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第一案完)

小说:锦衣良缘 作者:鹊上心头
    谁都想不到, 瘦弱单薄的少年郎身手竟如此敏捷,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他竟以闪身至姜令窈面前。

    而他手中的刻刀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姜令窈咽喉刺去。

    姜令窈今夜本就中了散, 此刻审讯室内幽幽暗暗, 她即便反应过来, 手脚也跟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刻刀近在咫尺。

    恍惚之间, 她听到裴遇的声音“大胆”

    紧接着,就是眼前的寒光闪过, 姜令窈下意识闭上眼,什么都来不及细想。

    但疼痛却并未从咽喉处蔓延开来, 姜令窈喘了口气, 这才睁开眼睛。

    在她眼前,是段南轲结实有力的手臂和那把熟悉的绣春刀。

    段南轲的绣春刀跟他的官职不相仿佛, 刀身并无宝石镶嵌, 刀鞘是深重的紫檀木,刀柄宽长,可双手持握。

    但就是如此朴实无华的一把刀, 却似雷霆万钧,能抵挡一切狼鬼蛇怪。

    姜令窈只听“呯”的一声,冯栓子就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被那把平平无奇的绣春刀弹飞出去。

    她只来得及睁大眼睛, 甚至都没发出惊呼, 冯栓子就已经狼狈的摔倒在地。

    段南轲的绣春刀还未收回去, 四周锦衣卫除了一个死死锁住冯栓子的,剩下全部跪倒在地。

    “大人,是属下之过,请大人责罚。”

    段南轲慢条斯理把绣春刀收回腰间, 他看都不看跪了一地的锦衣卫,倒是彬彬有礼看向姜令窈。

    “小乔大人,没吓坏吧”段南轲问,“都是本官御下不严,以至小乔大人受惊,是本官之责。”

    姜令窈从来没见过如此样貌的段南轲,他明明脸上含笑,声音温和,但姜令窈却莫名能从他身上觉察出些许怒意。

    当然,这怒意并非来自姜令窈,而是倒在地上的冯栓子。

    姜令窈做了小半年推官,虽也遇到过大案,却并无危险,但她也并非什么都没见过的闺阁少女,此刻竟还能勾起唇角,展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段大人,不过是小事一桩,”姜令窈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之意,“谁也想不到这般瘦弱的少年人竟有凶意。”

    似乎是因着她的劝解,段南轲周身气势瞬间淡了几分。

    姚沅适时开口“哎呀段大人,这不是都未受伤乔大人说无事,便就无事,不用多费心神。”

    此案牵扯两个衙门,若是他们顺天府不开口调和,瞧那段南轲的样子,怕不是当场就要让几个锦衣卫受罚。

    这事不好善了。

    姚大人深谙官场之道,此刻说的话简直漂亮极了。

    段南轲这才道“无论如何,都是本官之过,我欠乔大人一顿醉香楼。”

    他如此说着,便转身看向跪了一地的锦衣卫“还不谢过姚大人、乔大人”

    诸人谢过,段南轲才允许他们起身。

    如此看来,段南轲在东司房是说一不二的地位,主位锦衣卫,即便是位及千户,都以他马首是瞻。

    此刻冯栓子已经被上了镣铐,双脚双手一起绑在了刑椅上,段南轲甚至都不准备对他用刑,便道“你自己说吧。”

    被逼到绝路的凶徒们,往往都是这个模样,他们看似凶恶务必,却已是全然奔溃,根本不用如何用刑。

    如此看来,这冯栓子还不如徐宝财。

    果然,听到段南轲的话,冯栓子缓缓抬起头来。

    他脸上的怯懦不见了,只剩下无处宣泄的怨恨“我想不到,你们是如何查到的,明明我做的天衣无缝,明明老天都在帮我,可你们还是查到了。”

    冯栓子的声音如同漏了气的风箱,呼哧呼哧,似再也燃不起心火。

    他也确实不用人问,自己便道“我家在北地,常年征战,跟燕京的军户不同,我们从小就要在营房中训练,随时准备抵御瓦剌的进攻。”

    冯栓子道“我从小身体就不好,比寻常人瘦弱许多,原来还有父兄照顾我,可父兄先后死在战场上,家里便只剩下我了,我不想毫无用处的死去,只能在军册上留下一行冷冰冰的数字,连名字都没有。”

    “所以在一次战役时,我逃了。”

    “我原来在军营里学了制军器的手艺,靠着这门手艺,一路波折去礼州,并在礼州找了黑巷改换户籍,进了礼州的匠人局。”

