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外的落雁岗, 她深刻记着那里。
在那里, 最爱的人身死, 血染长天。
在那里, 她大开杀戒引来雷劫,险些入魔。
她用了一百二十年的时间翻天入地, 经历过多少次生死抢夺, 才得来的龙元。
她想要撕裂时空长河,回溯而来救下他。
苦等了一百多年的希望。
破灭了。
弥郁的眼瞳逐渐变成了冷到极致的冰白, 红衣烈烈拼尽全力往前奔去。
难道所做的一切,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吗?
发生过的事情想要逆转, 真就只能是痴人说梦?
你不要死,就像以前无数次我赶去救你一样, 嚣张又欠揍的向那些人炫耀,告诉他们, 你是有人罩着的。
弥郁内心的急切和蚀骨的痛楚,江楼月感受到了,她只能默然不做打扰。
落雁岗,满地的荒草冷石,在暗沉的阴云翻滚下更显无精打采,这里是一片郊野。
很快, 死气沉沉的暗色里闯入了刺目的红。
那是一片尸山血海堆积蜿蜒出的血色。
江楼月隐约猜测到弥郁心爱的人死了,但看到满地尸首时还是震惊了,怎么死了这么多人?
弥郁浑身颤抖,朝着尸海的尽头飞掠。
这里已经看不到一个活着的人了, 一切都和那日一模一样,他死了,死前还拉了一帮垫背的。
尽管在印记消散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这个结果,尽管一百多年前她就亲见过这个场面,眼下还是忍不住想要发狂。
弥郁匆忙飞掠的身影扑下来,跪伏在地,伸出颤抖的手,埋下头拥着他抱入怀中。
江楼月静静看着,躺在那里的人是记忆接收当中的那个杀手,朝行歌。
他胸口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成暗黑色,金色骨伞已经支离破碎,散乱在四周。
唉。
江楼月叹气,虽然只接收到了一部分记忆,但前一秒画面里的朝行歌还是鲜活的,后一秒看到人,却已是阖着眼躺在地上没了气息。
这种落差叫她唏嘘。
唏嘘完她突然反应过来,啥玩意?
任务目标一开场就挂了???
龙元的光芒越发黯淡,即将撑不住,要从眼下的时间节点回去了。
弥郁的手抓得很紧,揽着朝行歌冰凉的尸身不愿松手。
就算跨越时空长河赶回来也不能救下他,她也想再多抱抱他。
她活了数千年,苦修不知时日,千年也不过弹指一瞬罢了。
但在失去他的这百年里,她发现时日竟是那样漫长,好像多活上一日,都成了煎熬。
唯一撑着她行尸走肉般的理由,就是寻回他。
她好恨,恨尽一切,恨杀了他的那些人,恨姬宴下了迷情毒害她错失了救他的机会,也恨自己。
恨自己当初见到这个场面陷入癫狂,一时入魔引来了雷劫,方圆十几里都化为焦土,就连他的尸身也化为乌有,想要复活他都成了奢望。
该怎么办呢?
怀揣一丝希望回溯时空而来,还是晚了一步,她要怎么做才能再见到他?
一百多年过去了,恐怕他的生魂都已经投胎转世,复活不成,难道只能去寻他的这一世?
碎片虚空下,天旋地转的晕眩再次出现。
江楼月此时非常郁闷,人没了她该怎么做任务?
两次顺风顺水下来,她还是头遭碰上这么棘手的难题。
记忆传输被中断,原主太强她左右不了,现在更是连任务目标都没了。
她简直愁肠百结。
在时间长河里晕晕乎乎的忧愁着,当眩晕消失,已是再次出现在幻音洞里。
江楼月深切感受到弥郁深沉的痛苦,那种一切成空的绝望,依旧以怀抱虚空的姿态僵硬着。
她想着那尸山血海的场景,冷寂又刺目,就在回想间,中断的记忆竟然又出现了!
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
江楼月大喜,凝神开始接收。
——
朝行歌一袭夜行衣,俊美的脸也用黑巾蒙了起来,只一双眼显露在外,暗夜当中依旧格外亮眼。
这次他的任务是去暗杀在江湖上成名已久,如今已退隐十多年的关丰老人。
这个丰关老人是个牛逼哄哄的厉害人物,虽然退隐江湖十多年了,但他依旧是个传说,提起武林高手排行榜,能名列前茅还始终不曾被超越的那种。
据说当年每七年一度的武林大会上,经过层层厮杀比斗,新的武林盟主力败群雄,傲然诞生,正站在高台上准备来一番热血澎湃的演说时,关丰老人从天而降,一屁股就直接把人给坐死了。
你要说经过层层比斗推选出来的武林盟主就这水平?
不,那位还是很强滴,只不过这关丰老人更强,一身内功雄浑如泰山压顶,坐谁谁死。
而他之所以成为传说,十多年过去都经久不衰,不仅是因为他把人武林盟主一屁股给坐死了,而是坐死之后一脸无辜,哎呀哎呀叫唤起来,说是在天上飞的好好的,突然就来了一群雁要啄他。
他生平最怕这些尖嘴的东西,这才吓得从天上掉下来,不小心把人给砸死了。
明白了吧。
一个无心之失就能弄死了一个强者中的强者,那要是认真起来,在场的谁能打的过?
