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个情丝结

    李氏是个山野妇人,早年丧夫,独自拉扯大孩子极不容易,吃了上顿没下顿,对帮着家里从贫困奔向温饱的温蕊,简直当活菩萨看待,那是疼爱的不得了。

    但自从钟初煦高中状元,一路升迁,并把她接来盛京享清福后,她是越来越瞧不上温蕊了。

    以前在村子里,眼里看到的也就那一亩三分地,温蕊这般模样好又勤快能干的,那自是再好不过。但现今在这盛京,皇城里头,李氏看到的又不一样,儿子这般争气,她这腰杆也跟着挺直了,温蕊能赚钱,府里所有进账开销都靠了她又如何,她出身低微无父无母,没有娘家帮衬着钟初煦,有个什么用?

    偏生外头都是怎么传的,说她那个人中龙凤的儿子,是多亏了温蕊才有今日成就,坐上这内阁首辅之位的。

    简直就是放屁!

    温蕊在仕途上帮不上他儿子也就算了,偏还是个死心眼善妒的,自己生不出孩子来,还死活不让她儿子纳妾。

    为此,李氏看温蕊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越来越厌弃她。若不是圣上的诰命在,也怕钟初煦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她早就让儿子休了温蕊。

    有什么事,能比传宗接代大了去的?

    当从钟初煦那儿知晓温蕊松口后,李氏忙想再确认一遍,只是左等右等,等到她心头火起,江楼月才姗姗来迟。

    “母亲叫我过来,不知何事?”江楼月看都不看李氏鼻孔朝天的模样,径直坐下。

    李氏等了半晌,本就有气,对方还连礼都不行一个,当下眼一瞪,斥道:“你这做主母的,怎越来越没规矩!这个家,你还要不要当了?”

    “不当了,如今母亲身子骨硬朗,府内事物还是交由您来处理吧。”江楼月轻快接话。

    李氏平日里没少说这样的话,温蕊每次都闷声受着,这次……

    这次竟答得这般快,快到李氏张着嘴,马上就要倒豆子般的数落只能生生咽回去,憋得心头一闷。

    看来她果真应下了煦儿在姨娘那边开枝散叶的事,此时正憋着气呢,瞧这心胸狭隘的模样,李氏嫌恶地扫过一眼,另起心思。

    “能让煦儿去姨娘院里,你也总算是开了窍,女子,就该以夫为天,切不可生妒。”说着喝了口茶,“身为主母,把持好府中上下,才是重中之重,至于府外,念着你近日心绪不佳,里里外外应付疲累,若不这样,糕点和酒庄的二十多家铺子,都交由我来打理,也算是帮你分担些事务。”

    温蕊是做生意的好手,如今整个盛京里头,每条街头巷尾都有她的铺子,行当也多,但最红火、连宫里头都赞不绝口的,属糕点和酒。

    江楼月抬眼对视,黑亮的眸子泛着清冷:“张口就要最好的铺子,您想得倒是挺美。”

    李氏面皮一抖,这干净利落的拒绝,是她始料未及的,声音又尖细起来:“都是自家铺子,谁打理还不都是一样,帮着你分担,难不成还错了?”

    “自是错了。”江楼月声音不大,气势上却压李氏一头,“平日里给您送银子送珍宝,可都是一箱箱的,那是我送,您收,无错。但您跟我要,就是错。”

    “一间铺子,您都别想。”

    这话说得直白极了,即便李氏这般面皮厚的,也禁不住一阵燥热,气得抬手指着,正欲叫骂,江楼月倾身靠了过来。

    分明还是那张温婉的脸,却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看着她逼近,李氏竟生出一股惧意,平日里一个能骂三个,现在却噤了声。

    “安生些,银子珍宝还是给您送。若非要找茬,您可得想好了,靠夫君的俸禄,可过不上现在这般骄奢的日子。”

    见人说完起身就走,李氏脸都气绿了,这是在威胁她!

    没想到温顺如兔子般好拿捏的人,生起气来竟这般稳准狠地蛇打七寸,李氏还当真就害怕这点,再气也不敢将人喊回来,只砸了杯盏,指天骂地。

    从李氏院里行出,天色已经暗沉,夕阳的光束不见,只余最后一抹烟霞。

    锦棠跟在江楼月身后,眼里是抑不住的兴奋,那李氏向来泼皮,没少辱骂夫人,今日见她吃瘪,自是高兴。

    江楼月吩咐后厨送来汤羹,吃到肚子溜圆,才停嘴。

    得干正事了,还不待她想好如何说,那团白色妖灵便主动蹭了过来:“糕点铺子和酒庄母亲想要,便给她吧。”

    “给她?给了又怎可能还回来,你别是真傻。”江楼月想到兔精还不知钟初煦已变了心,忙接着道,“我来是为了让你明白,你夫君已经不爱你了,你也应当放下。”

    异族相恋,立下誓言生成情丝,未能终成眷属亦或只剩单方爱慕的,凝丝成结。

    想解开情丝结,要么助有情人终成眷属,要么让剩余的单方爱意消散。

    温蕊静默片刻,江楼月绞尽脑汁想着再怎么劝时,她的声音柔柔传过来。

    “人族三妻四妾本就常态,即便你没替我应下,再过上几月,我也还是会妥协,只要他爱我,其它的,我都可以慢慢接受,哪怕与人共享。”

    江楼月听出来了,这傻兔子根本不信:“你认为我在骗你?”

