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赫使了个眼色, 立刻有人送了箭弩来。
江茗接过箭弩,搭在手臂上瞄了一会儿,又冲殷楚说道:“你试试。”
张赫记得曾经听人说过,名公子喜欢海上狩凤, 而且还是有自己特制的小弩的,
规制比常规的小一些,看上去就像白玉雕成的一般。但自然不是白玉,白玉性软,哪里经得起施力?
如今自己这船上当然没有那等货色,就是不知道名公子用不用得习惯这普通木制的箭弩。
殷楚那头也有人送上来一个箭弩,他稍稍试了下准星。这原本就是普通货船上水手们闲来玩乐的东西, 做工毛糙,
木头尾端还被海水泡的有点胀。但水手们不靠这些东西, 他们靠的是精准的眼里和敏锐的直觉。
“一人几只箭?”江茗问道。
她抬头看这桅杆上落着的两只海鸥, 它们正缩着脖子在木头上面休息,黑色的喙笔直伸出,压倒一片软糯的白色羽毛。此刻看上去憨态可掬,稍后受了惊大叫的时候,
又会吵得人头晕眼花。
“三支?”殷楚说道。听上去江茗似是对自己有着极大的信心, 保证能在几箭之下一只海鸟。他便试探着控制这数量。
“那咱们总得赌点什么。”江茗说道。
大抵是堪堪过了一处暗礁,船体微微颤动了两下, 但很快又恢复原本的稳定, 向前乘风破浪而去。
殷楚看向江茗,眉毛微微挑起:“你想赌什么?”
“输了的今天中午烧鸟做饭。”江茗也扬起眉毛, 算是回敬。
两人说好,各自拿了尾端绑着细长白布的短箭,前面的尖锐金属搭在准星附近,后面的翎羽蓄势待发。
“第一发。”张赫开口喊道。
他声音虽大,但那桅杆上的两只鸟儿却无动于衷。因着下面的水手船员来来回回嗓门也大,它们早就习惯了和这些人为邻里。
“嗖”的一声,短箭锵锵之声破空而来,看那方向是直朝着海鸥去的,箭矢有准又直。可那海鸥动也未动,还闲散的啄了下胸前的羽毛,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那短箭果然只是射在了海鸥身下的桅杆上,力气颇大,入木几分。
江茗搭上第二支箭瞄准:“可惜,就差一点儿了。”
殷楚这才搭上自己的第一根箭,他转头问江茗:“怎么突然想要和我比箭艺?”
江茗回道:“因着当日你在外面被旁梓拉着射箭,他们都在叫好,我却什么都看不见。”
殷楚:“那茶茶不知道,为夫的箭艺也不错吗?”
“那得看和谁比。”江茗歪着头,神色俏皮:“旁梓是个没什么力气的小孩子,你从他那里得了赞赏算什么?”
殷楚微微笑道:“茶茶对自己颇有信心。”说完,他抬手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射,短箭没入和江茗那支一模一样的地方。
两箭,一心。
江茗看着那箭沉默了半天,觉得殷楚大概是在给自己留面子。小说里一般不都是直接从对方的箭尾射进去,然后直接将对方的箭劈成两半,落在地上。大家此刻一抬头,哇,后者的箭正中靶心。
可现在,自己和殷楚的箭以两个不同的方向向一处顶去,谁也不肯让步。
一旁的张赫感觉自己似乎接受了大量的信息,什么茶茶?什么为夫?旁梓又是谁?总感觉这两个人这些日子说的话,虽然听上去颠三倒四,但只要有一处改动,那就都能说得通了。可是他实在是想不出来那究竟是什么地方。
江茗不甘落后,射出了第二箭。海鸥惊起,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似乎有些鄙夷。
这海鸥就是不愿意走,围着桅杆转了两圈,大概也没有感受到江茗再次对它的威胁,便再度堂而皇之的蹲在桅杆上面,老神在在。
殷楚也随手射了一箭,看样子离海鸥并不太远,飞行线路也是歪歪扭扭,——他用惯了往日做工精良的弓箭,又哪里会那么快习惯船上的短箭弩呢?
他的箭蹭到了海鸥的脚踝,海鸥高高飞起,似是咒骂了两句之后转身便飞走了。
“啊!”江茗叫了一声:“我的鸟肉!”
殷楚对着空中吹了个口哨,长长的哨声在广阔的海平面上,伴着浪花扑腾的方向,一圈一圈的荡了出去。
未过多时,众人便看到空中出现一团黑影——一只苍鹰脚下抓着只海鸥,伸展双翼,直冲着这船飞来。
江茗:“……”射什么鸟啊?人家自己带鸟抓鸟的。
她看的瞠目结舌,这时候殷楚走到她身后,抬起她装着箭弩的那只胳膊。他俯下身子,下巴搁在江茗的肩窝里,脸上肌肤相亲。殷楚眯着一只眼睛,将江茗的手握住,按到弩击键上。
他话音轻吐:“我说三二一,你就按下去。”
“万一射到你的鹰怎么办?”江茗问道。
殷楚轻轻转头,在她的脸颊上轻轻碰了一下:“放心。”
江茗一下子就老实了下去,她挺直了身子一动不动:“好,你数。”
伴着殷楚的三声数完,江茗按了下去。那支箭笔直的朝着那苍鹰飞了过去,苍鹰低头扫了一眼,似是根本不将江茗放在眼里。
但那箭声越来越近,苍鹰终于有所反应,它在空中绕了个圈儿,硬生生的把手上的海鸥送到了箭上。
江茗:“……”这样也可以的吗?这样难道真的不算作弊吗?!
