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4）

    “之前他说了声去帮忙灾民安置, 大约是去搬运分发物资去了吧。”顾璆鸣撸起衣袖, “地震的时候在半夜，很多人穿着睡衣睡裤就出来了，这天气，得冻个半死。比起食物，棉被冬衣的需求更大, 之前好几辆车载着冬衣过来了。”

    岑梓困惑, 之前她送包扎好伤口的灾民暂时去安置的时候，没看到人啊？难道是在别的区域？

    没错，贺千钰最后还是忍不住雄雄壮志, 自愿报名参与了前线救援。

    虽然他力气一般，但他头脑好啊！可以帮着救助一些不需要起重机帮忙的受困人群, 避免其因为救援过程中发生的连锁反应而丧命。

    大男人有手有脚的，怎么可以做那种搬搬杂物, 安慰安慰受惊人群的小事！

    “卡住了, 把那头的搬开。”贺千钰打着手电看了眼，指挥其他人动手。

    他身边几个人的目光已经从一开始的怀疑到现在的信任，毫不犹豫地按照贺千钰的指示搬开了那块在他们眼里本来危险万分甚至可能影响到被困者和救援者性命的横梁。

    “OK！下去一个人拉人。”

    果然, 这种运筹帷幄的奔走在第一线的事情, 才是男人应该做的事情！贺千钰双眸熠熠生辉。

    另一头, 正站在岑梓原本所居住的酒店景区内高山上的林商远眺着海面和城市，眉头紧锁，喃喃自语：“退潮地太快，不太对, 难道说主震还没到吗？目测地震区域包括了整座城市，甚至延伸到沿海其他地区。极震区在最先进入游戏的酒店附近，那一片地裂严重，以西不远有明显断层现象，有可能在整个地震结束后这一大片会被海水分流，形成孤岛。如果再次引发海啸，被隔断的这一片至少淹没一半。”

    然而……现在的救灾主要部队其中之一就在这一片，也是经济最发达的区域之一。

    “顾璆鸣那个人，不是会随便做好事的人。究竟是岑梓让他改变了想法，还是说有什么额外的好处，亦或者，两者皆有？”林商沉思片刻，“罢了，可以提高评价的话，试试也无妨。”

    游戏永远用一成不变的方式过关，未免太过无趣。

    顾璆鸣也许没有印象，早先在他第一次进入游戏的时候，林商就见到过他，也恰巧观察过他。当时他给林商留下的印象就是笑面虎一个。这也是为什么土地沙漠化中，在“交易两清”后，林商还留在岑梓身边直到游戏结束。

    对自己表露善意的人，林商不介意同样表达善意。虽然比较隐晦。同样，他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人，因此并未向岑梓说过他对顾璆鸣的看法。

    但他没想到，久未见面，这两人竟然还在一起活动。

    林商下山，找到驻扎的救援队负责人，以自己是地震研究爱好者为由，仗着现场没有专家挑毛病，通过一系列的理论事实依据（胡说八道），向对方透露了危险信息。

    “所以之前网上的‘谣言’，也是你传出来的？”负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多亏了你，很多民众都选择了避难，减少了损失。但小伙子，下次这样的事情，不要随便在网上发布引起恐慌，像现在这样才是正确的做法。”

    林商面无表情：“不，不是我。”

    “好了，感谢你提供的消息，我们会尽快作出安排。现在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去进行确认，但我还是得警告你一句，如果你是趁乱搞事觉得好玩，就别怪我们不客气。”负责人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那么还请你暂时跟我们一起行动。”

    林商：真麻烦。不过能这么爽快地下决定，也算达到预期。

    灾民安置区紧急迁移，但为了更快捷迅速地救援，医疗队和救援队依旧就近驻扎，救出的民众将会按批次进行转移。

    “这是怎么了？人手本来就少，还加大工作量。”同属医疗队路人甲抱怨道，“现在时间就是金钱，上面的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可能是想安抚灾民的情绪吧。”路人乙说，“不还送了好几辆车的灾民就近去了其他城镇进行暂时安置吗？其余想留下来的，都是等待亲人朋友的，可救出来的一瞬间，往往是最令人揪心的时刻。与其让他们痛苦艰难地进行选择，倒不如将仇恨背负在我们的身上。”

    路人甲脸色微白：“你是说……”

    存在某种情况，将被困者救出需要冒的风险极大，亦或者被困者生命垂危，等不及搬离压在对方身上的石块废墟，此时此刻，他们就要面临选择。这样艰难的选择在当事人虚弱不堪昏迷不醒的时候，通常都交给他们的亲人朋友决定，可谁又能轻易替他人作出决定？

