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第九十四章(二更)

    翌日黄昏未至,便有下人传话, 请江茗去主院用饭。

    江家有个习惯, 不管大事儿小事儿,全都在饭桌上解决。原是因为江衡常年在外, 难得回京又公事繁忙, 于是便趁着家人团聚的时候交代事情。

    如今江衡回京已有小半年,但这习惯却是一时难改。

    怜莺听了信儿不免有些忧心,

    一墙之隔,外面关于小姐的风言风语都说破了天。原本那几样,因着大伙儿都知道陈家是什么样的人,听了俱是嗤之以鼻。可这流言卷起来,总是越来越大,

    好的坏的全都说,甚至有些人压根就没见过江茗, 也跟着添油加醋。将军又是顾面子的人, 怕是听了难免动气。

    倒是江茗, 不但不着急, 反而开开心心的换起了衣裳, 将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江衡的暴风雨终于要来了,快些将这婚约解决掉吧。

    江茗来的晚些, 殊不知在主院,惊涛骇浪已经掀了过去。

    江衡从外面听了关于她的那些闲言碎语, 回到府里生着闷气。他原本想直接去找江茗问清楚,可又想到上次那事儿,

    江茗好不容易被寻回来,心里都是父母亲情,自己这般贸贸然的去寻她,不知又要怎么伤她的心呢。

    可他又想问个清楚,自己的女儿被人这般说道,做父亲的脸面都没了。

    他正想着,却见江劭同卫氏一起进了屋子。卫氏一见江衡那脸色,便知道他心里藏着火气,走上前来拉着他的手,轻轻的拍了两下:“衡郎,你可是因为茗儿的事不喜?”

    江衡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上辈子究竟是做了什么孽,才生下这样的女儿。自打回京,未曾有片刻消停。我江家为国效力,江家儿郎生于沙场死于沙场,世代簪缨,如今却因为她,被人褒贬。”

    卫氏递给江劭一个眼色,江劭连忙倒了杯茶,递到江衡手里。

    卫氏这才缓缓说道:“将军这话错了。上次那事儿茗儿是被人诬陷的,怎能算她不消停?这次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幸好你未曾直接去同茗儿发火,否则便要闹了笑话。”

    “此话怎讲?”江衡问道。

    卫氏说道:“这事儿便要从那陈家说起。他们原本就是存了攀附的心,茗儿早就同我说了。这陈家贪心忘本,处处占小便宜。当日她那养父回临安府,他们怕穷亲戚,闭门不见。后来茗儿养父将咱们给茗儿那玉佩当了,又将几年攒的银子一起当做本金,日子这才有了起色。可这陈家,见人好了,便又上门去占便宜。连自己亲弟都不放过,弄垮了一家店铺。

    茗儿这养父怕他们影响茗儿,便不与他们来往。可待到他没了,这陈家又来抢东西,还把茗儿扔到那青贯巷去住,甚至去衙门告茗儿占了他们陈家的东西。”

    江衡听了,眉头皱起:“这陈家竟然如此?”

    卫氏点了点头:“你总说茗儿脾气硬,可她若是脾气不硬,可不就让人占了便宜去?虽说她那养父去了,家里的东西是应该归这叔叔,可也得好好待茗儿不是?咱们当时去了那青贯巷,那是什么地方,他们也好意思再来攀附。”

    江劭也跟着在一旁帮腔:“父亲,你可知道这陈留是什么人?他在临安府就是花了家里的银子,在外找娼妓。阿姐能看上他?也得是眼睛瞎了!当日这陈留想从姐姐入手,跟着姐姐去了酒楼,想要趁机轻薄姐姐。姐姐只是拿碗砸了他而已,换做是我,当场就打断他的腿!”

    “竟有此事?!”江衡一听这陈留竟然做出这般腌臜事来,便气不打一处来。

    江劭又说:“这话母亲都说不出口,太下作了。”

    “你是如何得知?”江衡问道。

    这话又递到江劭的面前,他即刻回道:“还不就是皇城司抓了两个人?那日陈留做好了套等姐姐钻。姐姐从酒楼里出来,有驾马车失控,更有人拿了银子故意拉住姐姐,想要让这陈留来一出英雄救美。幸好昭南王世子路过,按下马车,所以这京城里又有了姐姐与世子的流言。

    当时恰巧有皇城司的逻卒经过,那车夫和拉住姐姐的人都被抓了,审讯之下我这才知道。”

    江衡听了,胸口起伏不定:“竟然敢算计到我江家的头上?好大的胆子!”

