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文帝一句话, 百姓的税便加到了淳化二十年去。秋收原本是喜气洋洋的一件事儿, 如今反倒化成了愁苦。
百姓唉声叹气,可上面来的官员说了,这是为大胤收的, 为了边关将士收的,不交也得交,否则北胡的兵马谁来阻挡?
边关战讯, 北胡强攻青釦关为虚招,实际早已经调兵遣将攻打秦凤路。秦凤路被打了个猝不及防, 莫耶关失守。
萧罗的折子快马加鞭的送到了京城,说是之前收到延庆道青釦关的求援信,谁知道青釦关前只是小股兵马,北胡大军反而取道秦凤道,
这才守备未及。信中口气,全然将莫耶关失守的责任推到了江衡身上。
靖文帝闻讯, 狠狠的将那折子往案上一扔,骂道:“江衡守的住一个小小青釦关, 他萧罗就守不住偌大的莫耶关?!”
曹昌在旁听了,连忙劝靖文帝息怒, 又说:“这原本也不是萧副相的错,青釦关的战报一封一封的往秦凤道催,
都想着北胡定然要为大君报仇,定然要踏平青釦关。谁曾想这北胡以此为计,调了头去莫耶关。”
“江衡是被沙子迷住了眼睛不成?北胡有多少军马都分不清?”靖文帝骂了一句:“莫耶关丢了, 他的青釦关就能守的住?他那军粮还能撑多久?”
曹昌平日在这时候都甚少说话,如今却贸然开口道:“奴才倒是有个想法。”
靖文帝眯了下眼睛:“说来听听。”
曹昌说道:“皇上仁厚,因这青釦关这几仗的情况,赏赐也赏了,那这江衡打起仗来可不就是只能赢不能输?大抵这边怕输,就将局势说的严重了些。但是这青釦关一役,别说江衡,世子殿下也跟着沾光。奴才说句不好听的,闽州也是世子取敌将首级,怎得到了青釦关又是世子殿下?世子殿下这军功可不能往上垒,垒的高了那就盖主了。世子殿下是督军,又不是主将,岂不是抢了主将的军功?”
靖文帝听了,略有所思。这也是他近日担心的一点,江衡军功高了另当别论,因着江劭还在京中,更何况这江家原本就是簪缨世家,多贴些光也没甚大不了的。可殷楚却不同,殷楚野心毕现,本想着让他在青釦关吃些苦头,甚至送命,却没想到这人又挣了军功。
听到曹昌这话里的意思,靖文帝扫了他一眼,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曹昌笑了笑,显得十分敦厚:“奴才想,世子在前面,反而耽误着镇国大将军,将军束手束脚,不若将世子往后调,调到雍阳关去。既显得重视,手中又没那些个兵。”
靖文帝思忖片刻,倒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雍阳关是北胡入胤必经之路,这样既不显得自己像是提防着殷楚,而且能将他从正面战场上拨下来。
“拟朕的旨意,着魏风凌护送闽州税粮入京述职。昭南王世子殷楚即日调往雍阳关。”靖文帝停滞稍许,又补充道:“命江衡酌情支援秦凤道,死守青釦关。”
“是。”曹昌应道。
…………
靖文帝的旨意传到江茗那处时,她手里的茶盏“咔哒”一声落在砖面上,碎成了几片。茶水溅的满地都是,沾湿了她的绣鞋。
殷楚还是去了雍阳关,哪怕这次是军功在先,莫须齐也死了,他也依旧去了雍阳关。
她记得原书当中殷楚死的时候是在春季,从里面扣去守城那几个月,便是在冬季左右就去了,从时间上也对的上。
为什么殷楚一定要去雍阳关?这和男女主角的剧情有什么关系?要如何反向利用这一点,才能救殷楚?
江茗快速的稳住心神,开始盘算。
她先想到的自然是曹昌,靖文帝的这手笔是曹昌的提议,可曹昌不过就是顺着靖文帝的心思说出来而已,给靖文帝个台阶下。
可这雍阳关却是曹昌想出来的。
曹昌再糊涂,却也不会做出祸国殃民的事情来,否则老头子定然不会和他结交。那么——难道他是为了保住殷楚?
将殷楚从青釦关延庆道抽回来,放在雍阳关处。雍阳关毕竟是重镇,此举彰显了殷楚的重要。可同时,前线不接连告破,雍阳关便不会遭到重创,也能保存殷楚手下的实力,更能将殷楚从江衡和萧罗之间的暗中对峙里解脱出来。更不要说他已经杀了莫须齐,奇功一件,就算是之后论功行赏,也是首名。
而眼看着莫耶关告破,青釦关更加难守,只怕破城的日子便也不远了。殷楚留在那里,反而会留给靖文帝整治的罪责。
江茗试着把殷楚会死在雍阳关这一节排除出去。
她因着知道原书里的剧情,所以在知道殷楚要去雍阳关的时候,心里定然会有所偏倚,觉得让他去的都不是好人。
可提议的人却不知道殷楚会死,无人知道结果,恶意善意便不是那么简单评判的。
所以曹昌提议雍阳关,莫不是真的在护着殷楚?
为什么?难不成自己这位曹叔,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开始考虑了?
江茗自然不信,但曹昌那里,她还是要打点感谢的,即便他原本不是这个意思,也要让他有这个意思。
想清楚这一点,她反而松了口气。
确实,死守在延庆道青釦关并非善差,萧罗筹谋之下,青釦关说不准就成了想要立功吹牛的地方。此时莫耶关一破,说是青釦关军情误报,靖文帝这时候不责罚是还要江衡守着延庆道,但他心里定然也有些偏倚了。
既然如此,还有个把月的时候自己可以帮着筹谋。雍阳关当日的情况是因为军粮不足,自己要不要早些找个法子,先运送些过去?