    温蕊不说话,算是默认。

    江楼月无法辩驳,温蕊的确没理由不信自己相爱十年的夫君,去信她这个素昧相识者。

    说到底,还是那钟初煦极尽虚伪,哄骗了温蕊。刚魂穿过来那会,他不正满面真挚地说着,我爱的是你,那些妾室不过是传宗接代的工具吗?

    真想捏爆这狗男人的头。

    “我会让你看清楚的,他现今配不上你的喜欢。”

    后面江楼月又说了许多,但温蕊始终不再应答。她也自觉说一百句,都抵不上半分真面目揭露来得更有说服力。

    江楼月抱着被子闷闷想法子,没大多会就睡过去了。

    天未亮,睡得正熟,江楼月感觉有人在扒拉她,扯得她好烦,一脚踹出去后,世界清净了,她又彻底熟睡。

    直到太阳高悬,江楼月才伸着懒腰从榻上起来。

    “夫人,您终于醒了。”锦棠已经等了许久,知晓老爷昨夜去姨娘那边,夫人必定心中难受,是以来通报事务的,她全都以身体不适拦在门外。

    江楼月睡得浑身舒坦,说起来,也幸好是钟初煦不在这院里歇息。

    任由锦棠伺候着,江楼月看出她的欲言又止,抬手轻轻戳了下那包子般圆圆的小脸:“说吧,何事?”

    指腹很暖,动作很轻有些许痒,锦棠一怔,她伺候在夫人身边五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待她这般亲昵,一时欢喜,连声音都轻快起来:“老爷清早过来,被您给踹出去了,走的时候捂着头,脸色黑如锅底,夫人,您干得可真漂亮。”

    踹人是有点印象,但没想到是钟初煦,江楼月奇了:“他来做什么?”

    说起这个,锦棠皱起鼻子:“老爷以前都是您亲自伺候的,早间出门也都习惯您帮着洗漱宽衣,奴婢还真没想到,这都去姨娘院里歇下了,还要来扰您。”

    江楼月一听,忍不住了,妖灵蹭蹭温蕊:“府里这般多婢女婆子,伺候他还不够?”后面吐槽钟初煦的话,她忍住没说,只庆幸今早把他一脚踹出去了,给他惯的臭毛病,明早还敢来,那一定踹出更大力的。

    “夫君的喜好习惯,没有谁能比我更了解,我来伺候,他自是更舒适些。”

    江楼月叹气,这眼瞎心盲的傻兔子,看来想完成任务,任重道远。

    还不等她冥思苦想到法子,府里的繁杂事务就让她焦头烂额,好在有温蕊指点,才不至于出什么纰漏。

    “哎呀,这么巧,在这儿碰上夫人了。”江楼月处理完事务,正往回走,旁里一道娇翠欲滴的声音携着香风而来。

    驻足侧身去看,是个厚衣衫都掩不住窈窕身段的女子,弯眉杏眼,眼下一颗精巧泪痣,朝她行礼时带着笑,那是说不出的风情妩媚,勾得江楼月眼睛都直了。

    经温蕊提醒,江楼月才知这女子是后院里一房妾室,阮姨娘。

    可真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啊,看来钟初煦这首辅高位也不是白坐的,想必另两房妾室也不差。

    阮姨娘面上是掩不住的春风喜意,将手一抬,在江楼月面前刻意停留,翠绿的镯子套着精细手腕,更显皮肤娇嫩。

    “幸得主母大度,阮娘才能得到老爷福泽的机会,谢过夫人。”

    虽是致谢着又行了一礼,可她眼角眉梢都写满了得意,再次将手轻晃:“这镯子,只是老爷赏赐里的其中一件,阮娘很是喜欢。”

    江楼月瞧着那截白到晃眼的皓腕,目光追之转动。至于钟初煦赏谁首饰,她分毫不在意,真要说点什么,那就是他使的银子,还不是温蕊给的,这种成色的镯子搁她眼里,不值一提,也亏得他好意思拿出来送给美人。

    见江楼月不说话,只呆呆望着她腕间,阮姨娘更得意了。

    她入府近一年,老爷始终未曾来圆房,可给她愁坏了,心底没少怨责温蕊,虽惧着主母身份,但昨日大人去了她院里,这钟家第一个孩子,很可能就从她肚里爬出来。

    再想想李氏和温蕊积怨已久的矛盾,还有钟家对子嗣的渴望,阮姨娘神采飞扬,只要能抓住老爷和李氏的心,指不定……

    思绪飘远,阮姨娘心里那点惧意烟消云散,眼睛燃起了小火苗。

    “你很喜欢这镯子?”江楼月温声问道。

    阮姨娘见她笑着,硬是理解出一分笑里藏刀的意味,紧张地收回手,方才壮起的胆子也瞬息消了一半,只微微挺起身:“不过一点首饰,夫人大度,想必不会计较。”

    随着阮姨娘挺直的动作,汹涌微颤,江楼月的目光忍不住被吸引过去:“不计较,既然你喜欢,那我也赏你,还赏你更好的。”

    阮姨娘:???

    这……跟预想的,怎么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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