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水想回复,顿了顿,还是把打好的一行字删掉,把手机揣回到了包里。
论耍流氓,他耍不过周泽期,可论正儿八经的耍流氓,一般都是他赢,但现在奚水不知道怎么正儿八经的耍回去。
奚水暗自磨了磨牙。
看见奚水脚边立着的那一大束花,旁边的人哎了声,凑近了点儿搭话,“我和周泽期一个学院的,你等会要去给他送花?”
“嗯。”奚水点了点头。
“这花挺好看的。”男生用手指着说。
奚水还是点头,“我提前预定的,你喜欢吗?我把那家花店的店名告诉你。”
男生一喜,立马觉得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奚水亲近了起来,“那敢情好,我女朋友就爱搞些花花草草的,明天她生日,我正愁送什么呢。”
他用手机备忘录记下店名,兴高采烈地连着说了好几声谢谢。
在主席台那边和辅导员说话的周泽期瞥见这一幕,嘴角上扬的弧度压下去了一点。
辅导员见他分心,伸着脖子循着周泽期的视线往那个方向看去,看见奚水,“这小孩儿,比以前又标致了。”
见周泽期低头翻着稿子,一言不发,辅导员继续说:“哎,我儿子也想学芭蕾,你问问奚水,能不能帮我介绍个老师。”
奚水上下左右男女老师天南地北的通吃,周泽期乏了也倦了,“京舞那些教授还不够你使?”
“那可不一样,我儿子还小,我就是想问问他小时候是哪些老师教的,我抄抄作业。”
辅导员今年也才三十多点儿,平时保养得当,又热衷拾掇自己,看着还是副大学生模样,不过细看眼神,还是能看出几分被学生折磨过后的沧桑之情。
“嗯,我回头问问。”周泽期显得漫不经心的。
奚水一直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典礼开始,偶尔张望。
一群人从最前面走过去,几个男生簇拥着中间的一个人,奚水看那人有点眼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来,直到和对方对上了视线,奚水一愣。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对方扬起嘴角,扒开围着自己的几人,绕路朝他走来。
“好久不见。”
云初站在奚水面前,他垂眼看着奚水,几乎是贪婪般的眼神,焦渴地注视着奚水。
奚水本来和云初也就不熟,他点头,“好久不见,你也来参加毕业典礼啊。”
云初笑着摇了摇头,“你忘了,我下学期才大四,今天是叫来主持典礼的。”
哦......
奚水已经记不清了。
他不好意思地朝云初笑笑。
云初比之去年,实际上变化不大,身形清瘦,笑起来温和客气,他往主席台的方向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来陪周泽期的。”
奚水指指脚边的花,“给他送花。”
“感情真好。”云初感叹道。
“我那边还有事,先走了,拜拜。”云初说道。
奚水点点头,“你去忙吧,拜拜。”
待云初走后,旁边的男生又凑过来,“你咋和云初也认识啊?”
奚水回答说:“以前一起吃过饭,不算熟。”
“咋不算熟啊,”男生大惊,“云初是出了名的不爱和人近交,他就是看着脾气好,但一直都是独来独往,没见他和谁关系特别好,你看他这还主动来找你说话,这还不算关系好?”
奚水接不上来这话,他想了半天,轻轻点头,“可能吧。”
周泽期又看完了全程。
辅导员陪他看完,把话筒顺手塞到他怀里,“吃醋啦?”
“不至于。”周泽期移开眼,云初和奚水说话时,奚水表情眼神全程都是懵懵的,他可能压根都忘了对方了,全是云初自作多情,这没什么可吃醋的。
“还说不至于,”辅导员说,“你看你脸快要拉得比丝瓜都长了。”
“......”
周泽期不咸不淡笑了声,“你儿子要找的老师,你自己去问奚水吧。”
“......”
典礼在九点整准时开始,已经升起的太阳正好斜着从体育馆的宽阔玻璃外照射进来,撒在所有京大毕业生的脸上,学校在门口给每人都准备了一枝向日葵,寓意是希望他们永远都可以朝气蓬勃,迎阳生长,正视未来所有坎坷与挑战。
云初主持,底下短暂哄闹了几秒钟,巨大的荧幕上播放了这一届学生各种高光有趣时刻,晚会、运动会、志愿者活动、各社团的比赛、各种辩论赛......
周泽期坐在导员旁边,支着下巴,他看了会儿,还是忍不住去看奚水,一回头,看见奚水热泪盈眶地看着大屏幕,周围几个人都没他这样入情入景。
视频最后一秒以周泽期站在游泳大赛弯腰戴上金牌时作为结束。
再是领导讲话。
接着才是周泽期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表感言。
奚水看过周泽期的演讲稿,周泽期自己写的,很短,估计一分钟就能说完,奚水抱着花,弯着腰从同排的校友前一路借过。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周泽期握着话筒,完全脱稿,他目光时不时会扫一眼奚水,刚好念完时,奚水不太清楚什么时候上去,想问问旁边学生会的,音响中,周泽期清了清嗓子,带着笑说道:“时间还不够,让我男朋友上来说两句凑凑吧。”
!
奚水和周泽期是一对儿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但在论坛八卦是一回事儿,光明正大的吃糖又是一回事,再者,起哄的也不少,席位上鬼哭狼嚎的,吹哨子的,乱成了一片。
经管的院长打开话筒,沉声道:“胡闹!肃静!”
