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植站在一堆小萝卜头的后面, 眼睛看向布告栏, 密密麻麻贴了很多东西。首先, 她第一看到布告栏正中央的排行榜。写在最上面的,加大加粗的, 是以下几个字:
一年级一班第一名:黄隐珂。
简植:黄隐珂??什么黄隐珂??
江燃站在她身边道:“嗯, 那个小鬼的名字,就是叫黄隐珂。”
来不及细问江燃,也来不及找阿黄, 简植先匆匆看了下他名字后面的分数。语文:100,数学:100,自然:100, 思想品德:100……
心底一团胜利的火焰熊熊燃起。
感谢上苍!感恩老天!阿黄居然学习那么棒!他还那么自卑做什么!
多日以来的担忧化成现在最为甜美的喜悦。
然后, 眼睛顺势看向布告栏的其他地方……
标着黄隐珂的名字的卷子,各科各目都贴满在布告栏上。所有的卷子都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小的汉字, 只有凑近了, 鼻子尖儿怼到卷子上, 似乎才能看清楚。
!!他写的什么鬼??简植忽然一震。这不是小学生卷子吗?他写那么多字干嘛?
简植使劲儿挤上前去,凑到离自己最近的一张数学卷子那儿, 也是更多人更多老师正在讨论的卷子那儿。
一位戴着老花镜的老师穿着朴素中山装, 他指着卷面其中最密实的一小块说:“天才!难得一见的天才!就比如说这道‘1+1=2, 他居然用陈景润的‘哥德巴赫猜想’进行做答!证明一个任何充分大的偶数都是一个质数与一个自然数之和。”
简植凑近去看:???这是啥??怎么我看不懂??
又一位用手绢扎着辫子的老师,她点着字迹密度仅次于1+1=2的位置说:“的确是天才!相当惊人!这道题不过是‘排排坐分果果’,我们这位同学居然能用‘N级泰勒公式’进行深邃的洞察与分析, 他连皮亚诺余项都写得如此漂亮!数学的恢弘宇宙在他的脑袋里唱着交响!”
简植也凑过去看了看:等等???什么??这个分果果怎么都扯到皮亚诺余项了???
她脑壳很痛,瞄了眼江燃,他正在看阿黄的自然卷子,那边站得人比较少。
简植凑了过去,只见江燃用手点了点阿黄的做答:“唯一的一道问答题,这道题仅仅是让列举你所熟悉的野生动物。这位同学,把所有卷边空白都写满了。”
简植把鼻尖怼到玻璃上,细细地看:
从野鸡到獾,从喜马拉雅旱獭到非洲果蝠,从澜沧江跳蛙到漠河傻狍子,从冰岛鲑鱼到亚马逊河食人鱼……
全球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让他写了个遍,还包含了它们身上可能出现的共生动物或者寄生动物。最最最下角的空白处他总结:
这些动物我都挺熟悉的!!!
简植:??????!
简植拉过江燃来:“我疯了!我真的疯了!答动物这事儿我能理解,他……就是挺喜欢动物的。但是,江老师,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咋能知道什么哥德巴赫猜想和泰勒公式的??”
江燃听到后一脸复杂。
“哥德巴赫?泰勒?他把这玩意儿写数学卷子上了?”
简植点点头。
江燃道:“之前他来我办公室,不是说借几本教辅看看吗。”
简植:“对啊,我记得呢,那天中午我也在。他还让我们吃草莓什么的。”
江燃说:“我原本想让他拿走的是《天才都会:十以内的加减法》,但是后来发现这本书他没拿走。他拿了一堆学术书籍……看样子,这是全看明白了?”
*
乌泱泱的小萝卜头和老师,里面没有少年的影子。不止简植在寻找,其他人似乎也在搜索。
大家说他是罕见的天才少年,是学堂从古到今都没有出现的学神,说他就是希望!
等望得眼睛都酸了,简植才看到有群人向小学一年级的门口围过去。从考完试后到现在几乎没睡过觉,那男生一脸憔悴。他怔怔地说:“什么?我第一名?”他有些不可置信,然而眼尾划过一道干净的笑。
简植向他跑了过去,很多人也都从公告栏这边向他走去。她挥着手喊:“阿……黄隐珂,你考得真棒,你好厉害……你……!”
阿黄掂起了脚,穿过小萝卜头或者老师挡得密密麻麻的身形,看到了遥遥向自己跑来的简植。
她可真美真美啊。
眼睛笑得像星星揉碎在里面一样,像她每次到山上来找自己那样。
她的头发如最深的夜一样黑,跑起来甩在后面,像千年前的烈烈战旗。
她骄傲地、开心的、扬着唇角奔向自己,有女孩子最美好的喜悦和期待。
阿黄也对着她笑了。
然而,还没有等她跑过来,阿黄忽然感到一阵明亮如闪电的眩晕。他脚下踉跄,险些没有站稳,旁边的同学赶紧将他扶住。
他本以为是一时失控,却发觉那眩晕感越来越强大,四肢抽了力气一样瘫软下去。
旁边的小同学失了手,阿黄倒了下去。
这些时日,他实在是太累啦。
迷糊中,他听见简植的呼唤,把小手塞到那人手中。
她拼尽全力凑到阿黄身旁,蹲在地上,忽然发现一个令人万分恐慌的事:
他紧紧塞到她掌心的手,正在慢慢窜出细小的绒毛。他原本圆润的下巴,正在以并不是很明显的程度慢慢变尖。
简植:累成这屁德行了?!?!?这货在化型?!?!
