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隽被江茗这么一说, 脸色愈加苍白,嘴上却还在硬撑:“这……这是宛小姐平日里赏我的, 我攒的。对, 是我攒的!”
江茗将那银票抖了一抖, 放在眼前:“先不说宛姐姐出手大方, 单说华京的寿谦票号今日开张,也就是说,
你这张攒来的银票是今日存的。可是今日——”江茗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惜隽, 你出过府吗?”
听了这话, 惜隽身上不由得一抖:“我、我托人存的。”
“哦。”江茗笑着耸了耸肩,
虽然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她却仍然保有些现代的动作习惯,“所以你就用这一百两,陷害我?还想连带着平日在我身旁的怜莺,一起害了?”
惜隽这时才反应过来,方才自己还能狡辩两句,如今竟然被江茗三言两语给绕了进去, 急着证明这银票是自己的, 反而落了陷害主子的罪名。相较之下,
就算是自己有一百两, 那又算的了什么事儿呢?
她还想辩驳什么, 可张了张嘴, 却发现自己连半句话都说不出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可江茗却不打算这么简单的放过她,江茗又问:“你托谁存的?谁能让一位丫鬟, 这么放心的去代存一百两银子?”
惜隽偷偷瞄了春湫一眼,春湫连忙轻轻摇头。
惜隽吞了下口水,给江茗跪了下去,声音颤抖:“都是惜隽不好,惜隽气量狭小,因着之前被小姐责罚,一直记恨在心,这才想了法子来陷害小姐。求小姐看在这段时间的情分上,饶了惜隽,惜隽之后为小姐当牛做马,死而不惜。”
江茗说道:“你这个不应叫气量狭小,而叫心思歹毒。”
说完,她又转身看向江衡、卫氏,沉声说道:“江府虽有权势,但我并不在意。养父生前疼我,虽不及镇国大将军府富庶,却也对我百般宠爱,养父担忧去世之后我无人照料,这才写信到了镇国大将军府,又给我留了些银票,以备不时之需。我本可不用与二位回来的,但我也想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何模样,也想有亲生父母疼爱,听闻自己有个弟弟,便也想看看他,与他说说话。”
江茗看了一眼江劭,江劭被看的羞愧万分,垂下头去。
江茗继续说道:“只是,未曾想我当日一腔热血,如今却被浇的灰飞烟灭。我从来到这府中,下人便要看我是否好欺负,想踩到我头上;亲弟弟与我隔阂,认为我要抢他姐姐的东西,不肯正眼瞧我;父亲偶尔见一面,便对我百般苛责。我在府中战战兢兢,如今又被人算计。可当日被抱错,难道是我的错吗?我未曾在华京长大,没有贵女之风,是我的错吗?我不懂大门大院之内的斗争,也是我的错吗?错只错在我想着初来,下人这般,我却不愿胡乱撒娇,给母亲添了麻烦。”
江茗一口气说完,院落中鸦雀无声。
院中俱是水洼,灯火割破昏沉的夜色,倒衬在江茗眼中,显得她眼圈微红,可却依旧目光灼灼。好似一把野火,要将这府院烧屠个干净。
江茗顿了顿,又低柔着声音说道:“我从未贪图府中之物,以前不会,日后也不会,江劭你大可放心。我知道宛姐姐也是父亲父亲一手养大,感情颇深,我也不会同她争抢。只是人若犯我,我必然不会坐以待毙。”
江茗这番话,是替原主说的。她所经历的一切,她可曾有半分差错?若真归算起来,也只是在这群敌环伺的时候,自己太过天真柔弱,被人生吞活剥了尚不自知。
听她这一番话,卫氏率先哭了起来,她连走了几步到江茗身旁,伸出手去想拉江茗。却又碍着方才自己那般不信任她,不好意思。只哭着说:“茗儿,苦了我的茗儿了。当日你被抱错,是为娘不小心,若你有任何不好,也都是为娘的不好,都应当怪在为娘身上。”
江劭嘴角动了动,未说什么。他是从未知道,江茗竟然在府里受了这么多的委屈,更没体谅过一个重返亲生父母怀抱的女子期盼。自己是怕她抢了江宛的东西,坏了江府的名声,可她也似是从未做错些什么,倒是自己先入为主了。他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竟然这般糊涂。
江衡眉头蹙起,他没有卫氏那般柔肠千转,但也觉得今日自己是冲动了。但若是让他低头认错,他是决计不肯的。
江衡摆了摆手:“先将这惜隽拉进柴房里关起来,待得明日天亮再行定夺。”他还在犹豫,这原本就是府中之事,若是直接抓了送去官府,让他人知道,岂不是要戳破他的脊梁骨?
江茗抬头看向江衡,声音平稳:“父亲,这就结了?”
江衡不解的看向她:“如今已经一清二楚,你是被人冤枉陷害的,我已经知道,也会处置这不规矩的下人,你还待如何?”
江茗:“父亲不分青红皂白,方才对我大肆辱骂,不应同我说声对不起吗?”