江茗沉吟片刻,抬头看向面前的望回,问道:“可知太子近日会去什么地方?”
望回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答道:“太子最近迷上了个晚云台的姑娘,经常乔装去晚云台。”他回完,又问江茗:“世子妃问这个做什么?”
江茗站起身来,笑道:“自然是去看看我们的女主角下一步要往哪儿走。”为何这雍阳关,一定要破?
“女主角?”望回不解的问道。
江茗披上狐毛披风,淡淡说道:“如今被关在太子府里的那个。”
…………
夜深的时候,殷畴这才从马车上下来,他穿着一身锦绣便服,四周看了看,这就钻进了晚云台。
因着府中齐思琦身子虚弱,他又气江宛,这便想法子出来解解馋。晚云台便是盈袖阁之后,这华京城里最好的地方。
可如今大胤的这情况,加上前些日子他刚被皇上斥责,便不敢大张旗鼓的来,只在下人的掩护下,偷偷摸摸的钻进去。
谁知道一进晚云台,这平日热闹的地方,如今竟然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擂鼓似的巨大台面上,有个身姿婀娜的女子穿着薄纱绫罗裙在跳舞。
在正中的座位上,有张纱帘轻轻放下,淡如云烟的纱帘后面有个人影,闲散的横卧在塌上,身旁隐隐约约还有几个姑娘在伺/候着。
晚云台的鸨母愿姐儿一见是殷畴,连忙走上来行了礼,说道:“仇公子,今夜咱们这儿被人包了。”
“包了?”殷畴蹙了下眉:“何人这么大的手笔?”
愿姐儿当然知道殷畴的身份,但殷畴自己不说,她便只能装聋作哑。她回头看了一眼那纱帘后面的人,说道:“是位小公子。他不喜闹,方才又有客人拉扯他,他这才……”
殷畴听了,眉毛一挑:“行啊,我不吵,你把琊风叫出来,我这就走。”若不是正巧赶上这时日,他立刻就会和人翻脸亮身份。有银子怎么了?银子还不都是我家的?
愿姐儿脸上露出一丝难为:“琊风便在那里面伺/候着呢。”
殷畴撇了一下嘴,示意身旁的下人,谁知还没等他说些什么,那纱帘后面便传来了一声话音:“公子留步。”
殷畴:“……”我又没要走!
但他还是摆了摆手,就要看看这壮阔摆谱的人有什么话好说。
纱帘后面那人似是交代了什么,琊风从里面出来,半红着张脸,对着殷畴说道:“名公子说,他见仇公子仪表堂堂,贵气非凡,同方才那些吵闹客人截然不同,有意请公子喝酒赏人。仇公子若是赏脸,琊风便……”她朝殷畴抛了个媚眼,轻咬着嘴唇。
殷畴眯了下眼睛,竟然觉得这名公子有几分眼色,竟然能看出自己仪表堂堂贵气非凡来,心里颇有些得意,加上琊风这一番风姿,便说道:“如此甚好,往日确有几分吵闹。”
琊风这便引着殷畴去了那主座旁,纱帘一掀,殷畴倒是直了眼,他看这名公子年纪不大,但却长相清秀。只可惜对方是个男子,若是个女子,便也可收入府中。
江茗瞥了一眼殷畴,她今日特地让飞浮给自己收拾了一番。飞浮和闻云学了一手,加上自己的研究,能将她脸上大部分的特征抹去。她走在院子里,就连怜莺都不怎么敢认她,放在外面,自然也没人认得出,或是往江茗身上想。
江茗举起酒杯,冲着殷畴说道:“仇公子,明某少来华京,无甚朋友,今夜有幸,得一知己共饮赏花。”说完,她一饮而尽,瞥了一眼身旁乔装打扮的飞浮,飞浮即刻会意,送上一个盒子。
殷畴自然不会以为这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便让下人收了,看也不看,也举杯说道:“名公子客气。”
两人喝了片刻,江茗会说话,哄得殷畴一愣一愣的,直言人生何处不相逢,竟然遇见个名公子这样的妙人,恨不得将他请回府中再聊。
江茗笑了笑,眼睛扫过殷畴搂着琊风的手,眉毛一挑,笑道:“今夜便罢了,仇公子还有人生大事儿要做。如今明某住在灵鹊客栈,若是仇公子得空,便来找自己就是。”
殷畴立刻明白他这一眼,还有那人生大事儿含义,笑道:“还是名公子知情解意。”他亲了一口琊风的脸颊:“你倒是还不如名公子呢。”
这在旁人耳朵里听起来颇有侮辱之意,但江茗无所谓,她也知道殷畴这人喝多了脑子就不好使,当然,没喝的时候也不见得怎么样就是了。
她站起身来,这便同殷畴告别,仍说:“今夜仇公子尽兴,花的银子都记在我的账上。”
殷畴听他大方,心里也觉得舒坦。平日里都是他自己大方,何曾被人这么大方过?
待得江茗走了,殷畴叫了愿姐儿来,问道:“这名公子是何身份?怎的如此出手豪爽?”
愿姐儿愣了一下,回道:“仇公子不知,这名公子正是闽州一代的富商,之前的盈袖阁,便是他出资开的。”
殷畴皱了下眉,怪不得觉得耳熟,原来是这个名公子。他想了想,露出一丝得意的笑:“送上门来的肥鸭子,不要白不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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