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手中的经书翻过面来,封面上写着《金石录》。
冯学士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对我拱了拱手,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就和吴老夫子转身离去。
我按了按额头。
许知晚之事在宫廷里满庭风雨,我也略有耳闻。
但之前只知她顽劣不堪,但没成想,父皇和夫子们居然被逼到如此地步,连这种馊主意都想出来了。
一时之间,房内十分安静。
我在想如何推脱掉此事,许知晚看上去也在沉思。
难得看她有安静思考的时候,我便问她为何事烦恼至此,她告诉我她在思考中午该吃什么。
………父皇,您是来戏弄儿臣的么?
我又问许知晚近日来在读什么书,她告诉我她最近很是用功,对庄子楚辞等均有涉猎。
我颔首道:“虽不是儒学,也是前人精髓,你可有何感悟?”
许知晚摇了摇头。
我说:“无妨,圣人之言本就难懂,多读几遍,自然会有所发现。”
许知晚摇摇头说:“并非难懂,是因为我才开始读,所以暂时没什么体会。”
我奇道:“你刚刚不是才说,你最近很是用功,在庄子楚辞上均有涉猎么?”
许知晚说:“对呀,没说错呀,我最近在茶道、品糕上很是用功,所以在厨艺上十分精进,然后偶尔看书,所以庄子楚辞只是涉猎,有问题吗?”
我………
我问她:“除了诗书以外,你可还有别的爱好?”
许知晚想了想,说:“画画。”
我扶着额道:“既然如此,你便去那边作画吧。”
许知晚这回却没有再口出狂语,而是规规矩矩地作起画来,我随手拾起刚停搁的金石录翻阅起来。
一晃已到正午时分,已到用午膳的时候,我放下了经书,许知晚仍然在作画。
我心道一声这倒是难得,便走过去细看。许知晚在画面中间涂了一个黑色的墨晕,看不出画的是什么。
我问:“你这是山水?花鸟?还是不小心把墨汁打翻了?”
她说:“是乌鸦呀。”
我皱着眉细看,问她:“乌鸦是黑色不错,但为何连眼睛都见不到?”
她说:“这是睡着的乌鸦呀。”
她又道:“三皇子,我还要感谢你呢。”
我道:“谢我为何?”
许知晚笑眯眯地说:“你给我的灵感呀!若不是看到你今日穿着一身黑袍,我断然想不到要去画乌鸦。”
…………
……
父皇,您是要绝了儿臣么。
许知晚关心地对我说:“三皇子,你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没事吧?”
我按了按额头,说:“无妨。”
挂在殿内的大钟沉沉地敲了三声,太宸宫的掌事宫女李姑姑上前来冲我和许知晚深深一福,道:“殿下,现在传午膳么?“
午时已到,送午膳的小宫女在帘子外边早早的候着,等着时辰一到,就进来布菜。
我看了一眼许知晚,许知晚眼巴巴地望着我。
眼神充满渴望,表情望穿秋水。
…就差没把别赶我走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我长叹了一口气。
“传膳吧。”
[16]
自懂事以来,除宫宴以外,我就鲜少再与别人同桌吃饭。
母后料理后宫,诸事繁忙,一周能与我同餐一次已经是难得,父皇更不必说,除年节外,我鲜少与他们共餐。
至于我的同胞兄弟们,也都有自己的事务缠身,尉龄倒是喜欢来找我,但她从小体弱,饮食皆有太医特定食谱,因此,和我一起进餐的机会也并不多。
所以,我向来都是一个人吃饭。
直到今天。
我望着许知晚欢欣雀跃的样子道:“没想到你读书作画都不用功,一到饮食上倒是十分积极。”
许知晚谦虚地说:“哪里哪里,三皇子过誉了,我再积极,也比不上三皇子积极。”
我………
“殿下,今日午膳布的是清蒸苏眉鱼,菌香牛肉,双色珍蔬,鲜蘑莞豆四味,汤品是新捞的莲藕隔着鸡汁炖成,甜品根据您昨日的吩咐,是糖蒸酥酪。”
宫女们低头报完菜名,便后退一步站定在桌后布菜了。
我向来不喜奢侈浪费,所以菜品一般只让布置四道,另加一汤一甜点,并不是皇子的规制,今天陡然再添上一个人,更是不合规矩。
许知晚看起来却毫不介意,尝了一口苏眉鱼,再品了品鲜蘑,然后一脸满足地对我说:“殿下,我现在终于知道什么叫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了。”
我道:“你品个菜,如何品出这种心得来了?”
她跟我说:“你平时看起来像个道士一样清心寡欲的,好像都不用吃饭,只吸吸风就好了,没想到你小厨房的厨子手艺如此之棒,你说这可不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吗?”
我………
我道:“你倒是吃的开心,我宫里的布菜宫女就从未如此繁忙过。”
许知晚说:“三皇子,你这就不懂了,平日里你的布菜宫女是清闲了,可你的厨子得多难过呀,人家辛辛苦苦做的菜,你尝几口就让撤下去,这是对他成果的不尊重,今天呢,虽然你的宫女很累,但我保证你的厨子一定很开心。”
我淡淡道:“正理不通,歪理一堆。”
寂然饭毕,许知晚心满意足的放下筷子,对我说:“三殿下,谢谢你今日的款待,改天我会回请你的。”
改日?
我头痛地按了按额角。
自许知晚来,今日这个动作已不知做了几遍。
她走后,我拿起经书翻看了两下,却无心释卷,我放下书卷,唤来太监小福子,问道:“今日厨子心情可如何?”
小福子愣了一愣,似是没反应过来我所问的问题,怔了片刻才说:“殿下稍后,奴才这就帮您去打听。”
我捡起经书又翻了翻,过了一刻,小福子弓着背从门口进来,行了个礼说:“殿下,奴才才去小厨房打听,听说今日厨子心情极好。”顿一顿,又好奇地问:“殿下,您是如何得知厨子心情有异的?”
我苦笑一声,挥了挥手,让他下去了。
[16]
翌日,是上太学的日子。
去太学的路上遇到曹尚书的长子曹锡梁,我们寒暄片刻。
他想起什么似的,笑着同我道:“听说陛下把许姑娘交由你了,这一日相处下来,她可如何?”
“她?” 我淡淡回道:“读书不行,胃口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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