底下慢慢安静下来,院长看向抱着花的奚水,放软了语气,“来,小同学,上去祝福祝福你的学长学姐们。”
迎接奚水的是更大的一波声潮。
他走上讲台,没有任何准备。
奚水把花塞到周泽期怀里,他倒不紧张,只是初次没有任何准备站到这么多眼前,经历了短暂的茫然时间,他把自己经常看见的几句祝福词说了出来。
他嗓音不像周泽期那般低沉,如果说周泽期的嗓音含有冰冷的金属质感,那奚水的嗓音质感就像天鹅翅膀底下的柔软雪白的绒毛,平和,令人舒适。
而周泽期站在他身旁,视线平静地落在了站在主席台斜对面的云初。
云初嘴角沁着淡淡的笑,捏着主持稿的手慢慢攥紧,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
毕业典礼在快一点时正式结束,奚水还跟着大家一起念了一遍京大校训。
太阳最炽烈的时刻,奚水用周泽期的演讲稿遮着半张脸,汗水挂在鬓角上,看着周泽期,“现在去干嘛?”
吴丰翼他们从二楼出口那边过来了,林小金撑着伞,朝奚水奔来,直接分了奚水一半伞,“我们准备去华北那边吃小龙虾,走不走?”
现在正是吃小龙虾的季节,华北全称华北龙虾城,专门吃小龙虾的地方,每天晚上能摆上百桌,口味有十几种,小菜也是一绝,从其他城市赶来吃的都不少。而且,老板只在专门吃小龙虾的这几个月开张,一过季,就收拾场子歇业。
奚水还没去过......
他以前不是在减肥,就是在减肥的路上,什么都不敢吃,后来遇到周泽期,他又碰上出国。
“走!”奚水眼睛变得比头顶的太阳还要亮。
他们一行八九个人,边走就边把学士服扒了塞进书包里,奚水和林小金走在前边,只有他俩有伞。
吴丰翼瞅了周泽期好几次,终于忍不住问了,“老周,你这水壶......不是你的吧?”
粉色的,还老大,快赶上暖水壶了。
周泽期:“奚水的。”
“他爱喝水,怎么,你没有?”
吴丰翼除了自己肩上的书包,两手空空,他身上没有属于林小金的标识,有点尴尬,“他烦死我了。”
周泽期嗤笑一声,“那不是该的?”
“此话怎讲?”吴丰翼无辜摊手。
周泽期把奚水的水壶拧开,往嘴里倒了一大口水,才慢悠悠开口说道:“发现了你的真面目吧。”
“我有什么真面目?”吴丰翼撇撇嘴,敛起吊儿郎当的笑容,眉眼间的阴郁冷淡立刻显现了出来。
周泽期是从小顺风顺水的目中无人,被捧出来的目中无人,他一身的特长,目中无人桀骜不驯,情理之中。而吴丰翼的目中无人则是他不怕死,也不在乎别人死不死。
他妈死后不到三个月,他爸再婚,他有了后妈,他爸是周氏的二把手,在别的城市管着周氏的分公司,一年难得回来一次,索性把老婆和小儿子都一块儿接走,吴丰翼就被留在了京城,但因年纪太小,他跟着亲戚住。
明明也算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了,但亲戚背着他爸苛待吴丰翼,吴丰翼在和周泽期关系好之前,冬天就一件薄薄的校服,里边穿一件洗得变形的毛衣。
吴丰翼靠/帮/人/打/架/写作业赚点小钱。
还是周一侨问吴丰翼他爸什么时候回来聚聚,又问起大儿子如何,才知道吴丰翼一直都在京城,还和自己儿子同一所学校,周一侨立刻让周泽期把吴丰翼领到家里来吃饭。
周泽期和吴丰翼不同班,小时见过不少次,后来就没见过了,他找到吴丰翼班上,“几年不见,你怎么变成根儿豆芽菜了?”
周一侨见了吴丰翼,少见的勃然大怒,把吴丰翼他爸骂得狗血淋头,后来,吴丰翼他爸回了京城,吴丰翼做回他金尊玉贵的少爷。
周泽期一边拧着瓶盖,一边缓缓道:“你在你家成了外人,闷到高中才好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抽烟快抽成了老烟枪。”
笔直宽阔的槐荫大道上,槐树苍郁成荫,周泽期瞥了吴丰翼一眼,“高中那会儿,好几个被打得断手断脚自己退学的,是你做的吧?”
吴丰翼无所谓耸肩,“你既然知道,还问什么?”
“你以为我是管你?”周泽期踹了吴丰翼一脚,往前边看去,“既然真喜欢林小金,就别装模作样,恶心谁呢?”
就他俩落后得最远,奚水掉头跑回来,和周泽期并排走,“你们在聊什么?”
周泽期伸手揽住奚水肩膀,撇下吴丰翼,低头在奚水耳边叫低声问道:“奚老师,想好晚上怎么给我上课了吗?”
奚水立刻想起周泽期之前发给自己的微信,他推着周泽期,没推开,“没,没想好。”
周泽期翘起嘴角,“克服害羞,大胆表达,加油。”
“......”
虽然话题不正经,可奚水态度是端正的,他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抬眼,小声问道:“大胆表达的意思是,我让你快一点你就快一点,让你用力一点就用力一点,让你停下就停下,我说用什么姿势就用什么姿势,是这样吗?”
周泽期悬在奚水肩膀上的手肘微微一僵,他垂下眸子,只看见奚水求知如渴的眼神,他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不全是。”
奚水还沉浸在自己的逻辑思维当中,“我有这样说过呀,你从来没听我的,你喜欢和我反着来,还喜欢欺负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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