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元笑收回落在白鲨身上的视线，问正慢吞吞一个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打着的面前：“你为什么不直接手机手写？”
这位最后戳了一下屏幕，抬起头来，对着明元笑露出一抹好脾气的笑：“我之前一直用的手写，但林教授说总不能一辈子学不会拼音，所以最近打字都用拼音了。”
林教授，明元笑已经听过几次这个人了。
也许是看出他对林教授和自己的好奇，二部头儿用着缓慢的语气短暂解释了一下。
二部头儿叫甘子月，也是古代穿越来的，但与明元笑他们的修真界世界不同，甘子月的本世界是武侠，十年前他十五岁，因为家中出了事在江湖中流浪，仇家追杀，导致他摔下悬崖，再醒来就是在现代世界了。
当时他年岁小，突然来到这么一个于他而言光怪陆离的世界，又惊又惧，看什么都觉得是妖怪，他自小习武，攻击力满满，国行部没人打得过他，又不能用强制手段刺激他，很是让他折腾了一段时间。
“后来林教授亲自把我带在身边，一点点的耐心教我现代知识，又帮我治伤，等伤好了，我就留在了国行部，成了二部头儿。”
明元笑见他说起林教授时神情露出了和之前林志飞一样的崇拜仰慕，笑着搭话：“看你的样子，林教授应该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话音刚落，便感受到一股冰冷冷的视线在自己背后，他反射性的警惕回头，对上了林上元面无表情的脸。
还是上午见到的那样，虽然长得好，神情却冷飕飕的，戴着黑手套的手上握着一条盘起的乌黑乌黑长鞭。
见到是他，明元笑警惕心更盛，心中腹诽这人从头到脚一身黑，衬的脸煞白，虽然长得好，看着倒是比怨灵还吓人。
没人喜欢总是怨灵一样冷飕飕瞧着自己的人，见他不打算和自己打招呼，明元笑也没去热脸贴冷屁股。
他微微侧过身，不再将自己的后背暴露给林上元，继续跟甘子月说话：“这边真的有水鬼？是不是很厉害，你们不是头儿吗？怎么都来了？”
甘子月回：“还没查清楚是什么东西，不过一部二部去哪里出任务都是由国行部分察部分配的，可能这次挺棘手。”
正说着，他手机叮咚一声响，甘子月立刻低头，又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戳了起来。
明元笑见他嘴角微翘眼中带笑专注沉浸在发短信这件事上，也不在意，微微眯着眼望着前方的枝丫河。
河面很平静，只有在有风吹时才会荡起涟漪，这个时间点是吃饭时间，也没多少人，林志飞正拖着一脸害怕的白鲨走到河边拿着扫描仪扫来扫去。
有个穿着国行部制服的人走到甘子月身边，将手里的资料递给他：“甘队，查清楚了，上个月这里的确是死了一个人，不过没有人报案，他是死后自己漂浮到水面上才被人发现的，男性，年龄大概二十岁左右，尸体高度腐烂，被捞上来后一直没有家属认领，到现在都还没有确认身份。”
“最下面是一些声称自己被水鬼抓腿的照片，分察部给出的结果是确认为魂体，不过可能它刚成煞没几天，能力还很弱，虽然被抓的人很多，但没一个被成功拖下水的。”
甘子月点点头，接过资料，对着明元笑招招手：“明先生要不要一起看看？”
明元笑也不矜持，对方一邀请立刻不客气的凑了过去，和甘子月一起看他手里的资料。
那个递资料的人微微皱眉：“甘队，这是我们国行部的事，不好让外人插手吧？”
明元笑扭头看了他一眼，这人大概四十来岁，国字脸，一脸的认真严肃，发现明元笑在看自己，他板着脸，望过来的视线里略过一丝轻视。
这眼神明元笑太熟悉了，以前在修真界不知道多少人这样看过他，明元笑这人就是猫科性子，你越是不让我看，我还偏要看了。
他故意笑的贱兮兮：“我是修者，最擅长解决的就是这类事件了，大家相识一场就是有缘，帮忙嘛，你也不用怕我辛苦。”
见这人一脸无语的要开口，明元笑眼疾手快，做出一个制止的动作，很谦虚的说：“我知道你想代表你们国行部感谢我，谢谢就更加不用了。”
这人：“……”
旁边的甘子月眼见下属额头青筋都要被明元笑给气的冒出来了，神情倒是依旧淡定，慢吞吞的开口：“明先生，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张正，我们二部的副部长，你叫他张队就好。”