    礼州距离燕京并不远,骑马不过一日可到,也算是北地要道。

    “正是在那里,我认识了荣金贵,荣金贵当时是去选人的,他其实认识不少黑巷的人,也是因此知道了我的事,他看我手艺好,便捏着我的把柄,让我同他以师徒相称,其实不过是想让我替他做他做不了的精细活计。”

    “能进入御用监,是每个匠人的愿望,我即便半路出家也不例外。”

    “但我想不到,荣金贵会那么狠。”

    冯栓子冷笑道“其实点睛手艺我已经学会了八成,只剩大料的镶嵌,只要能学会这个,荣金贵就没用了,而我就可以全然替代他。他常年吃酒,手早就不行了,这两年来尤其艰难,所幸御用监大活不多,小器物我自己就能做得完美无缺。”

    “但是他太贪了。”冯栓子声音带着明显的恨意,“他想要改换门庭,想要脱去匠籍,想要把御用监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然后自己独自离开,逍遥快活,正因此,他才会想出了鎏金佛塔的主意,并且在正面设计了如此宝相庄严的佛像。”

    “可他已是强弩之末,他想尽办法讨好魏苟,却不想想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出这登峰造极的佛塔来。”

    果然,这佛塔到底是造不出来的,亦或者说,只剩最后一步,这佛塔都是失败的。

    佛祖怎可有眼无珠呢

    这是在诋毁佛祖,还是在藐视皇室

    荣金贵被贪婪冲昏了头脑,也高估了自己,直到佛塔建成,佛像造好,他的最终点睛依旧无法完成。

    冯栓子道“你知道,他为了不自己担责,想出了什么法子吗”

    姜令窈回答他“他想烧了佛塔”

    冯栓子苦笑出声“不,他想烧了整个御用监,只有意外起火,御用监都没了,才不会立即开始做第二个佛塔,而且谁知道这一起火,御用监会死多少人呢而他是否又会因救御用监中人伤了手臂,不仅无法再做活,还成了忠心耿耿的英雄”

    “如果匠人们都死了,无人可用,那这佛塔造不造都是两说,到时候圣上只会怪罪魏公公管理不严,又怎会知道是御用监的大家自己放的火”

    冯栓子抬起头,看向姜令窈“我可以忍受他欺压我,我可以替他卖命,我甚至可以无名无姓做他的代工,可我不能忍受,他想杀了我。”

    “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我跟在他身边两三年,日夜都要伺候他,他如何想的,我一清二楚。”

    “我看到他提前准备火油,看到他同徐宝财密谋,看到他吓唬陈双喜,看到他偷偷研究那灯柱,所以我想,我不能让他办成这事。”

    “只要他死了,那么我可以替他做好佛像,即便没有那么天衣无缝,即便不能成为传世珍品,我也可以做出八九分的完美佛塔来。”

    冯栓子似乎早知自己活不了,他说话阴狠又放肆“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又哪里能看出每一件御器的区别呢他甚至不知道,这两年来的每一件荣金贵呈上去的贡品,都是我做的。”

    “我怕什么呢”

    姜令窈没有去驳斥他,只是问“所以,你就用自己的积蓄去买了一个杀手”

    冯栓子点点头,待到此时,他简直是知无不言“是啊,桐花巷什么都能卖,什么都能买,但凶手可不是那么好买的,若非我在那出料石大半年,一直都很谨慎,桐花巷绝对不接我这门生意。”

    “你们猜,不可一世的荣金贵,他的命值多少钱”

    姜令窈没有回答,她自是不知桐花巷的买卖价,但段南轲却淡淡开口“荣金贵虽是御用监人,但他只是匠籍,对于桐花巷来说,只比普通百姓高上半等,普通百姓大约值两百两,而他则可能是三百两。”

    姜令窈微微蹙起眉头,这三百两,恰好就是冯栓子所偷卖料石的价格,但冯栓子是从去岁八月就开始偷卖,而这佛塔,是今年一月才开始建造。

    这一点,令她觉得颇有些古怪,但却又想不出古怪在何处。

    就在姜令窈皱眉深思时,冯栓子道“大人真是料事如神。”

    姜令窈从未听过桐花巷之事,如此一听,不由很是吃惊,她下意识担心“若是三百两就能买一条人命,那岂不是”

    岂不是天底下都没有王法可讲,寻常百姓还如何为生长此以往,必将天下大乱。

    段南轲看她一眼,声音倒是缓了几分“桐花巷背后来源复杂,锦衣卫也不可一一查清,不过,桐花巷一年出不了两次买凶杀人,他们大多只做倒买倒卖之事。”

