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彬彬的江燃一脸严肃地说“婆娘”这个词儿,把简植惹得都快笑岔气儿了:“没事儿,我没笑你,做你婆娘挺好的。你别用这样的表情看着我,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江燃看着这个明明比他小N岁的女学生,那从眼睛里蹦出来的呼之欲出的取笑……真不知道说啥。
简植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行了江燃,哎不江老师,没啥事儿了吧,我回去上课了。我姐那事儿我再想想办法……下周一和你说。”
当然,对于简植来说,此时最重要的事情可不是江燃和简瑛的七七八八,而是周六要赶紧见阿黄一面。
她放了学回家后就开始忙着收拾,先是找胡圆要来那件小褂,说明天去隔壁村,送给那个孩子。又找简三峰要来麦乳精,说是明天上狼窝山,上贡给那个妖精。
简三峰刚开始还想跟着简植一起去上贡的,结果听她说山上很冷,要穿棉袄,就断了这个打算。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有亮透,简植就从炕上爬了下来,胡乱用水抹了把脸,带好装了麦乳精、小褂子、陈龙生那语文课本的挎包,匆匆向狼窝山走去。
她步履轻快,一周以来那憋着的、想要见阿黄的紧迫心情,在此时抵达了巅峰。每走过一棵树,绕过一道弯,她都在想会不会那个年画上走下来一样的小孩儿就在附近迎接着,等到见到了她,会盈盈地笑出一口小白牙。
她心里头愉悦地想着:
阿黄没准就是因为太想见我,才去上学了哈哈哈……
不过他昨天没找我,应该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吧哈哈哈……
都好久不见了,阿黄的心里可能也早想自己想得不行不行了吧……
然而那个娃娃并没有出现在山道上。等她抵达了那个熟悉的洞口,气喘吁吁地高声叫了几句“阿黄我饿”,又是和上次一样,意外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简植又喊了几句,仍旧徒劳无果。最终皱着眉头走进空荡荡的洞穴。
这黄鼠狼窝比之前打理得舒服多了,似乎更符合他作为人类的生活习惯。洞口附近的柔软草垫上铺了一层洁白的柔软毛皮,附近的石台上用之前的麦乳精罐子做了一个喝水杯,旁边还摆了一小束野山梅花,颇为雅致。
她四处打量着,但始终没有走到更深的位置。因为她从来没有被阿黄邀请进过里面,那可能是它休憩和屯粮的地方。
简植坐到那个披着毛皮的草垫上,后背靠着崖壁,开始眯眼打一个盹儿。她想,没准阿黄一会儿就回来了,这次不能和上次一样让她错过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简植被偏到一定角度的太阳光线灼到了眼皮,蓦然醒来,才发现这洞里仍只有她一个人。
她叹了口气决定离开,这才走到石台上那边,把书包打开,准备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
……
慢着!!
有东西!!!
是一张字条,方才被麦乳精罐子挡住了!!
阿黄居然给自己写留言了耶!!
简植内心狂跳,拿起字条读起来。
jian 直:
我不理你了,你不吃也味,好,你也不吃也鸡,行,
你还不让我养猪,那个又不是也猪。
我这么喜欢你,你还拿走猪,我不理你了!
我去和鸽子岭的胡里jing玩了!
简植磕磕巴巴地读了两遍,才搞明白阿黄到底说的是怎么一回事儿。
上一次她在院子里喊了一句话,想让奶奶家的猪消失,阿黄听到了,就把猪拿走了。但他把这个当作一个秘密,似乎是打算给简植一个惊喜。
当时第二天简植跑到山上抱走了猪,正巧化成人的阿黄又跑到了山下……
他一定是回到洞穴后就发现猪仔不见了,心里就不高兴了。
简植对着那张皱皱巴巴的纸苦笑良久,而后跪坐到石台边上,摇起了笔杆子。
亲爱的阿黄:
我错了,都怪我,上次抱走猪,都没有提前和你说一声,你一定要原谅我!而且,我也没来得及和你解释人类的事:
你刚做人类,不太懂,我们不能从别人手中拿那些原本不属于你的东西。
我知道你为了我,拿过陈龙生的课本,也是为了我,才拿了这头猪;但这些东西原本都不是我们的,所以我们最终都要还回去。
还有,不仅我不能吃野味,你现在变成了人,就更更更不能吃啦。
给你一些礼物,不要再生气啦!
简植把字条压到新一罐麦乳精下面,长叹气五分钟
她与阿黄见过很多次面,都开开心心的,从来没见过这小只闹过情绪呢。虽然觉得没什么……但总觉得有些不爽。
然而为什么不爽,她也不太清楚。
等走得快到山脚下,她才豁然开朗,知道了自己不爽的缘由:
……那个狐狸精是怎么回事!??
狐狸精!!!
