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的风呼呼作响, 眼见鹤府越离越远, 成了巴掌大小, 鹤婉恣害怕极了, 死死揪着凌白的衣襟,“你为什么不先问问我, 就带我飞起来了?!”
凌白回答的理所当然:“问你, 你会答应吗?”
鹤婉恣哑然。
“别害怕,我带你飞得很稳, 不会有难受的颠簸失重。”
啾啾啾!
一群灰褐色的鸟扑棱着翅膀迎面飞过来,原本整齐划一列着队, 遇上两人便如溪流经过石块,分流而过。
鹤婉恣从最初猝不及防的惊吓里镇定下来, 原来从高空往下看是这样的,整个城池一览无遗, 尽收眼底。
屋宇琼楼错落,熙攘的行人看起来模糊成团,城中从东到西贯穿着阔达河流,日光照耀,如一条会发光的缎子。
凌白揽着她往城外飞去,大片山林黄叶垂坠, 小溪穿行,更远处是缭绕着雾气的山脉。
“你要带我去哪儿?”鹤婉恣已经不害怕了,反而有丝丝兴奋。
“看见那片芦苇荡了吗?带你去那里。”
鹤婉恣望向那白茫茫一片开得正盛的芦花,风一吹, 便迎着一个方向齐齐摇曳。
芦苇荡上空已经有大大小小的纸鸢飞着,她有些好奇,问道:“你的纸鸢呢?”
“等下去了,我就变给你。”
“变给我?”鹤婉恣笑起来,“原来除了会飞,你还会变戏法。”
凌白的双手都揽在她腰上,微侧过脸说话,挺直的鼻骨蹭上她的耳廓,“我会的还有很多,姐姐,我就是你的宝藏,等着你慢慢挖掘。”
低哑的声音伴随着吐息钻进耳洞,鹤婉恣莫名轻颤。
待到稳稳落地,鹤婉恣慌忙推开凌白,又侧行两步,将距离拉远。
凌白抬手,凭空出现了一个鸟儿形状的纸鸢,拖着对长长的尾巴。
看上去比一般的纸鸢要大上好几倍,凌白举着它,整个人都笼罩在影子里。
鹤婉恣惊到了:“这么大一只,能飞起来吗?”
在她的孩童记忆里,玩纸鸢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是弟弟鹤安还在时,父亲挑出他身体状况稍好的日子才有出去玩的机会,每次也基本轮不到她,鹤安总有法子让她只能眼巴巴看着。
真正放飞纸鸢,还是凌白带她那次。
凌白兀自拖着纸鸢,走在木栈道上,有嘎吱嘎吱的轻响。
栈道两侧是繁密松软的芦花,毛茸茸的,秋风轻扫,花絮飘飞。
“我先让它飞起来,再教你怎么拉住线,让它飞得更高。”凌白说着加快步子往前,踩踏间栈道嘎吱嘎吱的声响越来越急促。
不远处有孩童嬉戏的笑声,很快变成了惊呼。
“你们快看天上!”
“好大一只彩色的鸟,尾巴好长啊。”
“那是纸鸢吗?”
“那个哥哥好厉害啊。”
放飞了纸鸢的凌白笑着朝鹤婉恣跑来,弯起的眼眸里盛着光亮。
风日流丽,少年如燕子掠来,掠起两边的芦花絮絮飞扬,这组成了鹤婉恣眼里最瑰丽的景象。
“来,抓住线。”
鹤婉恣依言拉住线,凌白的手覆上她的,掌心干燥温热。
抬头望着越飞越高的纸鸢,她的注意力却全都放在将她圈在怀里的凌白身上。
随着那些孩童的惊呼,聚拢过来了七八个,鹤婉恣有些拘谨,脸又开始发热。
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凌白附耳轻吐道:“姐姐害怕被人看见?”
鹤婉恣将微缩的脊背挺直,“我没有,只是放纸鸢而已,有什么好怕被人看见的。”
“越飞越高了,真的好棒啊。”
“我也好想让那个大哥哥教我放飞这么大只的纸鸢。”
“你掺和什么,人家那是一对恋人,抱在一起放纸鸢叫情趣,你都不懂瞎喊什么呀。”
……
童言无忌,后面那些叽叽喳喳的话,鹤婉恣全都听不到了,窘迫又心虚。
风筝拖着长长尾巴,仰着头只见它越来越小,似乎离云层越来越近。
鹤婉恣也从一开始放飞纸鸢的兴奋,转为略有些疲累,仰着的脖子也有点酸,“凌白,这么大只的纸鸢,想收回线是不是很不容易?”
凌白的注意力也不在纸鸢,一直都在怀里的鹤婉恣身上,闻言轻轻低下去把头搁在她的肩上,“累了?”
鹤婉恣慌忙抬了抬肩,“对,你的头好重啊,我已经很累了,你快拿开!”