明元笑冲着张正笑的热情：“张队好。”
张正脸色难看，不打算回应明元笑的问好，然而明元笑压根也没再看他，问了句好就看起了照片，一个眼角余光都没留给张正。
气完人就跑的明元笑心情好了不是一点半点，他指了指照片上尸体的右脚：“他右脚踝上的骨头怎么缺了一块？尸体还在吗？我能不能看看？”
跟着张正一起来的二部队员解释：“现在只能看照片和骨灰了，人捞上来的时候最少在水底泡了一周以上，身上的肉是缺一块少一块的，刚捞上来的时候枝丫河还没有水鬼传闻也不归我们管，当时没找到家属，人又确定是溺亡，尸体就被火化安葬了。”
习惯了古代土葬，就是死个二十年想看尸体还能挖坟刨出来的看的明元笑悻悻摸了摸鼻尖，一般情况下，骨灰他应该看不出什么来。
最下面一张是那些来野泳的人拍的照片，能够清晰看到脚踝位置有个黑色的五掌抓印，七张照片，每一个都是一模一样的印记。
被抓到的地方乌青发黑，边缘没有红痕，没有皮肉伤，的确是水煞做出来的。
他又回头看向平静湖面，微微拧眉，奇怪，水煞都是淹死的人不甘心就此离去，这才形成执念转为水煞，游走在水中试图拖活人下水变成和自己一样的水煞。
但这湖面上丝毫没有煞气，甚至连怨气都不存在。
甘子月显然也认定了这就是水鬼，照片一收：“行了，水里不好动手，安排人下水把这个东西引上来吧。”
他对着那边正搜寻煞气的林志飞喊了一声：“小飞，你上次受的伤伤口还没好不能下水，你们一部其他人呢？打电话叫来，这种带煞的事我们二部可干不来。”
林志飞遥遥喊了回来：“哪有人啊，胡道请了年假回去看他师父去了，小圆是个机器人肯定也不能下水，我还没找你要人呢，每次都跟说二部最顶尖的分到我们一部来，你倒是给我人啊，我个文职，这几天都出多少天外勤了。”
他一边说一边走了过来，收起扫描仪，看向旁边的白鲨：“难道要让白鲨去？他这样要是碰见了水鬼那不是去送菜的吗？我说甘队，你和林教授一直关系挺好的，你帮我跟他说说，一部再没新人来，我真的就要累死了。”
白鲨一边害怕，一边又有点激动的举手：“我我我，我愿意去，让我去吧！”
林志飞翻了个白眼，伸手打了白鲨一个脑瓜崩：“去个屁去，你正儿八经的岁数才一岁，连乘法口诀都背不全，怎么执行任务。”
甘子月也很无奈：“二部都是普通人，就算习武比一般人强也受不住煞气，我每次派出去的人跟你们出去一趟就在医院躺三四个月，林教授也没办法。”
“你就帮忙说说情，嗨呀，我当初加入国行部是为了锄强扶弱来的，你看看现在我干的都是些什么，带新人，出外勤，成天拿着个扫描仪扫啊扫的，连小鱼入职都是我兼顾人事给填的表，甘队你和林教授关系好，就帮帮忙吧。”
甘子月：“上元还是林教授亲儿子呢，你怎么不让他去说。”
明元笑听了，回头看了一眼站的远远的林上元：“他不也是一部的人吗？为什么不能让他下水去引水煞？”
甘子月笑着摇头：“上元不行，他从小不喜欢水，洗澡都不用浴缸的，更别提下水了。”
明元笑恍然大悟：“怪不得站那么远。”
林志飞小声嘀嘀咕咕：“何止不用浴缸，头儿下雨天都不出门的，平时我水杯不小心泼了他都会绕开走，我一直就奇怪碰点水怎么了，不痛也不痒的，照我说可能就是什么心理问题，上次我说我认识一个不错的心理医生，想介绍给头儿他还不答应。”
明元笑怔了怔，他想起自己娘亲了，她也怕水。
视线落在站的远远的人身上，他现在体内有灵力，虽然因为灵根碎了修为尽毁，五感还是要比普通人强一些。
清晰看到站着一动不动如雕塑一般的林上元微微正微微垂下眼，握紧了手里的乌黑长鞭，明知道他听不到两人说的话，这副模样倒像是听到了一样。
耳边是白鲨附和的声音：“头儿为什么会不喜欢水，明明在水里那么舒服。”
明元笑突然开口：“你们头儿还算好的，我认识的很多人都不喜欢水，我娘亲不光不喜欢水还怕水，我小时候她不让我出去玩，我调皮，每次都趁着下雨跑出去，她生气又不敢去淋雨，就虎着脸在门口等我回家再收拾我。”
白鲨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一脸“美人小时候居然也这么皮”的表情：“那后来呢？后来你挨打了吗？”
