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十一)

    这群人的动作自然瞒不过白玉楼,大约过去了十来天,是个重要的节日,须得祭祀上天。白玉楼难得和众朝臣有机会近距离接触,毕竟往日的朝会他是从不去参加的。

    祭祀完后是巫女上去跳祭祀舞蹈的环节,众人虔诚地站在祭坛周围祝祷,唯有白玉楼一点不敬畏上天。他叫人抬了御座上来,坐下观看,那眼神和平日里看宫中舞女表演没什么区别。

    这个操作实在是太挑战朝臣们的极限了,大家都知道世间是真有仙人存在的,祭天时根本不敢懈怠,偏偏皇帝一点不当回事。

    一心想造反的麓王觉得这是个搏名声的好机会,即便会得罪新帝他也要跳出来说点什么。反正他们父子很快就要开始动手了,也不怕皇帝的报复。

    所以他上前两步来到白玉楼身边,痛心疾首地指责道:“陛下怎能如此不敬?万一上天因此降下天罚,整个襄国的百姓都要遭殃!”

    “放屁!”天道瞬间跳出来,大声为自己辩驳,“我哪有那么小气!”

    别说这么干的是大魔头,即便是个普通帝王,它也懒得报复,就像人不会和蚂蚁计较一般。可惜凡人听不见它的声音,这番话注定只能在大魔头跟前表表忠心了。

    白玉楼忽略了戏精天道,慢条斯理地抬眸看了麓王一眼,又收回视线,仿佛刚才乱吠一通的是条狗,根本不接话茬。

    麓王被气得脸色铁青,还待说什么,忽地听见帝王主动开口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朕前几日听了个笑话。”白玉楼把玩着精致小巧的镂空银铃球,眼睛依旧看着台上的舞蹈,“说是众卿家担心女儿出嫁带走太多嫁妆,致使家中生计艰难,于是狠心将女儿送走了,宁愿不叫他们嫁去不可高攀的人家。”

    众臣一听顿时心里咯噔一下,这种事情做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毕竟针对的是皇帝,有点逃避选秀的意味,倘若陛下因此动怒,谁也讨不得好。

    麓王同样送过女儿出京,倒不是担心家产,纯粹是不愿意送个女儿出来便宜狗皇帝。然而动机是否一致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也这么干了,皇帝完全有借口发难。

    “陛下说笑了,哪有这样的事。”麓王僵着脸,尴尬地哈哈大笑。

    白玉楼这次倒是拿正眼看他了,站起身走到他跟前,似笑非笑地打量了片刻之后,忽然又朝人群中走了两步。很快,他停在了虽然三十有五但依旧风韵不减的麓王妃身边。

    “众卿家既然觉得朕不挑食,怎么不担心家中的贤妻美妾?”说着,他将手中的银铃球塞进了麓王妃手里,无视了对方的惊恐表情。

    众人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是啊,光送女儿出去有什么用?万一皇帝看上了人.妻呢?往前数几个朝代,不就有个枭雄极爱寡妇?

    说起寡妇……死了男人的才叫寡妇!想到这,大家顿时又是一阵心慌意乱。

    皇帝只夺臣妻还算好的,要是看臣妻的丈夫不顺眼,干脆把丈夫干掉,人.妻变寡妇,做得干净的话都不会被人诟病。

    虽说陛下一向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谁能肯定他不会突然心血来潮,又开始注意风评了?命只有一条,他们赌不起!

    所有人都知道白玉楼是在讽刺他们,不见得真打算谋夺臣妻。不过涉及性命,总有些胆子小的人不敢轻忽,这日的祭祀结束,回家之后还真急急忙忙把妻妾送出京了。

    光这么送还觉得不保险,顺道让她们带着家财一起上路回老家。只要京中留下的家产足够少,被夺走就不会心疼。

    白玉楼将这件事当笑话说给了小徒弟听,薛轻雁听完乐得前仰后合。但她对于自己男人给别的女人送东西这件事很不高兴,还是抓住机会小作了一把,迫得白玉楼陪她在御花园的小亭中胡闹了半晌。

    往日白玉楼不太肯在外头做这些,觉得在那种地方会叫小徒弟不舒服。可薛轻雁受魔修天性影响,就爱玩花样,总是变着法地歪緾白玉楼。

    大多数时候,她的计谋都能得逞。白玉楼拗不过她,只好命人在亭中多铺一些软垫。修士的身体没那么脆弱,奈何某人总爱把徒弟当凡人般呵护。

    事后,薛轻雁懒洋洋地靠在白玉楼怀中,揪着他手臂上的肉勒令他把送出去的铃铛球拿回来,哪怕是销毁了也不许留在麓王妃手里。她的男人不准给其他人送东西,为了挑拨离间送的也不成。

    其实一点都不痛,可白玉楼还是配合地装样子,积极认错:“已经派人去取了,我以后再不给旁的人送什么东西。”

    “哼。”薛轻雁这才满意地松开了他。

    二人依偎了一会儿,白玉楼正准备拿过衣裙替她换上,薛轻雁忽然想到什么,紧张地问道:“我……我会不会怀孕啊?”