    “人家看你是高高在上的镇国大将军,便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你在沙场上明刀明枪惯了,哪里知道?”卫氏奚落道:“往先茗儿在京城,哪里有人说她在临安府的事儿?如今突然传出来,可不就是那陈家满口胡言。他们想着茗儿名声不好了,没人娶了,他们便能趁机得了便宜。”

    江劭和卫氏三言两语,连珠炮似的将事情盘了个清楚,江衡心里那股怒火也全从江茗身上转到了陈千一家。

    江劭这时又在一旁说道:“父亲,旁梓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你说。”江衡说道。

    江劭说道:“如今华京到处都在说姐姐的不是,咱们是心里清楚的,可外面的人不清楚。姐姐如今的境况,嫁不得太子殿下。宫里是等着咱们定了主意,去告诉皇后娘娘。可但凡有个人这时候说父亲竟然将名声不堪的姐姐嫁了,岂不是辱没了天家?”

    江衡吸了一口气,沉吟片刻:“旁梓说的有些道理。”

    见江衡松动,江劭又说:“父亲,姐姐的事儿咱们可以慢慢回转,总是能说清楚的。可父亲也知道,姐姐性子刚硬,可咱们江家,哪个性子不硬?到时候她若是因为这些流言受了欺负,万一一个不忿,要自证清明可如何是好?况且说起姐姐的秉性,那真是再单纯不过了。因着宛姐姐嫁不了太子,还时常责怪自己,偷偷哭过好几回呢。

    再说起宛姐姐那儿来,父亲母亲怜惜宛姐姐,怕她受了委屈。可日后嫁到哪家去,能像咱们府里这般干净的?难不成,宛姐姐还一直不嫁了?”

    卫氏显然是方才和江劭对过口径,这便在一边说道:“此事我后来想了想,也觉得不妥。宛儿从小与太子殿下甚好。她如今是不想我们担忧,便说都听我们安排,可心里定然是不好受的。”

    江衡被两个人硬灌了这些东西进脑子,一时也拿不准主意,便只叹了口气,说道:“罢了罢了,她们两个如今也都长大了,一个两个都有自己的主意。可这婚事定然是要嫁的,一会儿叫她们二人过来,再仔细问问两人的想法罢。听你们两个说的,好似我是那棒打鸳鸯的恶人一般。”

    江劭嘴甜,连忙说道:“哪儿啊?父亲都是为她们两个着想。”

    江衡停顿片刻,突然开口问道:“这茗儿,真的和昭南王世子没什么关系?”

    江劭正喝着茶,听了这句话,连咳了两声:“没有!绝对没有!”

    江衡点了点头:“行了,看你们两个也是说好了,这边来对付我的。去叫她们两个一起来用饭吧。”

    江茗和江宛前后脚进的院子,江茗懒得搭理她,江宛也只是略一点头。

    一进主院,江劭便喊道:“阿姐!”他指了指自己身旁:“阿姐来这儿坐。”

    江茗过去坐下,看了江宛一眼——这地方原本都是江宛坐的,如今她被抢了位置,竟然连点怒意都不见,反而有些紧张?

    也是。自己做的事情被江劭撞破,现今定然心虚的很。

    “阿姐”,江劭凑到江茗耳边小声说道,“今天要是如了你的意,你可要好好谢谢我,到时候请我去如意居吃上一顿。”

    江茗打量着江劭,这孩子如今脸上写满了得意和邀功,想来今晚江衡要说的这事儿他也出了几分力。

    江茗用下巴点了下江宛:“真该请你吃饭的人在那儿呢,你不去问,为何非要来讹我?”

    “两个都得请,一个都跑不了。”江劭笑道。

    未过片刻,江衡同卫氏也来了。江衡环顾桌上的三个子女,轻叹了口气,这才坐下。

    洗漱过后,冷盘端了上来,江衡也缓缓开口了。“茗儿,现今外面传的,关于你的那些话,你可知情?”

    江茗回道:“父亲,外面的那些腌臜话,女儿倒是听了一二,但俱都是些编排的,父亲切莫相信。”

    江衡点了点头:“今日听你母亲和旁梓为你解释了许久,那陈家人以怨报德,当日你就该打的再狠些。”

    江茗:“……”真不愧是武将出身,凡事就一个字——打!

    江衡看着江茗,想到她之前说的那些话语,也觉得自己多年亏待了她,语气便渐渐放软:“我听说你常常为了宛儿嫁不得太子殿下一事而哭?”