凌白依言直起身,但覆在她手背的手却幽幽滑至腰间,双臂一紧,赞道:“姐姐,你的腰还真是只堪盈盈一握啊,我好喜欢。”
鹤婉恣更是慌得手足无措,眼睛往旁一扫,那七八个孩童依旧蹲守在那里,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们,这叫她更紧张了,下意识就想去拨开凌白,但刚松了一只手便感受到线的大力拉扯摇晃,忙又想去拽住,却是指尖一痛,惊呼出声,“啊!”
感受到背后的人微震,她发现线陡然断了,纸鸢没了掣肘,拖着尾巴越飞越高,“线怎么断了,是不是我没拉好的缘故?”
说话间鹤婉恣被暗影整个罩住,凌白高大的身形站在她跟前,挡住了背后金光灿灿的秋阳。
“线是我截断的。”他垂下头捉住鹤婉恣的手,但见指尖冒出一点腥红,还在往外渗,凝成血珠,“姐姐你可真不小心,那风筝线搞不好是能断人手指的。”
说着微微俯身,径直衔住那受伤的指腹。
鹤婉恣指尖一热,柔软的包裹叫她惊得双目睁圆,想将手往回缩,手腕却被抓得紧紧的,根本就无力反抗,紧接着她感受到有柔软在指腹轻扫,动作轻缓,若有似无。
整个人就像触电一样,她觉得自己要烧起来了。
“凌白!”
光天化日,还有那么多孩童注视着,难道凌白真想让她羞死不成?
凌白直起身,唇色润泽,就连眼瞳里也染着层奇异的光,他握着鹤婉恣的手腕,将她受伤的手指举至她面前,“你看。”
鹤婉恣发现指腹上还沾着湿润的口水,但已经没有往外渗的血珠了,凝神再细看,发现本该有的伤口不见了,惊讶道:“你的口水能治伤?这也太神奇了吧。”随即又想到刚才还凶巴巴吼他,歉疚道,“我不知道你是在帮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凌白看她脸红着欲言又止,轻笑道,“我的口水并不能治伤,能治伤的是我的妖力,即便不去触碰,也能帮你将伤口复原。”
“那你还……还!”鹤婉恣怒视,想说他既然不触碰就可以,为什么还要衔至嘴里,但她又说不出口,气得抬手捶了他一下,“你是真的很过分。”
“姐姐这是在娇嗔吗?”凌白抬手摸向被轻捶过的胸口。
一点都不疼,反而很舒服。
“我是真的在生气!”鹤婉恣气鼓鼓的。
但心里真要说气性,其实也没有几分,只是太过羞恼不知该作何表情。
“那我给姐姐赔罪好不好?”凌白不等鹤婉恣答话,便抬手指向芦苇荡尽头处的林子,“姐姐吃过刚打下来的枣子吗?又大又红,清甜脆口。”
鹤婉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去看,过了芦苇荡有一汪池塘,走过池塘上面的木桥,后面是一片散乱的林子,依稀能看见的确有几十颗枣树,红的果子一颗颗挤靠着结成了串,将枝头都压弯下去,看起来非常馋人。
“我只吃过枣糕,刚打下来从未吃过。”
鹤之丘在陪伴上对她虽远不如对鹤安,但在吃穿用度上从没有过半分苛刻,都是捡最好的给她。用父亲的话来说,她出身在鹤家,是世家贵女,就应该娇养着,日后嫁出去了才不会丢脸面。
果子她平日里常吃,但都是贵而稀少的,像枣子这种山野之地就能随处长的,鹤之丘从不会让她碰。
穿过芦苇荡,池塘上的木桥有些窄且极为简陋,看起来稍有不慎就会落下去。
凌白走在前面,很是自然的向后伸了手过来。
手指干净修长,掌心朝上,鹤婉恣只是看着便能想象出它的柔软温暖。
凌白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只是保持着伸手的姿势。
鹤婉恣几次张了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静默着将手放了上去。
凌白曲着手指收拢,翘起嘴角笑。
走过木桥,靠近了林子才听到里面有响动,已经有几个小孩拿着捡来的长木棍捣着枣儿。
鹤婉恣将手从凌白宽厚的掌心里抽出来,拘谨道:“小孩儿正在这里打枣,我们也来抢,是不是不大好?”
凌白仰着脸细细扫过枣林,挑出果子最大最红的那一棵树,阳光洒下来,他微微眯起眼。
光镀在少年脸上,肌肤莹白如玉,仰头的动作显出他流畅精巧的下颌,鹤婉恣看得有些呆了。
选好了枣树,凌白笑着答她的话,“我可不是跟他们抢,是来帮他们的,你可要看好了。”
少年说着倏地跃了出去,几个飞身起纵,快到鹤婉恣几乎捕捉不到他的身影。
等她的目光追过去,少年已经坐在了树干上,懒散盘着腿,抬手摘了近前的一颗枣子塞进嘴里,尝完朝鹤婉恣眯起眼睛笑。
“姐姐,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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