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坤看了一眼信封, 不紧不慢地把信叠起来放进口袋里:“不着急, 是以前在大学里认识的朋友,回去慢慢看, 对了,我就只有这么一封信吗?”
“啊?哦, 应该不止的, 我再找找看。” 谢华香手忙脚乱地去翻挎包。
程立坤伸手在她的包口上按了一下:“别找了,我不着急, 回去再拿也是一样的, 谢知青, 你着急找我肯定不是因为要给我信这么简单吧!”
“真的啊,就是突然看见家乡的来信,虽然不是寄给我的,但也比较兴奋嘛!”
程立坤笑着看了看她手里抱着的包裹:“这是你家里寄给你的吧!”
“啊,对啊,我爸妈寄过来的,一点吃的和用的。”谢华香话刚说完,就恨不得把头埋到包裹里边去, 爸妈寄过来的东西就在眼前,她还用得着看见别人的信兴奋吗?
“华香同志,我们是一个地方来的,正应该互相扶持、互相帮助才对, 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只管提出来, 我肯定是会尽力帮的,如果这事儿不好对外人说也没关系,我会保密的,认识那么久了,你还信不过我的人品吗?”程立坤换了一个称呼,不再叫她谢知青,而是改为叫她的名字,倒让谢华香觉得亲切了些。
谢华香不是信不过程立坤的人品,而是太相信他了,他就是一个典型的正直青年,根正苗红、助人为乐、大公无私、高风亮节,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在背地里偷偷地干这些违反纪律的勾当,他肯定是不会看在大家都是同一个地方来的知青的份上,对自己网开一面的。
“那要不让我来猜一下?你在来的路上一直表现得很兴奋,可见对今天将要收到的包裹是非常期待的,可是现在包裹已经拿到了,你却是一脸失望的表情,这是不是说明你想要你家里寄的东西并没有给你寄来?”
这是事实,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谢华香耷拉着脑袋点了点头。
“你一定要亲自来拿这个包裹,而不肯假手于人,是否是因为包裹里的东西不但非常重要,而且是不方便被别人看见的呢?既然能够通过邮政局邮局,那肯定不会是什么违禁品,那就只能是这样东西的用处可能不那么方便被人知道了。”
谢华香猛地抬头看他:“你……”
不愧是大学生,程立坤的脑袋实在是太好使了,她还什么都没说呢,他就光凭她的表现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再让他说下去,她还能有什么秘密吗?
程立坤笑了笑:“华香同志,请你放心,我不是什么顽固不化的迂腐份子,有很多东西,虽然在规则之外,但是在情理之中,我还是能够理解的。”
谢华香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他,心中不由得掂量起来,这个程立坤,难道真的跟自己想象的有点不一样吗?
“看得出来,你父母是那种为了你愿意倾尽所有的人,但却没有给你寄来你迫切希望得到的东西,大概率的原因是这件东西以他们的能力没有办法弄到吧,刚才你看见我那么兴奋,那是因为在你的心目中,我是能够弄到那件东西的人吗?以及……”他拍了拍放着方才那封信的口袋,“我每次都会收到不少家乡的来信,可你偏偏挑出了这一封,是否因为你那件东西跟我的母校有关呢?”
这细致入微的洞察力,简直让谢华香佩服得五体投地,亏得刚才程立坤问她现在的年轻姑娘都喜欢些什么的时候,她还以为他跟其他那些愣头青小伙子没什么两样呢!
事实证明,在这个年代,能上大学的,都是人才。
想到这里,谢华香不由自主地打量了一下他手里拎着的网兜:“红纱巾呢?买了吗?”
程立坤楞了一下,怎么,难道他分析错了,其实她想要家里寄来的,不过是一条红纱巾或者别的什么黄纱巾、蓝纱巾而已?女人的脑回路都是这么清奇的吗?
想起红纱巾,方才那个游刃有余的程立坤不见了,有些尴尬地说:“没,没买。”说着拎起网兜给谢华香看,里面有一包牛皮纸包起来的点心,“买了点儿核桃酥,让他们家姐弟几个吃。”
他其实是想买红纱巾的,甚至在脑子里还不由自主地想象着大丫戴着红纱巾,被队里其他姑娘们羡慕的样子,刚刚在百货商店的时候,他都差点儿去问价了,可最终还是忍住了,买了一包全家人都可以吃的核桃酥。
谢华香说得对,既然他不想跟人家姑娘有什么发展,那就不要做任何引起人误会的事情才好。
不是,这事跟他们刚才说的话有一毛钱关系吗?