    段南轲瞥了一眼冯栓子,低声同姜令窈道“若非实在该杀之人,否则桐花巷是不出手的。”

    姜令窈心中陡然一松。

    她立时明白,应该是荣金贵想要烧死一整个御用监的人,而御用监一旦着火,一定会祸及左近普通百姓,到时候死伤便无可估量。这个行为实在太过骇人听闻,桐花巷不知如何查到详情,这才接了冯栓子的单。

    但人并非徐宝财杀的,徐宝财又为何一口认下

    姜令窈抬头看向冯栓子,她思索片刻,不由有些吃惊“难道说徐宝财不是为了保护你,他也确实想要杀死荣金贵,你们两人同一时间动了手”

    冯栓子不知徐宝财如何招认,但他看到了荣金贵死时现场,因此只是冷笑道“徐宝财把御用监当成自己命,他从来都以御用匠人身份而自傲,如何能接受荣金贵想要毁了御用监的心”

    冯栓子嘲笑地说“荣金贵选了他当帮手,也不是是奸猾还是愚蠢。”

    “不过,”冯栓子嗤笑出声,“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反正啊,他们都死了,而我,也要死了。”

    话说到这里,基本就把所有案情说明,但姜令窈还是有些不解,她道“那为何徐宝财要替你布置案发现场而你买凶杀人,又是定的什么杀人方式”

    如冯栓子所言,他买凶杀人,桐花巷肯定只拿钱办事,杀手大约不会多此一举布置现场,杀人之后会迅速离开,毕竟杀手们只为杀人而活,旁的事分毫不在意。

    也正是因姜令窈这一问,冯栓子脸上的冷漠渐渐消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

    他确实也不知。

    冯栓子回忆许久,才道“大人,我话已至此,再无什么好隐瞒,我自知不能苟活,便索性知无不言。”

    冯栓子显得分外诚恳“但我确实不知杀手是如何杀人,而徐宝财又为何要那般而为。”

    冯栓子道“但那杀手杀完人后,在我窗边留了两片树叶,意思是事业已成。”

    姜令窈略有些疑惑“那若杀手并未出手,或出手比徐宝财慢了一步,但他确实看见荣金贵已死,是否也会告知买主事成”

    冯栓子不知如何回答,他就没有吭声,倒是段南轲道“不会。”

    他声音平静,却也让审讯室内众人都能听见“桐花巷讲究诚信至上,若杀手动手之前目标已死,杀手会只留一片树叶,代表行动失败。”

    段南轲对桐花巷倒是很熟悉“他们甚至还会退还三成银两,作为行动失败的退还。”

    姜令窈没有斟酌段南轲话中对错,她直接肯定地道“那这么说来,荣金贵就一定是杀手而为,既然如此,徐宝财的行为就更诡异了。”

    冯栓子此刻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他也不在乎这些身外之事,他只问“你们因何猜测我就是杀害陈双喜的凶手在他死时,我应该正好同何三一起看佛像。”

    姜令窈道“因你行事仓促,自以为布置了一个完美的杀人现场,可若要仔细详查,处处皆是破绽,我们很简单就能猜出现场是提前布置,只等陈双喜自己自投罗网,他死时你不在前院,似乎是有了不在现场的铁证。”

    姜令窈叹了口气“但你有没有想过,第一次荣金贵案,你就是唯一不在御用监的嫌疑人,到了陈双喜案,你似乎又不在现场,一次还是运气使然,那么两次呢”

    “两次就必是有意为之了。”

    姜令窈的话,令冯栓子一下子便满面颓唐。

    他喃喃道“原来我的机关,还不够炉火纯青,还是太匆忙了。”

    姜令窈看了看段南轲,段南轲垂眸看着手中的证词,问“你说你要杀陈双喜,是因他见过你去桐花巷,怕他猜出你买凶杀人,但实际上徐宝财已经承认了荣金贵是他所杀,你又为何要多此一举呢”

    冯栓子沉默片刻,才道“你们不认识陈双喜,同他不熟,他平素是胆小怯懦,却敢头料石去桐花巷卖,是个被逼急了一定会反咬一口的狠角色,我的军户身份,只有他跟荣金贵知道,想来是他揭发的我。”

    “但我不知他已经揭发了我,因而我提心吊胆,总担心事情败露。”

    “如今看来是魏公公保下了我,而他就被舍弃了,若大人是陈双喜,又会如何行事呢”

