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妈站直了来,用力甩了甩手上的喷壶,挂在壶口的水珠飞溅在艳丽盛开的虞美人上,剔透地闪着光芒,她的目光远远地落在那辆安保护卫着离去的小车上,直到车辆消失在路口,她收回了目光,长叹了口气,这才拎着喷壶回到了别墅后侧的杂物间。
刚推开门,便被蹲在地上的人吓一跳,“同同,你在这里做什么?”
同同拿着一根棍子,在地上拨拉着一只不知哪里来的蚰蜒,“哥哥还没醒过来,我好无聊。”
“那也不能在这里玩,”宋妈放下了手上的东西,“臭烘烘的,不难受么?”
杂物间里堆放着好几袋院子里园林需要的化肥,气味自然不好闻。
“宋妈,你带我去玩吧,我快闷死了。”
“哎唷,”宋妈无奈道:“我有那么多活儿要做,哪里有功夫陪你。”
“去书房吧,”宋妈宽慰道,“知道你要回来,小墨上回让人又买了一批新的书,够你看一阵子的了。”
“可我已经都看完了。”
“真的假的?”宋妈显然不信。
同同百无聊赖丢掉了棍子,他忽然想到什么一般,眼睛一亮,“宋妈,我来帮你忙吧,这些是用来给咱们花园用的吧。”
他指着墙角里的那几袋化肥。
宋妈摇头笑道,“这可不是好玩的,又臭又脏,我还嫌弃呢,这东西园丁明天来要用,你可别添乱。”
“不会,我课外也学过园艺的,刚好试试看。”同同难得的几分执拗,兴冲冲地去寻了个铁铲来。
宋妈看着他这架势便无奈,知道这个年纪的小男孩都爱玩闹,她也有一个同龄的外孙,与他一比,同同还算是乖巧的,只捏了捏他的脸,“行吧,只能拿一小袋试试,可不敢乱来,等会儿进屋了一定记得洗手啊。”
“好!”同同利索应了,立刻扛着小铁铲便冲出了门。
宋妈摇头笑叹,便不再管他,又去厨房忙活去了。
温墨醒来的时候,看见了床边趴着的同同,梦境之墟犹有余音,这让温墨恍惚极了,许久,他笑了笑,
“怎么都不出声的啊。”
同同双臂交叠,下巴靠在上面,圆乎乎的眼睛忽闪忽闪。
“霍叔叔说不能打扰你睡觉。”同同歪着头,“小墨哥哥,你梦见你妈妈了么,我听见你喊妈妈了。”
温墨喉头一哽,摸了摸同同的脑袋,道,“是啊。”
同同当然不会知道,他所有关于母亲意向全数来自于他的妈妈,梦中故人的怀抱依旧是那样的温暖,他躲在里面如同幼兽一般舔舐伤口,委屈又安心。
可梦境啊,总是那么短暂,又那么虚妄。
“我昨晚也梦见妈妈了,”同同说,“妈妈说,我得保护小墨哥哥。”
温墨鼻子猛然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就是那样奇怪,明明毫无血缘,可偏偏就会在短短的时间内迅速建立起某种充分亲密、信赖的羁绊。
好比他的莉莉姐。
如今也一样,这种源于他母亲的联结,使得他几乎可以认定,这个小孩是他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温墨的心思是那样细腻、敏感,他知道,同同并不是个一无所知的单纯小孩,虽然他一直保持着这副样子。
莫莉十几岁便在欢场讨生,后在孟进的帮扶下,才渐渐隐身幕后,不再卖身,成为“软乡”的主联络人之一,负责物色拉拢一些组织成员。再后来,她跟李响有了同同,组织也愈发庞大,她便一边带同同,一边为他们的事业奔波。
同同便一直在这种颠沛流离中长大。
所以,他又怎会一直天真呢,可温墨从来没有过半分的抵触,或许他明白,这是莉莉姐的孩子,他身上流淌的血液令他安心。
同同静静地埋在他怀里,忽然问道,“哥哥,你现在开心么?”
温墨轻声道,“开心。”
同同没有说什么,只将脑袋在他的颈窝蹭了蹭,说,“那就好。”
霍衍到了晚上十点才回来,他找了一圈,在书房里找到了温墨,他正捧着一本书,蜷缩在懒人沙发上,安静的像一只瞌睡的猫。
霍衍看了片刻,走了过去,在沙发前半蹲下来,他握住了温墨的一只手,置在手心中揉捏着,“去睡吧,迟了。”
霍衍拿走了他的书,放在一边,抱起了他步出书房,一路上,温墨没有说话,很顺从的样子。
霍衍带他上了床,他依旧如以往那般将他揽进怀里,黑暗中,他突然道:“我们孩子已经40天了,生得很健康。”
夜色的掩映下,温墨几乎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霍衍的嗓音低沉,“温墨,不要做傻事,好好生下来,我们需要这个孩子。”
无人回他,温墨像是睡过去了一样。
很久以后,温墨的身体慢慢舒展开来,他确实是睡过去了,但霍衍自始至终都睁着眼睛,他垂眸看了眼怀里的omega,放下了他,而后轻声出了房间。
他来到走廊尽头的阳台上,摸出了一根烟点了,他深深吸了一口,久违的烟草气息沁入肺里,带来了一种粗狂的、原始的刺激,他吐着烟拨通了一个电话。
“如何?”