明元笑冲着他眨眨眼：“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没想到明先生小时候这么调皮，不过我小时候也是，那时候我住在爷爷家……”
林志飞又开始喋喋不休的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一二三囧事，明元笑却发现，远处本来一直站立不动的林上元在他说完那番话后，抬眼看向了他。
这家伙的眸子还是那样淡淡的，可却是明明白白的与他对上了视线。
就好像……他也能看到明元笑脸上表情一样。
这个想法在他心底略过一秒便被忽略了过去，现代人都没有灵根，天生五感就比修者差，就算明元笑隐约能感受到林上元武力值很高，没有灵根，五感绝对和他这种体内含着灵力的人无法相提并论。
他不再去看林上元，直接毛遂自荐：“让我下水当诱饵吧，我会水，又是修者，那个水煞奈何不了我的。”
甘子月有些犹豫：“这毕竟是我们国行部的事，这样是不是太劳烦明先生了？”
“没事没事，你们也帮了我，大家互帮互助嘛。”
明元笑俨然是一副乐于助人的良好穿越者形象，二话不说就开始脱鞋：“我这就下去把它引上来。”
他脱完了鞋，看见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沉默的张正脸色不太好看的望着自己，啧了一声，撇开视线伸了个懒腰。
张正果然开口：“甘队，我们二部经过严格训练的队员都不能接触煞气，怎么能让刚来到现代一天的穿越者去，他要是出了什么事，被训的还是我们。”
甘子月的手机又是叮咚一响，他看了一眼：“不用担心，明先生很厉害。”
“厉害？这么一个毛头小子，他不知天高地厚，甘队你还不清楚煞气的厉害吗？”
明元笑见这位张队一脸愤慨，悄悄拍了拍最好说话的白鲨肩膀：“诶，这位张队怎么回事，我没招惹他吧？”
白鲨还真知道：“张队长好像是不太喜欢穿越者，觉得穿越者都没用。”
明元笑：“那甘队呢？甘队不是他上司吗？”
白鲨的金鱼脑用了好几秒才消化了这个问题：“我刚刚说错了，张队长是觉得除了甘队以外的穿越者都没用。”
除了甘子月以外的穿越者……
明元笑是新来的，以前没和这位张队接触过，那不就只剩下白鲨了吗？
他问白鲨：“你以前是不是和张队有过节？”
白鲨迟疑的回答：“不算过节吧……之前林教授是想让我加入二部的，当时是张队带我，不过带了三天，他就把我送回去了。”
好的，明白了。
明元笑秒懂，又拍了拍白鲨的肩：“我去下水了。”
白鲨眼巴巴的瞅着，实在是按捺不住，转头求林志飞：“飞哥，我也想出任务，让我也下去吧，我是鱼，在水里不会有事的，大不了水鬼抓我的话，我就变成鱼游回来。”
林志飞有些犹豫的时候，明元笑突然听到林上元的声音响起：“让他去。”
他一回头，林上元还站在原处，而林志飞很认真的点点头：“是，头儿。”
明元笑：“林上元声音从哪里传出来的？”
林志飞先懵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明元笑在说什么后，指了指自己耳朵上的蓝牙耳机：“耳机啊，明先生，你耳朵真好，这都能听到。”
明元笑躺着的这五天还真没接触到蓝牙耳机的科普，即使之前就知道这个世界的人可以用物件造成千里传音的效果，也还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他瞥了好几眼林志飞戴着的小巧蓝牙耳机，记下了这件事解决后去百度一下在哪里可以买到蓝牙耳机，这才入了水。
灵力在体内周转，即使在水中明元笑也能看的很清晰，他在水里打了个转，回头看到白鲨正朝着自己这边游过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条鱼要蛙泳，但看表情他的确很享受在水中。
明元笑不再去看白鲨，继续朝前游着，一路上鱼虾是看见不少，偶尔还能瞧见一条水蛇，就是没看见那水煞。
找了一会没找到，他游出水面，张望了一下四周，恰好白鲨也冒出头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明先生，我刚刚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水鬼出来了我们怎么把它引到岸上啊？”