在这里肯定是不行的啊喂!?!?
这么多的老师同学,这么多社会主义的知识青年少年,要让他们看见一只黄鼠狼吗?!
但我也不能把你抱起来逃跑呀!我一个学生,和你非亲非故的,这可怎么解释呢?!
……
千钧一发之际,简植突然感到身侧有人下蹲,伸出双手搂过阿黄。
是江燃。
江燃把阿黄已经变得更加毛茸茸的脑袋揉进怀里,站起身来,对大家道:“太累了,没事。这孩子我也认识,最近学习太刻苦了。”
边上老师同学附和:“哦对对对,他是我们班的,这半个月来就没见他歇过。”
“是啊是啊,成天抱着书本念,走路都要念,精力透支太严重!!!”
江燃和大家点点头:“我办公室有钢丝床,我带他去休息休息。”
简植的心脏几乎快要跳出喉咙。她一脸戒备地看着江燃。不远不近地跟着。她清晰看到从他的右手肘下慢慢滑过一条火焰一样的小尾巴,但江燃却面不改色,急匆匆向初中部赶去。
简植:?!?!江燃怎么不害怕?
路上不能谈这些,简植只能沉默地跟着江燃走到办公室,进来之后,迅速把门反锁。
江燃把阿黄放到一张钢丝床上,已经成为半个小动物状态的妖精同学,闭着眼睛轻轻颤抖,光滑的鼻尖一动一动,不知在嗅着什么。
简植看向江燃。她江老师已经走到了办公桌旁,打开抽屉,正在翻找些什么。
他淡淡地说:“小妖精最近总是入定学习吧。妖气用得过猛,一时半会儿不能恢复。”
简植:……
她声音颤抖地问江燃:“你何时知道它是妖?”
江燃还在抽屉里翻找:“从第一次见到他啊。我从公社回来,你俩吃完午饭,跑到学校门口,我就看出他是妖。不好意思啊,后来我让他瞒着你这事儿。”
简植:“你怎么不怕?”
江燃:“怕什么,现在什么时代了?全国的妖精都觉悟高了,他们要像全国知识青年一样,与广大的工农群众结合在一块儿,接受再教育。你们不都这么说的么。”
简植:……“可是。”
江燃一只手指竖在唇上嘘了一声,示意简植看阿黄的动静。
“要变完了。”江燃小声说道。
阿黄的身体越来越像一只黄鼠狼,手掌上多出了圆滚滚的小肉垫。
江燃手里忽然多了一张黄色的符,他把它贴到阿黄的后背上。
简植:“??这又是什么??”
江燃屈下身来,盯着阿黄的眼,它正逐渐变成车厘子那么大:“青城山金氏听说过吗?在你们那个年代,应该也有他家族的后人吧。金氏与我家是世交,他们是著名的道士家族。这道符,是我找他们讨来的。用于避免妖精伤人。”
简植一时脑壳发蒙。
今天这信息量有点大。
阿黄考了第一名。阿黄居然看得懂哥德巴赫猜想。阿黄用泰勒公式解答排排坐分果果。阿黄化形了。江燃居然知道阿黄是妖。江燃居然和道士家族是世交。
简植仔细地思索着。
也是了,当她从2020来到1974,江燃从第一次见她就开始提醒:“你们狼窝这地方,容易出妖。”后来那次野鸡走到她家门口,江燃还说什么“妖精送礼”……
江燃啊,分明是洞察了一切。
他何等聪明呢。
阿黄被贴了那道符之后,突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此时,它柔润的皮毛反光,身上毫无一丝赘肉,灵巧活泼。简友来的小衣服被它扒拉到一旁,它抬起后脚挠挠头……它看着简植的表情有些陌生,它好像不记得她了。
江燃饶有兴趣的盯着小动物。
小动物开始吱吱叫。
阿黄同学上蹿下跳,打翻了江燃放在桌下的竹皮壶,弄飞了书架上一沓子书,搅得几个搪瓷缸子滴溜溜地转。最后,它脑袋一歪,瞧到窗户看着,如闪电一样窜了出去。
简植被阿黄这个操作搞愣了。
“他要去哪啊?”
“回老窝啊。”江燃道。“它以前住哪,现在就要回哪,这是它的直觉和本能。不过,看它现在的样子,有点弱,感觉会被其他野生动物叼走。”
听到最后一句话,简植一震,迅速往门外走。
“江老师,帮我请个假,我得去照看一下阿黄。”
如果那小只被其他什么动物叼去了,简植会一辈子不能原谅自己。
……
江燃来不及阻挠她,他坐了下来,喝水沉思。
原本上课铃已响,然而他不愿走向教室。如今忽然想起一些事情来,眉头一皱,迅速起身,从柜子伸出拿出一些符咒。
他走到教务部,跟领导请了假,表示要让别的知青带一下课。而后,也步伐生风,快速向磨山上跑去。
他想起的事儿——
此时是春天。
灵力衰微的妖也好,其他正常的所有动物也好,都会在春天……自然而然地发生某一种现象。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也高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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