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楚虽平日对江茗温柔,可在其他事情上面并不含糊。更不要提兵营中事, 向来赏罚分明, 但又不失体恤之情。沙场上身先士卒,
自然赢得了雍阳关将士的心。
如今他们见了江茗,便也客气起来。
年纪大些的见多了,自然知道世子对江茗特别。想她特地跑来找世子,便也不好意思麻烦她,便要绕道去别的地方报录。
江茗见了, 搁下手中毛尖儿都分了叉的毛笔, 唤了一声:“去哪儿?你这马到底是两匹还是三匹?”
“去……”那人犹豫了一下, 老实说道:“世子妃,咱们不敢麻烦您啊。”
他说着,还抬头看了眼殷楚的神色——方才世子就差在你身旁立个牌子,写明此人是我媳妇了。
江茗看他看殷楚,自己也跟着回头看殷楚。
谁知道她这么一看,殷楚开口道:“原本这次书办跟的就少,她记账记的好, 就让她多写些。”
说完, 他还低头对江茗笑了笑:“能者多劳。”
兵卒:“……”世子,您这变脸变得也太快了。
江茗在此处, 殷楚便也移了张桌子坐在一旁, 处理大小事务,宛如将此处做成了个中军大帐。
江茗在旁偶尔听一耳朵,闲时转头看殷楚一眼, 又觉得心里舒畅。
认真严肃处理公务的殷楚自有另一番模样,浑身上下的气势都变了。偶尔抬眸看人、认真倾听、给予答复,俱都干净利落。
她桌前又来了人,便低下头去认真记录。要记得东西很多很细,又杂乱,但她却誊写的清楚。
殷楚说着,也不由自主的转头看了江茗。
她头发也稍稍长长了些,鬓角的碎发随着风的轻拂而晃动。她睫毛不算长,但却长的浓密,还有些翘。
有人说的并不甚清楚,江茗就又问仔细。她没做过这些事情,但如今做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殷楚从未觉得整理战场的时间过的这么快。往日战后总是心绪难平,而今却有种心满意足的感觉。
他坐在这里,只要江茗也在身旁,一日两日都无甚关系。三日四日,都觉得心里满足。
军中的事宜和前廊镇的安抚放在了一起,有些前廊镇的百姓官员话说的不清楚,又没有轻重,殷楚忙的焦头烂额,心里的火气也觉得大起来。
这时有杯水送到了他面前,他一侧头,江茗正趴在桌子上侧头看他,冲他眨了下眼睛。
殷楚勾了下嘴唇,将那杯水喝了下去。
待到一切妥当,炊事开火,但吃的东西无非是些干粮,还有没什么滑头的清汤送口,每人又发了两条风干肉。炊事忙完,又特地给殷楚送了碗汤来。
那炊事笑嘻嘻的说道:“给世子妃的,世子妃今日也辛劳了。”
江茗看了眼这汤,一眼能看见里面有什么,浮了两片菜叶,一整条风干肉切成两段,上面漂着的油星怕也是那风干肉里煮出来的,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但她也知道,这是匆忙行军时能拿出来最好的东西了。
那炊事被她这么一看,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搓了搓自己的衣角。低头看见自己黑紫的手指,又将手缩到了身后。
江茗察觉到他的窘态,歪着身子撞了下殷楚的肩膀,笑闹似的说:“看,我有汤,你没有。”
说完,她抬起碗来喝了一大口,发出舒服的一声低叹:“太舒服了,这天气喝口热汤,人都要化了。多谢你。”
那炊事原本还担心世子妃吃多了山珍海味,会看不上他的这汤,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突发奇想煮了这汤。
可江茗这么一说,他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还有,还有,世子妃再来一碗?”