江衡气急,跨了两步走到江茗面前:“你说什么?!”
江茗抬头与他对视:“天子犯法,皆与庶民同罪。父亲错怪了人,做错了事,竟连一声对不住都不肯说吗?”
江衡胸口剧烈的起伏,他原以为这小丫头是个柔顺性子,竟没想到她如此刚硬,竟敢说出如此忤逆的话!
卫氏见状,连忙在中间说:“茗儿,你父亲性子急,也不是故意的,怎么好让他对你道歉呢?衡郎,茗儿她年纪小,尚不懂事,你切莫同她一般见识。”
江茗动也未动,只看着江衡:“若不是故意,便可不道歉,那失手杀人,也可一笑了之了?”
卫氏一听这话,急着拉扯江茗:“茗儿,听娘一句。如今说清楚了便是,你父亲他定然不会再这么误会你了。”
江茗紧盯着江衡——自己这口气,今日必定要出出来,若是就此了结,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枉然。
江衡屏了口气,过了半晌,干巴巴的从嘴里吐出一句:“方才是我没问清楚,冤枉了你,对不住。”
江茗这才嘴角勾了勾,将手中那一千两的银票拿出,交到卫氏手上:“既然父亲是为了山西捐银子,那就先拿我这些去吧。”
卫氏连忙拒绝:“这可不行,这是你养父留给你的,我们万万不能用。”
江茗拍了拍卫氏的手:“母亲,一家人,何必说这些见外话?更何况,我只是先借,日后母亲是要还给我的。”
卫氏犹犹豫豫,又看了一眼江衡的脸色,这才将银票收下:“日后茗儿出嫁,娘亲定会为我茗儿置办铺街的嫁妆,让你漂漂亮亮风风光光的嫁了,京中哪家女子都比不了。”
江茗微微一笑,暂不回应,只说:“母亲,茗儿还有件事儿要说。”
卫氏点头:“你说。”
春湫在一旁见事态这般发展,想着惜隽一人便将全部事情都揽了下来,保住了江宛,自己也还能活络一番,未免舒了口气。
可接着,她就听见江茗说道:“还有一事我们忘了,春湫说姐姐醒来,提到了我。不管是春湫误解了姐姐的意思,还是其他,我想姐姐必然有话要说,而且事情关乎于我。以我的理解,姐姐说不定是知道有人要加害于我,这才不停的提起。惜隽那一百两的银票,定然不是宛姐姐平日里赏她的,不然她为何偏挑今日去寿谦票号呢?为何一定是寿谦票号呢?一个下人,舍得用一百两的银子来构陷人吗?茗儿觉得这其中定然还有蹊跷,如果沿着惜隽和姐姐这条线查下去,说不定,就能将那抢了姐姐银票的人拉扯出来。咱们府里的银子,也是父亲战场上拿命换来的,不能白丢。”
春湫心里一急,原本方才话锋一转,已经去了别处,为何这江茗死不松手,定要将宛小姐拉扯出来呢?
江茗看了她一眼,笑道:“春湫同惜隽原本都是宛姐姐身边的大丫鬟,两人自小一同长大,难免会心存怜悯。依我看,要想查明此事,今夜春湫是再也不适合在姐姐身旁照料了的。万一她有什么歹心,咱们可是得不偿失啊。”
江衡点了点头:“说的没错。这件事情,决不能就此罢休。将春湫也带下去关起来。”
几人再三言语两句,江衡这才带人走了。卫氏不肯走,江茗只好借口说自己今夜累了,想好好歇息,这才好生劝走了哭哭啼啼的卫氏。江劭站在远处看着江茗,待到众人都走了,这才走到她身旁,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说了句“对不住”,连忙跑了。
众人散去之后,江茗让怜莺先去好好歇息,今夜飞浮照料自己便是。怜莺被吓得不轻,整个人也虚脱了一般,便应了下来。
飞浮同江茗走到卧房门口,犹豫了半天,最后才问了一句:“小姐,我以为咱们就要趁此同江府别过了。想到小姐对江府这般上心,他们却这么对待小姐,真是眼瞎了、坏透了,我都差点哭了。谁曾想,你竟然连我都给骗了。小姐,依我看,我们还是早点走吧,这江府里面实在是太恼人了。”
江茗拍了下她的肩膀,笑道:“既然答应了老头子,那就住满。若是因为这点小事儿就落跑,那不是我江茗行事。”
飞浮叹了口气儿,又问:“小姐,方才您说的那些,都是真心话吗?”
江茗推开门,笑道:“你是不是傻?我那当然是……”她一转头,却看见殷楚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坐在桌旁,手里拿了盏茶杯,勾着嘴角看向自己。“我那当然是真心话!”
江茗一个闪身钻了进去,连忙把门关上:“你什么时候醒的?”
殷楚:“大概是从飞浮打人巴掌的时候醒的。”
江茗眨了眨眼——那岂不是把全部内容都听了一遍?!
殷楚似乎明白她心中所想,点了点头:“没想到,你竟然还有一千两银子呢。”
江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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