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5）

    所有人都清楚这就是在死亡赛跑, 哪怕气喘吁吁, 哪怕无法呼吸，也不能停下沉重的脚步。

    岑梓完全是被顾璆鸣半拖着在奔跑，也丝毫不意外看到自己的体力值在飞速下降。好在有过一次经验，岑梓很了解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心里一点都不慌。

    而隐藏在队伍中有些玩家, 尤其是女性, 估算着断崖式下跌的体力值眼皮狂跳，犹豫着选择暂时停下脚步，稍作回复再继续。

    跑在最前面的是几位身高腿长的男人, 也是当地幸存自愿留下的志愿者们，算是担当着引导者的角色, 指点着逃难人群方向。

    然而在转过一个弯后，他们离开的地方毫无预兆地传来了几声越来越远隐隐带着回响的尖叫。

    紧跟着的人群措手不及, 来不及停下脚步, 瞬间一片惊慌尖叫之声。

    岑梓和顾璆鸣同时停下脚步，谨慎地绕到一边，避开被后续人群推挤的窘状, 小心翼翼前行。

    在看到那隐藏在一片废墟后不宽却深不见底的天堑时, 两人都不禁倒吸了口气。

    原本的街道被硬生生斩断, 其内漆黑一片，深不见底，后续奔跑的人群没能及时停下脚步，瞬间又有几个好不容易在悬崖边缘稳住重心的人被推挤着掉入深渊。许久都没能听到落地的声响。

    这黑暗的深渊有两米多宽, 说不上多么遥远，换做平时，一个冲刺跳跃就可以简单跃过这个距离。

    可现在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这一片是直接裂开了，刚刚竟然没注意到。”顾璆鸣望着及至视线尽头的裂缝，目测没有距离比较近可以一步跨过的地方，“要试试绕道吗？”

    “你还记得先前在温泉酒店那边的地裂吗？上升下降的两块地面之间，也是有一道明显的裂缝。”

    当时，天亮之后，看清底下场景的贺千钰脸都白透了。若是顾璆鸣没能抓住他，肯定得落个粉身碎骨的惨烈结局。

    见顾璆鸣疑惑不解，岑梓解释道，“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整个城市的东侧，也是沿海一侧。景区在北，我们现在跑的方向是西。这条裂缝直接将东西隔绝，而实际上，北方前侧，也有一道裂缝。”

    顾璆鸣倒吸口气：“难道说这一块土地被单独隔断了？”

    “不好说，反正绕道不可取就对了。”岑梓重重地喘了口气，靠在边上的墙面上活动身体，“直接跳过去吧，我们刚刚跑了大概有十分钟了。”

    上一次海啸，也是在十几分钟的时候出现，时速恐怕达到了六七百公里每小时的地步，也就是说，等他们看到海浪，就得想想以什么姿势来迎接铺面的浪花了。

    这时后方的人群骚乱起来，有人大喊道：“前面的在干嘛呢！我已经看到水浪了！”

    “靠！这踏马得有十米了吧！”

    “快走啊！”

    “骗谁呢！根本就还没来好吗？别制造恐慌。”

    “大家冷静一点，前面是断崖，别再挤了！”

    推挤间，又有数人不幸跌落深渊，人群闹哄哄的一片。意识到情况不对的人们开始散开，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前方的深渊，咒骂声一片。

    “等不了了，我们现在就过去。晚了若是被人干扰，直接凉凉。”顾璆鸣从空间格取出一条绳子，这还是经历了救助贺千钰后才准备的工具，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我先跳，然后将另一端系在对面，到时候你再跳。失败了也不怕，我会拉着你。”

    说得容易，可若是助跑过程中长长的绳子被什么绊住，顾璆鸣就会被牵扯，直接跌入深渊。

    “先把这端系在这里吧，若是你掉下去我……”

    “想什么呢，你能拉得动我？放心吧，我不会自己绊自己的。”手脚迅速地在腰上系好绳子后，顾璆鸣将长长的绳子整齐地铺在一侧，顾不得清理助跑道路，稍稍活动了一下身体就加速朝前奔跑。

    见状，岑梓也闭上了嘴，好不让对方分心。

    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后，顾璆鸣即将落地的身影忽得被牵扯地往后一顿，虽然成功着陆脚却扭了。

    绳子最后还是卡住了，卡在边上一个尖角处。

    “没事吧？”

    “没事。”顾璆鸣抬手挥了挥，迅速将绳子一端系在一块重石上，扯了扯，“你快跳！不用助跑了，直接跳！”

