怪的。只是阿岫也庆幸自己并不是原身,这样的环境若非原主懵懂,不然早就郁郁而终了。
“回去吧。”阿岫淡淡说道。她不难过,甚至还觉得挺好,能够顺理成章躺平了。
自此之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也不想管了,栽了一个跟头才知道无论在哪里,装傻充愣才能活得长久。
一时心软惹来的劫数,合该给自己长个教训。
栖兰宫外。
云朝岚朝看守阿岫的侍从甩了一鞭子。
“放本宫进去。”紫衣少年满脸怒容,很明显已经不是第一次被阻拦了,而他的身边跟着的就是阿蛮。
一种无力感从云朝岚的心底蔓延,这样的感觉真的太熟悉了,熟悉到云朝岚的心口不断发疼。
作者有话要说岫岫累了,毁灭吧,赶紧的
某个家伙表面上淡定的一批,实际上超级慌张hh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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