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正巧赶上部落里外出采集的队伍归来,在广场的空地上人们忙着分配食物的时候,蟒叶就迫不及待地和大家分享起来取火的方法。
江沅好不容易才从兴奋热闹的人群中挤了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发现出门时关得严实的木门此时静悄悄地开了一条缝。
江沅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木桌边背对着他的梁澍成。
“你去哪儿了?今天部落里的人找了你一上午都没见到人影……”江沅不甚在意地走过他身边,随口问着话,一边坐在床边整理出门前明明已经叠好此时却散乱的兽皮被褥。
江沅叠好被褥,伸手探了探下面的床板,不以为意地问道:“你去找人换了根新的木条?”
还没得到回答,江沅便自顾自地说起了他今天随蟒叶去山神洞穴的事情,顺带讲了讲石头兄妹的情况,然而当他絮絮叨叨了一大堆话后,才发现桌边坐着的梁澍成像个木头一般,一句话也没回过。
虽然梁澍成一向话不多,但像今天这么沉默还是少有的事。
江沅皱了下眉,起身走到梁澍成的身后,对方却依旧没什么反应,仿佛没有听到脚步声一般,要不是对方那熟悉挺括的背影,江沅几乎要以为是认错人了。
“你怎么了?”江沅按住他的肩,试图将他的上半身扳过来,却在五指刚刚触碰时,脚下一空,四周瞬间陷入虚无的黑暗,空间产生扭曲交融,江沅整个人像都像是被黑洞吸入一般,向下急速坠落。
意识失去的时间似乎长达几个世纪一样漫长,又似乎仅仅是一瞬之间。
直至耳边传来杂乱的交谈与细碎的脚步声,江沅才有些恍如隔世地睁开眼睛,然而映入眼帘的场景却又让他怔愣了片刻。
只见滴滴作响的各类实验仪器堆满了空旷的玻璃房间,散落一地的线路随意摆放着,还不时地冒出火花,而带着厚厚一层口罩的工作人员或交谈或踱步,穿梭在这些明显遭到严重破坏的仪器间,神色间或多或少带着些焦急,而他们却好似看不到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江沅一般。
他们所穿的白大褂江沅再熟悉不过了,分明是国家研究院统一的工作制服。
有那一瞬间江沅差点以为过去四个月的荒野生火就是一场荒唐的梦境,没有什么坠机事故,也没有什么原始部落,一切都是他的臆想。
直到这些人毫无障碍地穿过他的身体时,他才回过神来,清楚地认识到过去与眼下的一切都是真实经历的。
就在江沅随机走到一个人的面前,想看看他的白大褂上所标的任务组别时,实验室内突然传来了不带情感的机械广播声。
“X7号实验废品即将定点清除,请所有人员及时撤离。”
“X7号实验废品即将定点清除,请所有人员及时撤离。”
“X7号实验废品即将定点清除,请所有人员及时撤离。”
江沅只匆匆看到了眼前那人衣领标的H2295序号,就这么随着人流的方向离开了这间实验室,在混乱中,又有好几个人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难免让他心理上产生了轻微的不适感。
让人意外的是刚刚那间实验室看起来规格并不高,却身处地下十七层,要知道越接近地底,任务的重要性也就越高。
随着人流踏入电梯的江沅看着面前从十七开始不断减小的红色数字,回想起刚刚看到的序号H2295,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项任务的保密等级并不高,在坠机前匆匆扫过的研究院年报上显示这不过是项研究天体运行的普通小组。
直到出了电梯,停在一楼,看着大厅里熟悉的陈列摆布,江沅才确定了自己此时正身处国家研究院的总部,位于地面第八区的一处地下大楼。
由于他的研究地点大多在太空的空间站,所以对于总部地下的研究室布局并不怎么清楚,而地上一到三层的行政办公室他却熟悉得很,每年年末回来做工作汇报时基本都跑遍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江沅已经熟门熟路地来到了三层最东面的一套房间,是他在总部的办公室,但也只有年末开会时才会来住。
站在办公室门口的江沅习惯性地去摸口袋中的钥匙,却没摸了个空,才意识到身上的钥匙早已随着荒星上那架陷入睡眠状态的私人飞船一起,埋在了山间的树林里。
随后又有些好笑地想到如今的自己完全可以穿墙而过,哪里还用得着什么钥匙,便直接穿过了那道上了三层报警系统的房门。