    这绳子可不经磨，助跑中若是再被什么地方卡住甚至割断，得不偿失，还不如他拉一把来得方便。

    岑梓深吸了口气，原地蹦跶了两下，稍稍后退几步，而后一个冲刺前跨，一只脚刚刚踩上边缘，摇摇欲坠中被顾璆鸣一把拉了过去。

    有眼尖的看到这一幕，纷纷开始跳远。

    可人在紧张的情绪下，尤其是刚刚经历过一番长跑、“赛场”还是这么不规矩的模样，远远看去，这一个个人简直就是在自杀式跳崖。成功跃过裂缝的仅有少数。

    岑梓：“把绳子甩过去，能拉几个是几个。”

    “我有更好的办法。”顾璆鸣冲着边上成功的人大喊，“来几个人帮把手，这里有块长牌匾，钢铁的，我们把它当桥架上去！”

    能有四五米长还完整暴露在外面的牌匾可谓得之不易，也算是绝境中的一线生机。

    有人犹豫着朝这里走了两步，却忽听有人大喊：“现在都自身难保了，兄弟，你也赶紧跑吧，只要冷静点，这距离跳过来不是问题的！”

    走过来的人顿时停下脚步，拔腿要跑。

    顾璆鸣啧了声：“慌什么！中间隔着那么多建筑，距离也足够远，水浪到这里就没那么大的威力了，它会先填满这道沟。大家到这里难道不是为了救人的吗？”

    “我来帮你！”刚从另一个方向跳过来的一个大汉大跨步走了过来，冲着其他人呸了一声，“一群孬种，脑子都吓没了！”

    “你说谁孬种！我又不是不帮！”

    “我也来！”

    几个男人呼呼喝喝的跑过来，众志成城地将那块牌匾抬了起来，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一道桥梁连接了生与死的两端。

    人群默了一瞬，而后哗然，朝这冲了过来。

    “大家都不要挤，所有人都可以过来，千万不要慌！”

    劝诫的话语掩埋在嘈杂声中，帮忙维持秩序的人疲惫万分，最后放弃治疗。

    哪怕一条康庄大道在眼前，被恐慌占据心神的人们也不愿意谦让那数秒的时间。成功通过的人数骤增，可跌入深渊的，依旧不在少数。

    看到眼前这一幕，率先伸出援手的大汉茫然问道：“这样的帮助，真的值得吗？”

    “帮助这件事，不应该被衡量对错。人性才会让这个词披上各种各样的色彩。”顾璆鸣看向岑梓，“就像你愿不愿意捐款，其实并不重要。哪怕你只捐了一块钱，甚至除了缴税并不为社会福利做任何捐献，只要相关部门运用妥当，一块钱就如十块钱一样有价值。否则，即便你捐了几百几千万，这些善心，也只会成为某些人中饱私囊的工具罢了。”

    岑梓无言以对。

    明明这人是在回答其他人的问题，为什么突然就扯到了她的身上？

    其实这样展露自私很容易败坏他人好感的事情，岑梓是从来不会和别人说的，上次受心情影响，竟然就这么连着废话说了出来。得亏她没得空闲，否则这会儿肯定懊悔地心肝都在颤。

    连她自己都没能即时反应过来，顾璆鸣却先一步照顾到了她的情绪。

    不得不说，有种难以言喻的雀跃和感动。

    另一边，险险被埋在废墟的贺千钰好不容易脱困，周围除了被困人群，已经空无一人，一句MMP好险憋在了喉咙里。

    距离地震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想要成功逃到高处显然已经不可能了，贺千钰扫视一圈，看到不远处的那一块还顽强挺立的商业区高楼，心中一横，决定赌上一赌。

    他的霉运都在最后几天，之前那么艰险都过来了，应该不至于那么快凉凉。拼了！

    在第四次地震过后十六分钟，天际出现了一道高高的水浪，以乘风破浪之势横扫而来。大海的盐湿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水花的凉意。

    沿海的残骸彻底被拍碎，裹挟在浪花中汹涌前进，却也成为水浪的阻力，一点点消磨其声势、力量。等水浪卷过两三公里的距离，到达地缝的时候，只有十几二十厘米却依旧力量惊人的水花，而后奔腾着涌入地下。

    最后跨过牌匾桥的人软着腿跌倒在地，一时又哭又笑，而后随着嗖的一声，那扭曲的表情就永远定格在了他的脸上。

    卷在浪花中的一根铁棒在随着水浪掉入地缝前猛地碰撞在边缘，弹射进他的额头，结束了他短暂的一生。

    以为已经安全的顾璆鸣骂了句，从地上爬起，默默和岑梓移到了障碍物后面。

    先前为了保持体力休憩的玩家们迷失在天堑对面的废墟之间，仓皇寻找着可以躲藏的地方，大半没能逃过厄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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