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在恒的心猛地一沉,扑上前去,耳边响起柴峻一声高过一声的嘶吼,混乱中他看到垂落在崖边的铁索上挂着个人,似枝头的一片孤叶在风雨里摇摆。
脸儿稍稍仰起来,颤巍巍的,哭得断断续续倒不过气来,正是舒婵温在恒急忙捞起铁索紧紧拉住,柴峻探身下去,伸长了手臂,一张脸白得吓人,“温乐,抓紧了千万抓紧了别往下看,看我,看我别怕,抓紧了我拉你上来”
雨太大,舒婵抬不起眼,她听到了柴峻的呼喊,脸上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今日就是她的末日吧这时,只要她手一松,所有的烦恼统统消失了,所有的纠结、挣扎、痛苦统统解脱了,脚下这深涧便是她的葬身之处。可听到柴峻一遍一遍的呼喊,迫切的、焦急的、恐惧的,她心如刀割,松不开手。直面死亡时,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渴望活着,这世上有个人稀罕她,爱着她,他说今生今世,无怨无悔。纵这浊世可憎可鄙,他却那么美好,英俊明朗的笑容,脉脉含情的双眸,温暖有力的怀抱,于她是寒夜锦裘,是荒漠甘霖,难以舍弃。
铁索在摇荡中回升,柴峻的面容越来越清晰,他趴在地上,身体下探,伸长了手去够她,“抓紧了,坚持住就快了”
相距不过三尺,再拉两下,他就能够到她了,可终究拗不过天意,铁索当中有一截锈蚀严重,接口处忽然崩断,力道顿消,上面的温在恒和强波坐倒在地,下面的舒婵连喊叫都未及发出就直直坠落
“媳妇儿”柴峻抓了个空,眼睁睁看着舒婵离他越来越远,神情惊恐万分,叫声无比凄厉。
一道暗蓝的身影从他身旁一跃而下,柴峻惊惶回头,已不见温在恒身后传来盛煦然的惊叫声。柴峻咬紧牙,双臂撑起,正要往下俯冲,双腿忽地被人攫住,硬生生把他拉了上来
“少主跳不得会死人的啊”李申拼了老命压住柴峻,方才他那一探直吓得他三魂出窍七魄飞散柴家的独苗苗啊,主帅交到他手上,若有个闪失,他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温乐掉下去了我媳妇儿掉下去了放开我我要下去找她放开”柴峻赤红着眼暴吼挣扎。
可是晚了,错过那一刹那,李申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冒死跳下去的。那边强波拦住了要往下跳的盛煦然,一把将他推搡在泥地里,骂道“你跳下去能顶个鸟用摔死了谁管你”
盛煦然攥紧了拳头,额头贴地,痛哭出声。他看到大哥爬起来就跳下去了,陡崖深涧,泥流滚滚,他毫不犹豫,一心只想着他的小丫头,将生死都置之度外,他随她去了
诸葛子获拉住柴峻的胳膊,劝道“少主莫急,下面是条河,人掉下去尚有生还的可能。咱们这就下去找,这就去”
“那还等什么放开”柴峻表情狰狞像头疯魔的野兽,挣脱后就往山下奔去。
“快跟上快”李申急催王五奎等人,“看紧了”
大队人马撤到山下,情况不容乐观。垮塌的山体填堵了山坳,救援的通道被阻断,河岸低洼处很快就蓄满了浑浊的泥水,没过膝头,大有继续上涨之势。
“少主,强行翻过去怕不可行,这边水位一直在涨,石堆已有松动迹象,对面洪流壅塞,说不定会冲垮石堆,此地不宜久留,先撤吧等雨停了再做打算”李申劝道。
暴雨中,柴峻望着被地动毁得面目全非的山川,焦灼的内心竟生出厌世之感,厌恶天地自然,厌恶寰宇人间,厌恶他自己。要是他跳下去了,岂会困在这山坳里束手无策
这雨,这该死的雨,究竟要下到何时方休他恨不得飞上天去把龙王刮得片甲不留。现在所有人都寄希望于温在恒,可从上面掉下来的人几无生还,不巧摔在河滩上的个个殒命,掉进河里的打捞上来也俱是死尸,只有一个水性好的兵士,顺着湍急的河水往下漂时被倒伏的树木拦住,爬到树上,才等到了救援。
盛煦然瘫坐在石头上,失魂落魄,双目黯然。大哥那毅然跳下的身影在他脑海里不停闪现,他的心好痛啊为了一个卑贱、任性,根本不喜欢他的丫头,跳下了这陡崖深涧,生死不明。堂堂禁军左卫将军,东都第一衙内,智勇双全,在军中拥戴无数,这一跳值什么
那丫头果然是祸水,是毒药,盛煦然从未像现在这般憎恨一个女子。她死让她死好了一个本该流放的女犯,左右是活不长也活不好的,她死了为何要拉上他大哥
江英树和孙粲也都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这趟糟心的送亲,可把他们这些勋贵子弟折腾惨了以前哪受过这种苦啊尤其是江英树,被蚊虫叮个包,他家老太君都要心疼半天,若知他头破血流了还不得心疼死他们这些人都是有家人关心爱护的,只大哥孑然一身,那卫国公府于他而言不过是个栖身下榻之处,丁点儿人情味儿都没有。他们心里其实都有些诧异,在洛阳时,从未听说大哥和温乐公主有过什么亲情往来,大哥一开始对温乐公主不也冷冰冰的吗怎么就舍身忘我跳下去了呢人家驸马都没跳呢
冷巍站在高处查看地势,若不下雨,翻过这个坳口对他而言不是难事,然而下了雨,脚下湿滑稍有不慎,就会跌入洪流之中。他武艺虽高强,但水性一般,这会儿掉河里,可没人救得了。他咬着下嘴唇估摸了下,道“公主和衙内那边不知什么情况,这么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我试试看能不能翻过去。”
盛煦然抬起头,看看那被山石封住的山坳,又看看冷巍,拧眉道“李将军方才说那石堆被洪水冲得已有松动的迹象,落脚点必是不稳的,万一踩塌了”
“我水性尚可,且试试吧,总有一线希望。”冷巍说着跳到了另一块石头上,几个起伏就来到了数丈高的石堆前,小半座山都垮塌了堆在这,把河流都阻断了。只是山石间缝隙较大,河水从缝隙里喷出,五丈高处仍有长长的水条喷泻,可见对面已壅塞严重,冲垮这小半座山的塌方,是早晚的事。但紧急救援,片刻都耽搁不得。
冷巍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气沉丹田,飞跃而起,一步步攀上了石堆。在众人担忧又满怀希冀的目光注视下,他成功攀到了顶上,挥了下手臂,身影就消失了。众人都长舒一口气,虽然只有冷巍一人过去了,但希望却增加了几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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