他听着电话那头的报告,沉默了很久,低声道,“好,知道了。”
他放下了手机,抬起了头望向天空,深夜的天穹呈现出一种吞没一切的暗沉,霍衍又吸了口烟,微微眯起了眼睛。
今天是同同回学校的日子,宋妈一大早便给他收拾好了书包,偷偷给塞了一些他爱吃的零食。
温墨坐在餐桌前给同同剥鸡蛋,他在同同面前表现得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毫无半分前些日的失态、歇斯底里,一切如以往那般风和日丽。
霍衍一身笔挺修身的军装,他坐在对面,面色平静,一边看报一边喝咖啡。
没有人怀疑这是一副温馨的画面。
霍衍终于用好了餐,他放下了杯子,依旧如平日里一般走到温墨身后,扶着他的肩膀,俯身在他的发顶落下一个吻,“我出发了。”
他站直了来,朝门口大步走了过去。
正套上皮鞋,他忽而回过头来。同同盯着他看的目光猝不及防对上了。
霍衍道,“我送你去学校吧,顺路。”
同同抿着唇,“不用了……霍叔叔您那么忙。”
霍衍看了眼手表,像是等不耐烦一般,“行了,走吧。”
温墨不安地放下了筷子。
同同静默了片刻,他笑了起来,“好吧,那谢谢霍叔叔了。”
他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立刻拎起书包朝霍衍走去,刚走几步,想到什么似得,又回过身来,一下子抱住了温墨,“小墨哥哥,我们下个月见。”
温墨愈发不安。
同同跟着霍衍出了门。
霍衍搭着同同的肩膀往车库走去,他面无表情,像一个严肃的长辈,晨起的天气很凉爽,但是同同额头上开始冒起了汗,他咽着口水,越靠近车库,他面色越发苍白,极力控制着发颤的双腿。
可霍衍像是没看见他的异常似得,依旧揽着他往前走。
“同同!”
身后一声呼唤,温墨推开大门,朝着他们跑了过来。
同同的神经已经绷在了极点,他尖叫一声:“不要过来!”
他迅速伸手进口袋,但显然已经迟了,身边男人的动作比他更快,他一把控住了他的手,从他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黑色的方块状的东西。
“不要瞧不起大人。”霍衍淡淡道,他一把推开了他,很快,几个安保迅速围合了起来,将同同控在一旁。
“放开他!”温墨扑身上前拉扯着那些安保,但他根本没有办法撼动分毫,只能扭头发狠地看向了霍衍,咬牙道,“你让他们放开!”
霍衍没有听见一般,捏着那黑色方块在指尖把玩着,他冷笑一声,“倒是很聪明,懂得拆风扇,弄了这么个短时定时器。”
他目中阴鸷,骤然按了下去,而后快步走向温墨,单手将他的脑袋按向自己的胸膛。
轰——
一声剧烈的爆炸声,震得地皮都在颤动,车库门前腾起了巨大的一股黑烟,碎屑飞溅得四处都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激性的气味。
更多的安保从四面八方翻进了院子,将霍衍团团包围了起来。
温墨看着整张脸发白的同同,仿佛已经明白了什么,他的心一下子坠入了冰窟窿,手脚冰凉,“霍衍……”
他全然没有半分尖利,只脆弱地抓着霍衍的衣服,颤着声,“霍衍,求你……”
霍衍的眸色很冷,他看了一眼同同,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牵起了温墨的手,回了别墅。
宋妈一脸苍白站在窗前,她被吓坏了,她甚至忘了作为佣人的礼节,只哆嗦着看着二人上了楼。
一路上,温墨语无伦次地试图跟霍衍解释些什么,但霍衍一概沉默,只是将他带进了书房,他被放在了那张懒人沙发上。
霍衍站在他面前,高高在上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温墨几乎失力,他仰头看着他,像是低到尘埃里的虫蚁,“霍衍……”
霍衍终于有了动静,他摸出了军裤中的丝绒盒子,屈膝半跪了下来,朝着温墨打开了来。
那是一枚钻戒,塞拉里昂之心,现存于世的唯一一颗粉蓝双色钻,稀世之珍,无可估价,它尽情地在清晨的阳光下展现自己无上的高贵,璀璨生辉,绚丽夺目。
温墨无力地看着它,抿了抿唇,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他擦去了,但眼泪仍自绵延不绝,像断了线的珍珠,温墨吸了吸鼻子,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出来。
他对着霍衍轻声道,“我愿意。”
他流着泪,却是笑得极鲜妍,他朝霍衍伸出了左手,晨阳印着他半张雪白的脸,晕染了一层朦胧的光晕,美如神话中的阿芙罗狄蒂。
“我愿意的,霍衍。”
那枚钻戒从丝绒盒子里取了出来,套上了他的无名指,在那一瞬间,温墨几不可见地一抖,但alpha已经毫不犹豫将戒指推到了指根。
温墨闭上了眼睛,他知道,此生他不可能自由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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