    他一说这话,江茗倒是愣了,自己有干过这种事儿吗?

    身旁坐着的江劭在桌下踩了她一脚,江茗反应过来,连忙说道:“是……有这么回事儿。”她这吞吞吐吐的模样,在江衡眼里就是不好意思。

    江劭在旁边说道:“阿姐还去同宛姐姐赔过好几次不是呢。是不是,宛姐姐?”江劭看向江宛,眼中有警示之意。

    江宛吞了下口水,回道:“是,父亲切莫因为外人的话错怪妹妹。”

    江茗听到这儿,只觉得今晚这顿饭有点不对劲儿。江衡的态度太过温柔,说好的狂风暴雨指着鼻子骂呢?江劭在这里编瞎话就算了,江宛怎么也帮自己说起好话来了?

    江衡:“旁梓说的没错,身为将门之女,你性子是该硬的。日后若有苦衷,便于父亲母亲说,切莫自己偷偷藏着。”

    “是。”江茗答道。

    江衡:“父亲有句话要问你,你好好答,只要将自己的本意说出来便可。你是真的一丁点儿嫁太子殿下的心思都没有?”说到底,他还是有些不信,毕竟能嫁于太子,在寻常人眼里可是天大的好事了。

    谁曾想江茗半点犹豫都没有,回答的干净利落:“绝无半点念头。”

    江衡又问江宛:“你心里可是认准了太子殿下?”

    江宛只低着头,不敢回话,但眼睛里已经有泪水含着了。

    江衡见她这幅样子,心里了然,便对卫氏说:“既然如此,你便去禀了皇后娘娘这婚事吧。”

    卫氏在旁点头:“知道了。”

    这话题到这儿便是搁下了,诸人吃了一会儿饭菜,江衡见江茗只吃眼前的菜,又让下人将碟子换了个位置,方便她吃的周全。

    因近日听了这么多,江衡心里总是不得劲儿,轻咳了一声,说道:“茗儿,转眼你便也要及笄了,若是京中有什么中意的郎君,便与父亲来说。他若因着外面的流言不娶你,父亲按着他的脑袋也帮你把他按进洞房!”

    江茗:“……”这不是明目张胆的逼婚抢亲吗?!

    …………

    因这婚约终于有惊无险的解决了,江茗又从那团团绕绕的线球里抽出一根线头,心里舒服极了,一夜都睡的极好。

    第二天早上还迷迷糊糊,便听见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她被吵的头晕脑胀,便叫了怜莺过来问是怎么回事儿。

    怜莺答道:“小姐,今日皇上要起驾去琉宫祭天,这是三衙清道的声响。清三遍道路,皇驾便要从宫里出来了,沿着上十二坊走一圈,便落到琉宫去。”

    她话音刚落,外面又响起了那声响。江茗试着在被子里滚了两圈,发现毫无作用,只好坐起身子,让怜莺给她去准备温水洗面。

    飞浮给她拿了衣裳进来,意有所指的说道:“听闻今日昭南王世子也会跟着。”

    “嗯。”江茗还昏昏沉沉,回道:“是让他开路吧。他在前面开路没人敢往前凑,多好用。”

    飞浮抿了下嘴,只好直接问道:“小姐要不要出去看看?”

    “不去。”江茗被那锣鼓敲得脑壳儿都疼,哪里还愿意往前凑?

    怜莺这时候进来,说道:“小姐昨晚答应了少爷会去看的。”

    “啊?我答应过这种事儿?”江茗这才想起来,昨晚她问江劭怎么说动父亲的?

    江劭犹豫再三才同她说,自己认识一个会方术的。今日午间两人用饭,恰巧父亲也在那酒楼中,又有人说道姐姐,被父亲听了去,面露不喜。这会方术的给自己出了点主意,自己便回府和母亲商议过,正巧父亲回来,两人便一起同父亲说了。

    江茗哪里知道这会方术的便是殷楚,从江衡进酒楼到下面的人胡言乱语给江衡听了去,再到给江劭出主意,都是这人一手促成。

    江劭还兴致勃勃的同她说,明日便是他入了侍卫亲兵出巡的第一日,未曾想就护着皇上祭天的队伍了,还骑马在前面,一定要让将江茗去看。江茗因着他今晚表现尚佳的原因,便应了下来。

    想到这儿,江茗只好爬起来,让飞浮给她拾掇衣裳,点了点头:“行啊,出去看看,还没见过呢。”</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