程立坤对于红纱巾这件事的笨拙反应让谢华香的心一下子轻松了起来,如果他一直像刚才那样胸有成竹,就像所有事情都尽在把握之中的样子,才会让谢华香害怕呢!
可是当他露出笨拙的一面的时候,才会给人感觉他还是一个在他们身边的,活生生的人,谢华香觉得,也许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其实是这样的,我想要一些关于家禽家畜养殖方面的书,可是我爸妈说在书店里都找不到这方面的,刚才我看见你那封信的落款,就想着你们农业大学嘛,应该能找得到这方面的书吧,我想能不能借几本给我看一下,或者我出钱买也可以。”谢华香终于说。
程立坤笑出了声:“原来就是这么回事啊,早说啊,多大点事儿,我跟你说,这事你可真是找对人了,刚刚写信给我的那个师弟,刚好就是动物科学专业的,不过他们的专业书可能比较多,你具体是想要哪一方面的?”
“养猪和养鸡的!”谢华香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回答了出来。
“行,没问题,要不我现在就写信寄过去,省得下回再来寄还要浪费时间。”程立坤说着转身就往回走,他们刚才是一路走一路说着话过来的,这会儿都快走到出县城的桥头了,不过现在返回邮政局肯定比下次再出来寄信要方便得多。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立坤同志。”既然对方都已经改称呼了,谢华香也就不好再叫人家程知青那么生分。
没想到这事这么轻易就解决了,谢华香的心里隐隐有些兴奋,随即就听到程立坤若有所思地问:“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看这方面的书了?难道你们生产队队长打算让你去当猪倌?”
当猪倌这话当然是开玩笑了,可谢华香也不敢掉以轻心,只要随便说错了一句什么话,肯定都能被他给揪出来,然后拔出萝卜带出泥,顺势再给她分析个一二三四五六出来。
“不是,我,我是想帮庭生哥借的啦!”谢华香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你知道,队干部快要换届选举了嘛,我们三队的队长年纪也不小了,明年可能不会再连任了,那选新队长嘛,当然是选有能力的,能够带领队员们过上好日子的啊!”
程立坤点点头:“这话没错。”
“庭生哥的家世你也知道,没依没靠的,想要指望别人是指望不上了,他又年轻,在队里没什么威望,想要当上这个队长,可不是就得出奇制胜嘛!”
“所以我就琢磨着,我们队里的地就这么多,就算怎么拼命苦干,产量也就这么多,要想改善队员们的生活,还得从别的方面入手,你看现在就算是在大城市里,肉类、禽类的供应也还是很紧张的,有很大的需求量,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在队里多养些猪呀、鸡呀,养大了卖给供销社,既缓解了供需的压力,又能让队里有更多的进账,要这事真能办成,那队员们也肯定愿意选庭生哥当队长的。”
程立坤好笑地说:“你呀,还没结婚呢,就这么会为男人打算啦!沈庭生能娶到你这么一个一心为他着想的媳妇,也是福气呀!”
开过了玩笑,程立坤神色一敛,正色说:“其实我觉得你这个想法还是很不错的,既然队员们在种地之外还有余力,发展一下养殖副业,既能缓解供需矛盾,又能给生产队创造更大的生产效益。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只有你能想到,难道别人就想不到呢?”
一句话问得谢华香哑口无言,为什么她能想到?难道不是因为她是从未来重生回来的,比现在的人多一点儿见识的原因吗?可这个理由怎么也不能说出来啊!
程立坤继续说:“其实不是别人想不到,而是做不到,你想想,现在粮食紧缺,队里收的那点儿粮分下去,能让人吃饱肚子就不容易了,哪里还能有多余的粮食来养猪?再加上这儿的医疗条件也不好,整个公社都没有配备一个兽医站,这要是猪养得多了,万一出了什么疫病,那损失可就越大啊!”
“对啊,所以我才想着要借些养殖方面的书籍,学习科学的养殖办法啊,学学看怎么样才能又节省饲料,又能健康地把猪养大嘛!”
“即便是有余粮,政策也是不允许的,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以种地为本,不能过度发展副业,每个生产队能养多少猪、多少鸡都是有规定的,上面规定每个生产队每年要上缴多少头猪,你就能养多少头,不然那可就是私自发展资本主义道路,这罪名可不小的,同志啊,你既然来了乡下务农,平时就要多关注一下这方面的政策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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