明元笑：“它要抓住你的脚你就让它抓，然后朝岸边游，只要不用力挣脱，它一般是不会放手的，带到岸边就行了。”
这要是以前，区区水煞，明元笑都不用有什么大动作，一个虚符过去直接解决。
奈何他现在是灵力贫困户，如今项链里存着的灵力只正常运转也才只够十天，画虚符这么耗费灵力，在没有找到补充灵力的办法之前他是不打算这么干的。
水煞嘛，虽然现在没修为对付起来要费点功夫，但也不至于没办法。
他正要沉入水，白鲨突然从水里哗啦啦的冒出来，吓得小脸煞白：“明明明先生，我看见它了，好恐怖，它的眼睛好黑，脸好白，爪子长长的，还抓我腿，我一害怕就忘了要引它，把它给蹬开了，我我我我还要下去吗？”
眼看着这虚岁三十实际上只有一岁的小孩吓得声音都在抖，明元笑安抚他：“好了，你不用下去，我下去会会它。”
他沉到了水中，睁开眼望着四周，朝着白鲨所在位置往下游去。
游着游着，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脚踝。
来了。
明元笑在水中翘起嘴角，回头望了一眼。
昏暗的水中，一只水煞正死死抓着他的脚踝，它两只眼黑漆漆的，脸色煞白，是一个二十出头年轻男人的模样。
见水煞上钩，他闭着气朝着岸边游去。
按理来说水煞应该会始终握住他的脚踝死命的朝着水底拉，明元笑正准备顺着水煞的力道往下沉，再带着它去岸边时，那只抓住他的手不光没把他往下拉，还努力的把明元笑往水面上托。
明元笑：“？”
他疑心是自己在水中感知不太准确，又往底下沉了沉。
水煞继续努力的把他往上面托。
明元笑再沉。
水煞再拖。
他又沉。
它又托。
明元笑奇了，这水煞是变异种吗？怎么就反其道而行之呢。
他低下头去看，只见那只水煞还是睁着大大的黑漆漆眼睛，努力举高双手抓住明元笑的脚踝往上托，一副不把他托出水面就不罢休的架势。
正想着要怎么办，白鲨也下来了，也许是明元笑太久没上来，他一下来见到这一幕还以为他是被水鬼给缠住了，惊得瞪大眼，小炮仗一样的游了过来，脸上明明全是害怕，却还是努力掰着水煞握住明元笑脚踝的手。
拽不开，他神情惶恐到可怜的地步，都看不见明元笑给他打的手势，就这么满脸惊恐又害怕的伸出手啪.啪.啪去打水煞。
水煞煞白的脸被打的一懵，却还是努力托着明元笑。
白鲨看不见它脸上的瑟缩，更慌了，追着打个不停。
于是现在就变成了这样，明元笑在前面游，水煞抓着他的脚踝努力不死心的想把他托出水面，身后白鲨慌得一批，一边打它一边追。
岸边，国行部的人望着那翻滚而来的水波，连忙开始抄家伙：“来了，来了！”
张正挤到了最前面：“先把两个穿越者捞上来，别再让水煞拽回水里。”
甘子月小心将手机放回口袋里，慢吞吞的说：“不用担心，林教授说明先生很厉害。”
张正面容冷肃，嗤笑一声：“一看那小子就是被宠大的，细皮嫩肉的不知道多娇贵，真不知道林教授为什么这么看重他。”
甘子月：“小飞也说了，明先生很厉害。”
明元笑刚从水里冒出个头，掐着水煞脖子拽出来，就听见岸上的张正说着：“再厉害也就是个小少爷，老子能把水煞打哭，他能吗？”
啧。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反唇相讥：“水煞智商最多十岁，除煞归除煞，心思恶劣的人才想把它打哭，我明元笑是那种人吗？”
这波嘲讽反击的很漂亮。
如果不是下一秒，挨了一路打脸色煞白两眼漆黑的水煞，被拽出来后满脸瑟缩惊恐，害怕缩成一团呜呜咽咽可怜兮兮哭出来的话，应当会更加漂亮的。
水煞：“呜呜呜呜呜嘤嘤嘤……”
岸上如临大敌各种设备都对上的国行部队员：“……”
面对岸上人各种各样的复杂视线，明元笑：“我没对它做什么，一根毛都没碰它的。”
林志飞小心的凑到前面，指了指明元笑的落在水煞脖子上的手：“明先生，你的手还在它脖子上。”
明元笑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掐住水煞脖子的手，十分的理直气壮：“对，我说一根毛都不碰它，脖子上又没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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