江湖九大门派面对群龙无首的尴尬局面,由资历比较老的少林和远山派长老同关丰老人商量,想要推举他成为新的武林盟主。
结果关丰老人拍拍屁股就走了,鸟都不鸟他们。
于是,他成了一个传说。
各路高手跃跃欲试,想要跟他一决雌雄,关丰老人烦不胜烦,干脆就直接隐退了。
是的,刚出道落入众人视线,他就隐退了。
对这样的人,朝行歌向来是心怀敬畏,在他看来,真正的强者都不愿蹚名利的浑水。
可有人要买关丰老人的命。
面对这种高手,所下的定金自然不菲,多到惊动了楼主亲自接见。
而这种棘手的单子,自然得由闇月楼天字号第一位的朝行歌出手。
他轻轻踩踏在屋顶上飞纵,心里已经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此次任务正面应对那自然不用说,凶多吉少。
他需要先踩点观察一段日子,再选时机动手。
蹲身在关丰老人的房顶,他悄然掀开一片瓦,内里烛光亮堂,却不见人。
“你,在找我?”
朝行歌正惊诧屋子里怎么没人,身旁便有了一道故意捏着嗓子的说话声,吓了他一大跳,豁然扭头去看,便看到正一边啃着玉米一边挠头看着他的关丰老人。
虽然关丰老人的样子看起来很平和,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呆呆的,但朝行歌霎时就汗毛倒竖,飞身而退。
就在他退开的那一瞬,关丰老人手里的玉米棒子就砸下去了,霎时一个大洞。
“不错不错,小家伙反应很快。”关丰老人笑眯眯的。
朝行歌扭身就逃。
他没想到凭借他在屏息上登峰造极的功夫来踩点,居然只瞬息就被抓个现行,而且这关丰老人下的是死手。
“嘿嘿嘿,你是跑不掉的。”
朝行歌拿出全力奔逃,却还是被关丰老人拦住了去路,面对明显不敌的凶险,他依然保持着沉静,将‘驴二’拿在手上,准备拼死——
拼死逃命。
关丰老人举着手里的玉米棒子,扬手就砸了过来,“我说过了,你跑不掉的。”
的确跑不掉,朝行歌下意识闪身想躲,但看起来依旧有点呆呆的关丰老人骤然释放出很强的威压,直接压得他几乎想要跪下来,别说是闪躲了,连动一下都做不到,眼看着平平无奇的玉米棒子朝着自己当头过来,他觉得自己可能要血溅当场,脑花遍地。
这种威压,绝对不是武功内力可以做到的。
他骤然想到了比江湖传说还要玄异的传说,以天地灵气化为灵力的修道之人。
玉米棒子已经到了当头,朝行歌有点伤感,他想到了那个被关丰老人一屁股坐死的武林盟主,被人们津津乐道拿来说了十多年,热度都还未降下去。
他已经能预想到下一个热点了,闇月楼天字号第一杀手,被一个玉米棒子爆了头。
可是他真的不想死,美人那么多,他死了该多可惜啊。
况且,还有生母的血海深仇未报,闇月楼楼主和如今已从皇后成了太后的那位,都还活的好好的,他怎么能死呢?
就好像听到了他不想死的心生一样,眼角瞥见一抹火红,如白玉石般的皓腕上有只赤红色的翡翠玉镯,五指张开,稳稳抓住了那个即将爆到他头上去的玉米棒子。
这个镯子……好像有点眼熟。
朝行歌的身体也倏地可以动了,偏过头去看,这一看就彻底丢了魂。
原来真有人的容颜,能美成这样,她只清冷站在那里,便是活色生香的画卷。
只不过看到她眉心那点朱砂痣,朝行歌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想到了那日在镜煌山见过的丑女。
但很快他又自嘲地打翻了这个天方夜谭一样的联想。
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怎么能放在一起比较呢。
在弥郁出现之后,关丰老人开始撒丫子就跑,那逃命的气势,比之方才的朝行歌还要狗。
弥郁轻抬了手,关丰老人就蹬着腿被吸了回来,她掐住他的脖子,冷声问道:“是杀是留?”
朝行歌勉强找回神志,急忙道:“杀杀杀。”
关丰老人两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弥郁直接咔嚓,扭下了他的脑袋,指尖鲜血淋漓,显得格外妖艳,她将人头递过来,“拿去。”
朝行歌都惊呆了。
他第一次看到一个女子,还是这样一个貌比天仙的女子,直接拧西瓜一样就拧了别人的脑袋。
看着面前的男子呆若木鸡的模样,弥郁强行忍住心里的不耐,“再不接过去,我直接把这人头化为乌有。”
如果不是妖怪都对救命之恩格外看中,这个当初敢叫她丑女的憨子,早就被她拍死千儿八百回了。
朝行歌顾不上震惊,忙不迭将关丰老人还翻着白眼的人头接过来,这可是交订单的货啊,可不能被毁掉。
“这位姑娘。”他接过来之后,一向来的口齿伶俐好像也不太灵光了,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为什么要救下我呢?”
“我叫弥郁,上次在镜煌山你喂了我一颗药,解了我的毒,当时我便说过,有恩报恩,他日你若遇上危险,我会保你性命无忧。”
听到这话,朝行歌都惊呆了。
那个丑女???
不,现在还怎么能说是丑女,天仙下凡都没这么好看。
想到那日毫不遮掩的言辞,朝行歌佛了,就这他还想拉近关系?
做梦去吧。
这般一想,他除了有些惋惜外,倒也放松下来,没了那种话不知从何而起的拘谨。
嬉皮笑脸的就往弥郁跟前凑,“仙女姐姐能保我多少次性命无忧?往后我们是不是能时常见面?”
弥郁反感地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出半丈远,“能保你一生性命无忧。”
人活百年,对她这种已经活了数千年的妖怪来说,保他一生性命无忧也不过就在弹指瞬间。
朝行歌脸上的嬉笑退去,挑眉看着她,“我明白了,你这是变相的救命之恩想以身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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