江茗笑道:“好啊,若是有富余的便再给我一碗。”说完,她又小声说道:“肉就不必了,世子嫌我胖。”
“哪里胖!”炊事乐呵呵的说道:“一点都不胖咧。”
那炊事走了,殷楚看着江茗,她方才有些脸红,像是不好意思了似的。笑起来眼睛亮亮的,好看极了。
“哪里有说你胖?今日还没来得及说,见你似乎又瘦了。”殷楚知道,江茗是怕那炊事将自己的风干肉条都拿来给她,这才这么说的。
江茗挑出碗里的风干肉,冲着殷楚说道:“啊——”
殷楚一张嘴,那肉就到了他嘴中。
江茗笑嘻嘻的说道:“这不叫瘦,这叫褪去婴儿肥,踏上风韵女人之路。”
殷楚咽下那肉,凑到江茗耳旁轻声说道:“那还差些。”
“差什么?”
殷楚扬了下眉,江茗猛然明白了过来,假做嗔怒的看了他一眼:“看来真的是在外面待时间长了,性子野了。”
殷楚笑着回道:“不敢不敢,性子野也只敢让茶茶看见。”
“还有一条,啊——”江茗将剩下半截肉条也给了殷楚,他还是张口吃掉。边上的兵卒看了,互相使个眼色,偷着在一旁乐。
他们觉得这世子妃可好,又帮着做事儿,又不嫌弃兵营里都是大男人,说起话来也讨人喜欢,对世子也温柔熨帖,丝毫没有贵门女子的架势。
“茶茶对旁人这么好,若是被镇国大将军见了,怕是要呕一口气。”殷楚开着玩笑说道。
江茗将手里最后一块干粮咽下去,拍了拍手,说道:“别人和我好好说话,我就和他好好说话;别人和我阴阳怪气,我肯定也要阴阳怪气的。”
就地吃了顿简餐,将士这便开始最后的整理,中军大帐收了起来,队列也按照之前的规整排好,这便往雍阳关回去了。
上马之前,江茗冲殷楚招了招手,撕了块布条,将他的头发挽了起来。后退两步看了看,这才满意说道:“披头散发的,是非要气我你头发好吗?”
殷楚没想到她还在纠结这个事情,一时间哭笑不得:“之前你给我挽头发的那根布条在攻城的时候不知掉去哪儿了。”
江茗听他这么说,先是愣了一下,但也有些说上来的滋味。“就是根布条,没了就没了,我这一身布子呢,能撕几百根。”
想到自己随手的举动,他都珍重的放在心上,随手的东西,他也都好好收着用着。平日里一根小小的灰色布条,不知道被他洗过多少次。有种既辛酸又感动的感觉涌了上来。
以前总是奇怪被人捧在手心是怎样的感觉,如今可不就是被殷楚捧在了手心里。
很多地方,不需要声势浩大波澜壮阔为你生为你死,只需要你记挂着,时时将我捎在心上,那便足够了。
路上江茗自己骑了一匹马,她想了想,突然说道:“前廊镇和雍阳关离的这般近,莫赫离若是再来,雍阳关怕是有难。”
她仍是担忧雍阳关,便有心提起这事儿。
殷楚点了点头:“正是。大胤的边防被北胡说破就破。之前也是,一路冲到了华京城下,边关将士竟然还毫不知情。”
“他们那处,怕是有大胤详细的地图,比大胤自己的还详细。哪处山谷能走,哪处——”江茗突然停下话音,转头问殷楚:“可有河道是这时候干涸的?春夏是汛期,秋冬反之。否则北胡为何要挑这即将冬日到来的时节进犯?骑兵并不擅长雪天进攻的。”
被她这么一提,殷楚也是想到了:“秦凤道有处至河,发源于龙泰山上,汛期时常常漫出河道,可秋冬水流便会减缓,甚至断流。”
两人互看一眼,心里都有了数——秦凤道,还是萧罗的秦凤道。
殷楚沉默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但犹豫再三却没有开口。
见他这样情形,江茗说道:“你是不是在想,要不然就逼着萧罗反了,让他把东西从华京城里运出去,再趁机把秦凤道收回?”