    若他们是陈双喜,一定会把冯栓子有买凶行为之事说出口,以换得留在御用监的机会。

    姜令窈点点头,至此,大约便已全部清楚了。

    她最后问“冯栓子,你是如何杀的陈双喜,且说来听听。”

    冯栓子目光挪移,最终落到了她面上,见她面目温和,并未有贬低怠慢之意,这才低下了头。

    他低声道“荣金贵是怎么死的,御用监很多人都不知,只知道是徐宝财所杀,而我好好留在了御用监,陈双喜看出是魏公公想要保我,而我确实不知他已说出我的户籍身份。因此便接着出去如厕的时候,给我递了纸条。”

    陈双喜也很厉害,他就接着这个把柄,威胁了冯栓子。

    “他不知荣金贵是我买凶所杀,以为我就是那般胆小怯懦,被欺辱狠了也不敢反抗,因此他威胁我,若我不告诉他在何处改换户籍或路引,他就要上告我的所有罪责。”

    冯栓子做过那么多亏心事,自然心中害怕。

    “所以我一不做二不休,借着在造器房中制作佛像的空堂,去前庭布置了那个现场。”

    “我取了冰,用绳索布置了一个吊起机关,机关的另一头被写着他所要的地址的纸条黏住,他只要扯下纸条,机关就会触动,掉在挂环上的冰块就会坠落,把他砸向我早就做好的,特地装在佛塔底部的降魔杵,那个位置本来就可以装降魔杵,早就留好了凹槽。”

    原来如此,难怪佛塔底部那么多麻绳,而陈双喜对降魔杵也并未觉得有何异样。

    冯栓子顿了顿,道“我怕他伸手机敏,还特地在佛塔内燃了散,好让他必死无疑,那么乔大人。”

    “我成功了吗”冯栓子抬起头,看向姜令窈。

    姜令窈同段南轲对视一眼,最终道“你成功了。

    冯栓子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们看,我就是御用监最好的匠人,谁都比不上我。”

    “可惜啊,我命不好。”

    话到此时,冯栓子便已彻底失去了苟活之心。

    段南轲见他已经把案情交代清楚,沉思片刻,道“姚大人,乔大人,本案已审完,涉案之人死的死抓的抓,应该不会再有后续,那么本案便在此时了结,稍后锦衣卫会重录口供,两位大人可去外间略等片刻。”

    姜令窈并未察觉有何不妥,待她跟着姚沅走出锦衣卫,姚沅才眯起眼睛。

    姚大人因为太过富态,脸上的肉无处安放,就把眼睛挤兑的只能眯着。

    这会儿他眯起眼睛,脸上就只能看出两条缝,让人看不见他眼睛里的精光。

    姜令窈倒是对他颇为熟悉,他一眯眼睛,姜令窈便低声问“大人,怎么了”

    姚沅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审讯室,低声道“锦衣卫大抵不仅为此案而来,他们可能还要继续审问。”

    但到底审问什么,姚沅没说,姜令窈也未再细问。

    两人在西厢房另一侧的屋舍略坐了一会儿,段南轲便快步而入。

    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玩世不恭,一进来就对姚沅拱手“哎呦姚大人,恭喜啊,这么快就破了案。”

    姚大人也干忙起身,笑得脸都红了“同喜,同喜,这案子破案之快,简直令人震惊,段大人真是人中龙凤,难怪陛下欣赏有加,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段南轲一把揽过他的肩膀,非常亲和地道“那还不是因姚大人手下得力,才能办差神速,姚大人放心,此案的细枝末节本官一定会照实禀报给陛下。”

    姚沅脸上一阵惊喜之色。

    “多谢段大人。”

    段南轲非常和善“应该的,应该的,都是同僚,以后一起办差的机会多着呢,再说,以后说不得还得同大人借用手下的得力干将,提前跟大人知会一声。”

    姚沅脸上一顿,随即又喜笑颜开“都是替陛下当差,哪里有借用一说能为案子出力,是他们的福气,还望段大人多多提拔。”

    这两人你来我往,一字不漏,一句不停,却每一句都让人心中舒坦,恨不能同对方称兄道弟。

    待到这一连串机锋打完,两人皆是心满意足,一起坐下后,段南轲才道“我们重新顺一下案情,今日所录便是最终结案书录,会呈给陛下。”

    段南轲让裴遇展折而书,然后便看向姜令窈“乔大人,你请。”