刚才看到时就气的慌,后来突然忘了,她也没在信里问一问。
气愤让她想返回去把信写完,但理智又让她停住了脚:
这地儿就算再有灵气,也哪这么容易产妖精,这孩子是学会讲瞎话气人了吧!
难不成……它青春期都快到了???
*
心思无比复杂的简植到了家,看见她娘在烧水灶台上起了个铁板,正拿着木铲子摊闲食,觉得有些奇怪。这才把方才的事情抛在脑后。
“闲食”是狼窝山附近的特色食物,取名简单粗暴。闲食闲食,顾名思义,是人们农闲时候才会做的食物。也就是说,人们在不怎么需要体力劳动时才会吃它做它。
更直白来讲,这闲食又费事儿,又不顶饱,做它纯图一个美味。
胡圆摊的这个“闲食”,正是掐了韭菜上最嫩最水灵的叶子尖,配合着小米面绿豆面一起烙成薄薄饼子,一张张地摞在旁边一个塑料绳编的小筐里,喷香扑鼻的。
简植认为,大白天的摊闲食,可见她娘现在真是心情不错。她很久都没有这么做了。
胡圆看到简植进来了,往板上磕了一个不久前简植带回来的鸟蛋,头也不抬地道:“快快快,去你们屋,帮你姐一起收拾!镇上的纺织厂招工,我帮你姐报了名,录上了!”
原来如此。
简植喜气洋洋地进了卧房,正准备恭喜姐姐,却发觉她脸色不太好看,在炕沿上呆呆地坐着。刚哭过,脸蛋上还挂着两颗泪珠呢。她忙问道:“怎么了大姐,你不想去纺织厂吗?这是好事儿啊!”
胡圆看了一眼卧房内,道:“简瑛,你还不乐意呐?简植你快劝劝姐姐吧。当纺织工,吃公家粮,多好的机会啊!非要说什么不想走!”
简瑛:“我不去!多好的机会我也不去。”
简植心里犯嘀咕,吃公家粮在这个年代确实很不错。她姐姐这到底是咋了。
不过,瞧见门上挂着一些父亲的男士衣物,提醒她记起一件事:大姐不是喜欢江燃么,如果去了纺织厂,就没法见面了!
简植暗骂了一句江燃这个死祸水。
想起江燃对姐姐更没有那个意思,她赶紧伸出双手摇简瑛胳膊:“大姐,纺织厂挺好的,等你过去以后,吃了公家粮,我们一家人都为你争光呢!而且也不累,能学到好多东西。等你到了纺织厂,认识更多人,能嫁个好男人呢!”
简瑛停了手上的动作,她抬起头来:“你们都不懂,我不想去纺织厂,我想做卫生员。我想跟赤脚医生学本事!我很早以前就问过了,大夫说我有这个潜力。”
简植一怔。
想做医生,和想为江燃而留下来,这可就是两码事了。这是她大姐对于职业的选择,对于自己目标的规划,怎么可以因为父母的安排而轻易撼动呢?
…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帮姐姐,“吱呀”一声的,门被推开,又有谁踏了进来。
大家下意识地冲门口望去。
那是奶奶王简氏,她匆匆的,神色里有不敢置信:“院子里就听你们说了。做什么赤脚医生!”
胡圆原本和奶奶关系不好,这回站在一致战线上,却也点了点头。
奶奶继续说:“你年轻轻的当医生,到时候还得看人家大小伙子的身子,以后还能怎么嫁得出去!”
胡圆:“就是说嘛,方才简二妮子也觉得纺织厂好呢,到了纺织厂,那女工才能嫁得好!”
原本简植还不想插话,但听到他们说的话,她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长辈们固然思想陈旧,但她以前的思想也有问题。她曾一直觉得,医生就是拿工资做事,然而在2020,似乎所有人,包括她,才渐渐明白,这是一群伟大的人。
他们可能不美,但面罩后面被汗水浸得发白的脸,是这世上最美的脸。
他们可能没有颜,但那一个个咬牙就上的表情,最是动人心魄。
她感染病毒住院,原是由于违反规定聚众开趴体,造人唾骂、讽刺,然而那一个个医生却仍不计前嫌,温柔地告诉简植:“多大的惩罚都不能与死亡相比,我们先好起来。”还说,“在这个地方,我和你,共同的敌人是一样的,就是病毒。”
简植那时候才认为,做医生,就是做斗士。
他们精神无比富有,哪像她这些发小呢。
从回忆中缓过神儿来,简植斩钉截铁地对大家说:
“不,奶奶,简瑛想做医生很好。我相信她会受到很多人喜欢,受到很多人敬佩。”
“……能让简瑛去给他做婆娘的男人,一定得是顶尖儿尖儿的。”
胡圆和简瑛:???她刚才不还说去纺织厂嫁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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