    救援进行到现在，甚至出现了好几例因为亲属没能及时作出决定而使受困者失去最宝贵救援时间而丧命的例子。也出现救援队因为亲属想要受困者全须全尾地出来而牺牲的情况。

    以前也不是没有因为亲属的决断痛不欲生反目成仇的人。

    负责人就下了个决定，如果亲属不在身边的，不要犹豫，立刻做出对于所有人而言性价比最高的决定。

    不存在谁比谁的命更重要，也不该轻易为错误的决定丧命。

    顾璆鸣趁着闲暇，出去晃了一圈活动活动身体，转头兴冲冲拉着岑梓出去，递给她一碗热腾腾的泡面。

    此时此刻，能在这里吃上一顿热腾腾的泡面，可真是太难了。他们空间格里虽然有足够的食水，却也只敢趁着夜晚悄咪咪掏几样零食解解馋。

    岑梓驼着背随便坐在边上的一块碎石上开始吸溜面，吃着吃着就开始昏昏欲睡。

    “你有没有觉得他们撤离地太快了些？像是赶着避难一样。”顾璆鸣大声吸溜，一边吃一边含糊地说话，“这才多久呢，周围这些灾民安置点就全都迁走了，总觉得不太对。”

    叽里咕噜说了会儿，没有回应，顾璆鸣侧头，发现岑梓就这么端着斜着口已经快掉下来的泡面歪着头睡着了。

    顾璆鸣伸手托住泡面，小心地从岑梓手中取出，而后去搬出两条棉被，直接将人一裹，轻轻靠在边上平整地墙面上。

    总比闹哄哄的医疗点和救援点安静地多。

    顾璆鸣回来继续吃泡面，眨巴着眼看着地上两碗看着好像剩的差不多的泡面，脑子空白一瞬，而后干脆将一碗扣到另一碗里面，囫囵吃了。

    这次的关卡时间过得尤其缓慢，二十四小时感觉被生生拉长到二十四天。可关键的黄金72小时每一分每一秒就可能多救一条性命，每个人都强挨着疲惫忙碌着，以至于在第四次地震的时候，许多人都没能够即时反应过来。

    地面开始轻微地颤动，在各种救援机器轰鸣声中感受不真切，经过短短数秒后猛地爆发，地震山摇。

    探入废墟准备拉人的救援队成员甚至来不及呼救，就被碎石残骸淹没。

    地面上巴掌大小的石头疯狂颤动，小石头更是活了一般跳动起来，临时搭建的医疗点脆弱地如同泡沫一样倒塌，在其中治疗的灾民们不由露出绝望而痛苦的表情，放声大哭。

    有人愤恨咒骂：“这该死的老天是想把我们都弄死在这里吗？！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事了！我这辈子虽然没做过多少好事，可也从来没做过坏事啊！”

    有人心如死灰：“完了，一切都完了。都要死，我们都要死。这是老天爷的惩罚……”

    还有人的人咬牙挣扎，捂着伤口拼命往外跑。留在这里的人可都还记着，上一次那么强烈的地震过后那可怕的席卷一切的海啸。

    必须要到高处去！

    岑梓和顾璆鸣并没有到处乱跑，找了个稍稍安全一点的空旷场地，蹲下抱住头，尽量避免要害受伤。

    两个人都接近两天两夜没睡觉了，岑梓还稍微小憩了会儿，顾璆鸣是几乎没有闭眼。不是没有试图向其他人传达正确的避难姿势，可慌乱的人群嘈杂的声响以及骇人的震动，让他们的声音无法有效传达到那些人的耳中。

    有的时候，如果做不到自我保护，至少也应该保持冷静。如今这样的情况，他们两个人也都没有办法。

    而就在他们蹲下抱头不到十几秒，前面疯狂跑动的几人就有两人因为脚步不稳跌倒在地，其中一个尤其惨烈地砸在了路边一根尖锐的钢筋上，立时死亡。另一个则被边上震落的巨石压住，痛苦惨叫，不一会儿就没了声音。

    这次地震持续了两百多秒，持续时间比不上第二次地震，强度却比之更强。

    在地面稍稍恢复平静后，顾璆鸣起身一把拽住岑梓就往高处跑。他可没忘记先前那一次海啸的模样，那几艘被拍到岸上的渔船都变了形，里面连完整的尸体都没能找到。

    岑梓也不矫情，立马跟上脚步，顺便呼喝了一下周围其他就近躲避的人们。

    不论是救援队成员、医护人员、留守的志愿者们，还是受了或轻或重伤的灾民，都咬牙尽全力朝前狂奔。体力好的人还会顺便拉扯一下身边的人，但更多的，却是只顾得了自己却顾不上他人。

    “等等我，救救我啊。”一个瘸着腿的男人涕泗横流地奔跑着，无助地将手伸向前方，抓住因为搀扶一个倒地的人而落后的志愿者，“你们不是来救我们的吗？为什么现在不能帮帮我！”

    那志愿者面色不忍，想伸手帮忙，被身边的同伴拉住。

    同伴扯开男人的手，咬了咬牙，坚定神色：“我们也得有命才能救你，如果你能跑，怎么都能跑过。如果你跑不了，难道我们要背你吗？那可能丧命的就是三个人！”

    “你们是志愿者啊！”男人凄厉喊道。

    “对不起，我们愿意奉献，甚至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却不代表我们不惜命。”同伴说，“比起依靠别人，你应该相信自己，你的腿没断，一定可以坚持的，想想你的朋友和亲人。我们在前方等你。”

    说完，同伴直接拉过那名志愿者，头也不回。

    “兄弟，你也想想你的父母，你出门是怎么和他们说的。我们这距离跑过去都很悬，没必要多搭上一条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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