殷楚点了点头:“只是现今皇上相信萧罗,我大胤武将甚少,无人从功勋上能顶住秦凤道,否则怎会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做这些小动作?”
朝中许多官员,在靖文帝的心中都比不过萧罗的可信,更无需提这备受猜忌的殷楚了。
护国用兵之事,闹到最后又回到了朝廷那一亩三分地,实在是让人有些有气无力。
“或者”,江茗看了殷楚一眼,认真说道:“我们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
殷楚带着兵卒终于回到了雍阳关,战信传的比他们走的要快,早有传令官回到了雍阳关报出大捷,雍阳关城门外便围了严严实实的一群城中大小官吏、商贾等等,俱都要趁着这时候讨好殷楚,说两句动听的好话。
之前那些送女儿的,也都将自家女儿打扮的漂漂亮亮,一个赛一个的柔媚,莺声燕语的站在一旁,等着这位昭南王世子回来。
雍阳关虽是军事重镇,但毕竟还在延庆道上,若是能嫁去华京城,进了世子府,那可是天大的荣耀,更不要提这位世子现今军功连连,人又长的引人心动了。
殷楚前脚刚进城,那雍阳关的城守便先应了上来,身旁跟着自己方才及笄的女儿,冲殷楚一拜,说道:“世子殿下,恭贺大捷!世子又立战功,实乃我大胤战神!”
江茗轻轻“啧”了一声,这城守夸起人来真是要吹上天了。
那城守便又在一旁说道:“秋儿,还不快来恭贺世子!”他转头冲殷楚笑道:“世子,这是小女秋儿,仰慕世子许久,非要让我带她来见识见识,还请世子殿下赎罪。”
一见城守竟然想吃独食,边上一群人瞬间围了上来。平日里想让世子见见自家女儿都难,如今好不容易抓住这机会,纷纷拿出了榜下捉婿的能耐来。
“世子殿下!这是小女,她也仰慕世子已久,世子实乃当时英雄!”
“世子殿下!”
人群围成两排,还有人挡在江茗和殷楚之中,卖力的介绍着。
殷楚身后的副将试图给他们使着眼色,告诉他们世子妃便在此处,可人正在激动之时,哪里有心思揣度他是什么意思。
殷楚的马被人挤的打了个响鼻,十分不耐。
殷楚清了下嗓子,慢悠悠的勒着马辟开人群,靠近江茗,伸手将她抱了过来放在身前。
“现在想亲我吗?”殷楚低声问道。
江茗歪了下头。
殷楚轻声说道:“茶茶,我亲你了。”
说完,他便低下头轻轻的亲了下江茗的额头,点到即止。然后他脚下一用力,那马便直直的冲进了城内,将一片嘈杂之声都甩在了身后。
殷楚随性肆意,可在雍阳关这些女子眼里看起来,又多了几分潇洒。
一个个问道:“那女子是谁?怎么就有女子混在兵营里,抢在我前头?!早知道我也偷偷跟着去了!”
“可不就是!早知道需要这样,咱们也不用一大早就等在外面。”
“那女子也没很好看嘛,皮肤还没有我白皙,头发半长不短的,穿的也普通,不知道是哪儿来的野丫头。”
城守忙着安抚自家闺女,一边抬头问副将:“这是哪儿来的女子?怎得就入了世子的眼?”
他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大事儿,不如此刻问清楚世子喜欢什么类型的,到时候好对症下药。要是世子喜欢野性的,那回去再将自家闺女拾掇拾掇,反正都不是正妃,前后顺序没什么差别。
副将见了这阵仗,沉默片刻,回道:“那就是世子妃啊……”
江茗被殷楚搂着一路疾驰进了雍阳关,她窝在殷楚怀里,啧啧道:“如今我是信了,什么是何日才得楚郎顾,太招人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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