“恭喜你。”殷楚的声音从江茗的耳旁传来,他声音并不格外低沉,也不沙哑,但却有一番自己的味道在里面。声音和长相融合在一起,相得益彰。这三个字,就像是从他的嗓间振动出来似的,江茗偷偷瞄了一眼殷楚的喉结,心里快跳了几下。
很快,她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问道:“为什么是恭喜我?”
张赫在旁全程看了这两个人如何你侬我侬,心情十分沉重。但既然名公子这么问了,他还是要答的:“因为用的是公子的箭。算是公子射中了鸟儿。”
江茗指着堪堪飞到甲板上来邀功的苍鹰,说道:“可是是他的鹰抓回来的。”
张赫:“……公子,你难道这么想烤鸟吗?”
江茗:“……”难道为了不去烤鸟就要出卖自己的灵魂吗?我的答案当然是——
“恭喜我自己获得胜利!”
殷楚按着之前说好的,去烤鸟了。他后来又让那鹰去抓了好些只海鸥,看那样子今天打算直接在船上搞个大餐。
张赫让厨子带着殷楚去下舱,里面有块地方是专门开辟出来做饭的。他又让那厨子好好招待殷楚,若是他有什么地方不明白,就快点去教。毕竟这东西最后是做给名公子吃的。
张赫刚刚往上走了没两步,就听见好似有人在身后低喊了一声。但他再回头的时候,身后却一个人都没有。
之前他派去好好查看货物的长工到此刻也没回来报告,大概是又不知道去哪儿偷懒耍滑了。张赫想起这人之前就喜欢躲着喝酒,可这次毕竟是名公子在船上,半点都不能马虎。
他只得又叫了人去,自己再上去找江茗。
江茗正坐在甲板上打着哈欠,她身上批了张毯子,甲板上有许多海水冲刷留下的盐渍。隔着船板,外面是浪声水声风声,海上特有的咸腥气味刺激着人的鼻腔。
但江茗很喜欢这样的风,很喜欢这样的阳光,也很喜欢陪在自己身旁的殷楚。
但这条道路终有尽头,到了长乐府一切都会进入另一幅模样,像现在这样闲散的时光怕是再难寻得。
她微微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午间的饭端出来,便是殷楚亲自下厨料理的海鸟。几只烤的,这些鸟儿原本油脂就比一般的鸟类要突出,在火上一烧一转,撒上些大小茴香、甜酒糟、花椒、盐和生芝麻,味道一激便散发出来了。一只炖了汤,一只拆成肉丝儿和菜一起爆炒。
殷楚招呼了张赫等人一起来吃,拿了串儿插在红柳枝子上面的烤海鸟,撕下翅膀放到江茗碗里:“尝尝看。”
江茗吃了一口,立刻转身去找厨子。她绝对不愿意相信这个人还能做饭,拉着厨子就问是不是厨子做的,而殷楚只是全程旁观?
厨子笑着和江茗说:“多亏了这位公子咧,自己还学了两招呢。”
江茗:“……”不,我还是不信!
她转头问殷楚:“你平日里在昭南王府,怎么就还会做吃食了?”
殷楚把她往自己这头拉了拉,低声说道:“有的时候是和侍卫们出去训练,只能就地找吃食,练出来的。有的时候是因为当了如意居的掌柜,在外面吃到好吃的都想让如意居的厨子会做。现在是因为我要给你做午膳,希望你吃的舒服。但仍然有个小秘密。”
“什么小秘密?”江茗好奇的问道。
殷楚答道:“你数数现在桌子上有几只海鸟?”
江茗仔细数了,答道:“七只。”
“对,原本应该是十只,因为我不会,所以烧糊了。”殷楚十分坦然的说道。
江茗抿着嘴微微笑道:“原来你是现学现卖啊。不过真的很好吃,很厉害!”
“你也很厉害。”殷楚说道:“我头一会看见女子用箭弩这么准的。”他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脸上却写满了——不管你怎么厉害,现在都是我媳妇。
江茗一耸肩膀,分辩道:“都是因为这箭弩我用着不顺手,不然我一定不会射偏的!”
两人你来我往的说着话,这时有人从下面船舱里匆匆跑上来,冲到张赫身旁说了两句悄悄话。张赫眉头蹙起,冲江茗和殷楚行了个礼,起身朝着下面的船舱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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