    姜令窈是推官,推官之职就是协助顺天府尹侦破刑案,在结案之后,一般也由推官出结案书录。

    姜令窈早就已经驾轻就熟,此刻段南轲一开口,她闭了闭眼,便开了口。

    她先阐述荣金贵死状,以及当时查到的线索,后又讲如何验尸、审案,最终待的审讯嫌疑人时徐宝财招供。

    这一连串说下来,她光凭记忆而说,阐述清晰,分毫不差。

    段南轲一直垂着眼眸,但耳中却认真听讲,待她把第一案完整说完,段南轲才适时开口“乔大人,好厉害的记性,本案能破,乔大人应占头功。”

    不知何时,他已不再戏谑称呼她为小乔大人,早就成了一本正经的乔大人了。

    姜令窈颇为矜持,淡淡道“谢段大人嘉许,不敢当。”

    段南轲并未再此事多纠缠,他道“不知乔大人是否可以推论,为何徐宝财多此一举。”

    姜令窈微微一顿,她其实早就想到徐宝财动手的因由,但那并非审讯冯栓子的问题,故而一直未多言。

    此番段南轲询问,她便道“大人,依我之见,桐花巷的杀手应该是用银针带红花毒杀人,他们在远处吹针,带红花毒的毒针刺中死者的血脉,那针或许极细,留不下任何痕迹。待一入体,然后便会如同鱼儿入海,隐没在死者的身体血管内,若是许叔仔细详查,查遍荣金贵每一寸骨血,大抵是可以寻出的。”

    段南轲点头“可。”

    姜令窈才继续道“我以为,其实荣金贵吃醉酒之后,就有些人事不知了,而徐宝财一路把他拖拽回御用监,并不知身边人是死是活,待回了御用监,大约就是进门时,凶手出手吹针没入死者身体,毒针特殊,以至死者周身其他之处并无外伤。”

    姜令窈面沉如水,话语清脆,想来这些前因后果,她早就推敲清晰,此刻不过复述而来。

    段南轲浅浅勾起唇角,很是愉悦地听她娓娓道来。

    姜令窈道“依许叔所言,人中红花毒后,因毒物入血,毒害心脉,荣金贵大约几吸之后才死,而此刻徐宝财还以为他只是吃醉昏睡,又因要杀人作案,所以分外紧张,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杀的其实是个死人。”

    “所以,他以银针刺入荣金贵的喉咙,在杀人之后他才不再慌乱,也看到荣金贵确实已经死了,便继续布置现场,把死者摆弄成咱们看到的样子。”

    姜令窈最后道“徐宝财认罪时,只说自己买了钢针杀人,但他并不知死者死于红花毒,当时我们猜测,可能是暗市慈悲为怀,怕他办事不成,这才买一送一,给多送了带有红花毒的毒针。”

    “可这不和常理,方才段大人也说,做这些暗地生意的,最是讲究诚信二字,那么一个人要买钢针,他们必也只会给钢针,不会多此一举,因为买钢针者不会主动说自己是要用来杀人,毕竟钢针做什么都可以。”

    徐宝财除非疯了,才会在买钢针时说自己是要用来杀人的。

    “如此,待得冯栓子买凶杀人事实确凿,我们便可把整个案子分析清楚,冯栓子买凶杀人在前,徐宝财再杀已死的荣金贵,后布置尸体,冯栓子担心桐花巷杀手并未彻底杀害荣金贵,也不知前院发生什么,故而偷偷潜过去偷看。”

    姜令窈道“他不是关心荣金贵,他只是想知道荣金贵到底死了没有,但荣金贵死时样子实在凄厉可怖,已经在他意料之外,但他很是聪明,当场便编造了一个祖师爷天罚的借口。”

    “一切,都是那么严丝合缝。”

    若非他们通过现场调查、仵作验尸、嫌犯审问,然后两方一起评议案情,最终才会如此迅速把案子调查清楚。

    这期间,缺一都不可。

    待得姜令窈说完荣金贵案,那么陈双喜案便不用再多复议。

    这一次御用监连环杀人案件,便在此时终结。

    姚沅装糊涂一把好手,也不问功劳如何,他立即便起身道“本官知晓今日辛苦,不如早些回去歇息,若段大人还有其他案情未明,可于明日派人至顺天府衙门,顺天府自会配合。”

    姜令窈便也跟着他一起起身,同段南轲行礼。

    “段大人,下官告退。”

    段南轲稳稳坐在椅子上,他仰头看向姜令窈,忽明忽暗的烛灯在他身后弥漫,衬得他半张面容英俊似仙。

    他一半于光明,一半于黑暗。

    段南轲冲姜令窈粲然一笑“乔大人,回去好生歇息,白日应当”

    段南轲声音微顿,却越发温柔“白日家里应当无事。”,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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