    白玉楼一顿,回来拥住她,低声询问:“你想要孩子吗?”

    “不。”薛轻雁想也没想地摇头,她抱紧白玉楼,“你是我一个人的,才不要孩子来分宠。”

    白玉楼顺了顺她的脊背,安抚道:“那就不会有孩子,永远只宠你一个。”

    神本来就很难留下血脉,尤其是和人生孩子,相当于跨种族孕育子嗣了,难度更上一层楼。大约要等到薛轻雁飞升成仙再飞升成神,他们两人才能相对顺利地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但,这也只是相对顺利而已。毕竟白玉楼不像薛轻雁一样是纯血人类,他的根脚乃天生邪物,所谓的转世其实更类似于邪物幻化成胎儿再一点点长大。

    没听说灵宝能孕育后代的,所以之前白玉楼还担心小徒弟特别想要孩子、自己却给不了她该怎么办。现在既然薛轻雁说不想要,那就没问题了,等以后想要的时候,再思考解决方案。

    其实白玉楼自己也是不愿意生孩子的,他对众生万物都没什么偏好,唯有薛轻雁不同。他想,哪怕是轻雁为他生育的子嗣,他也不一定能做到爱屋及乌。

    何必呢,生个孩子出来遭受他的冷脸,还不如不生。自己全部的温柔耐心已经给了小徒弟,没有多余的能分给其他人了。

    听了他的承诺,薛轻雁明显松了口气,乖乖伸手任由他为自己穿戴好,再抱回北宸殿。路上,她小声地说起自己知道的事情。

    “其实我还有点害怕,怀孕生子太痛苦了。”薛轻雁缩在他怀里,看着像个可怜的小动物,“我爹有好几个姨娘都是因为这个死去的。”

    安国公府的后院非常不太平,继夫人为了不叫其他妾室生出儿子,无所不用其极。无论是生产时大出血一尸两命的,还是怀孕中后期意外流产的,以及生下来之后没两年母子齐齐病死的,应有尽有。

    薛轻雁还听婆子们聊起过其他府中的怀孕女子,包括他们怀孩子和生产时有多难受痛苦,生完孩子出现了哪些后遗症等等,听得她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胆战心惊。

    她从来都不是个无私付出的人,也做不成伟大的母亲。让她为了孩子忍受这些,根本不可能。

    要是真有了孩子,哪怕她确实忍着痛苦生下来了,薛轻雁扪心自问,自己会十分爱护它吗?或许可以,但它也会永远排在自己和白玉楼后头。她可以为白玉楼出生入死,但估计没法为了孩子做到这个地步。

    可这种种理由加起来,都比不过她一开始说的那条——她不想自己和白玉楼之间有别的存在争宠。

    薛轻雁紧紧搂着心上人的脖子,与他脸颊相贴,眼底闪过一丝殷红的魔气,强调了一遍:“你答应只疼我一个的。”

    “是,本座从不食言。”白玉楼侧头亲了亲她的眼角,将她尚在萌芽中的脆弱心魔击碎。

    薛轻雁只觉得神魂一轻,压在心头的什么东西碎裂了。她眨了眨眼,控制不住地流下一滴泪来,被白玉楼轻轻吻去。

    “轻雁,信我一次可好?”

    薛轻雁带着鼻音应了一声,又把头埋了回去,掩饰自己发红的眼尾。

    白玉楼心下叹气,小徒弟实在太过敏感,也没有足够的安全感,很容易滋生心魔。这样下去不行,他得想个法子,一劳永逸地解决掉这件事。

    他思索良久,终于想到了一个最稳妥的法子,可以一举将那两个问题同时解决。

    夜晚,薛轻雁陷入了沉睡。但她的神魂却很清醒,被白玉楼引渡入了仙宫之中。

    薛轻雁以为自己在做梦,好奇地东张西望,看到什么都会露出惊叹的眼神。仙宫里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例如漂浮在半空中发着亮光的玉珠,让人一看就觉得这不是现实中会存在的物品。

    “我喜欢这里。”薛轻雁有一种回家的错觉,她握紧白玉楼的手,克制住想跑出去撒欢的冲动。

    白玉楼却松开了她的手:“去玩吧,这里很安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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