与江沅预料中的布满灰尘不同,地面干净明亮、桌椅整齐排列,甚至是窗台墙角等细节处也一尘不染,无一不显示着他不在的这些时间里,有人来定期打扫过,而以往通常只有在他回地面的前两天才会通知人来收拾。
江沅在办公室的窗边站了会儿,窗外的景色枯燥得一如既往,光秃秃的山丘漫无边际,除了被风卷起的黄土外几乎就没有什么东西了,而他身处的这栋外表看起来像是废弃的工厂,地上只有三层地下却能延伸百米的大楼则是方圆百里内的唯一一幢建筑物。
身后突然传来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江沅皱了下眉,想转身躲进里屋,但转念又想到现下没人能看到自己,便又不紧不慢地坐回了沙发。
走进来的人倒是出乎江沅的意料,李博衍,江沅曾经的大学室友,也是为数不多的能经常联系的朋友。
对方像是走进了自己的家门一般,豪不见外地坐到了江沅对面的沙发山,十分自如地伸手拿起茶几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李博衍这人,大学原本和江沅念得是同一个专业,太空新农业方向的,只不过后来为了追求隔壁院教授天体物理的一名女老师,直接转了专业,这件事在当时学院里也算是一段流传甚广的八卦新闻。
在这之后,江沅又被检测出向导体质,直接去了太空部门,和他的见面次数就少了许多,但通过网络的联系却从没断过,每年回地面时也会约出来聚一聚,对方口中的说辞是毕业后他没了继续从事科研的心思,而是继承了家里制造杯具等生活用品的工厂,做起了普通买卖。
那时江沅从没对他的话产生过怀疑,因为这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必要,而眼下看来,对方的身份绝不是他口中说的那样简单。
坐在对面的李博衍偶尔会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似乎在等什么人。
就这么百无聊赖地陪着对方等了一会儿后,门外的走廊里突然传来了两道有些熟悉的脚步声。
“拉着我来做什么,让那个混小子就这么死了最好!”
这道满含怒气的声音刚刚传入耳中,江沅瞬间就僵硬了身子。
来人是他的养父,也是梁澍成的亲生父亲,梁承明。
“你怕是老糊涂了,阿成要是死了,你我也别过下去了。”这道声音江沅同样很熟悉,是梁澍成的母亲,程潇。
“要不是那混账不听劝,非要临时变道去找江沅那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也不会闹出这件事!”梁父的声音似乎愤怒到了极点,就连开门声都带着几分暴力。
“你怎么说沅沅呢?”梁母不悦地瞪了一眼梁父,跟着走进了房间。
“说他是白眼狼还错了?我梁家养了他这么多年,供他吃,供他穿,供他上最好的学校,结果还不是变脸变得比谁都快,非要闹着和咱们儿子离婚……”
江沅紧紧地咬住了唇,后脑勺嗡嗡作响,手上的指甲已经不知不觉间将身下的皮沙发刮出了细长的痕迹,隐约有血迹渗入刮痕里。
他僵硬地侧过头,忽然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从前在江沅面前的梁父一直是个面容慈祥、对他关怀备至比亲儿子还要亲的长辈形象,却不曾想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又是另一番面孔。
“你们父子当年做过什么事是都忘了吗?”听到这话,梁母胸膛急促地起伏了几下,赶忙伸手去摸手腕上戴着的一串佛珠,一边不满地瞪着梁父道:“再说了,要不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沅沅和阿成的婚姻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此时,一直坐在沙发上喝着茶不发一声的李博衍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屈指敲了敲桌面,微笑着开口道:“梁先生,梁夫人,你们口中的当事人可就坐在这间屋子里呢,有些话还是暂时别说的好……”
说着,他便端起茶壶重新倒了半杯茶,推到空荡荡的茶几另一边,对着空气笑着说:“好久不见,江沅。”
李博衍似乎察觉不到室内陡然僵硬的气氛,接着笑道:“来和你的岳父岳母打个招呼吧,哦,不对,现在应该是前岳父、前岳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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